第二十九章 胭脂沾染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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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月初四。天空依舊陰霾,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在這輕柔的雨中,一點點綠意在黝黑的枝頭染上。院角幹枯的雜草同樣,夾雜的生機惹人喜愛。沉寂了一個冬日的鳥鳴,也伴隨的春雨,飄入一戶戶家門。



    



    但楊燁有點討厭這樣的時光,連綿不絕的春雨,給人帶來一種莫名的愁緒。詩人偏愛春雨秋風,楊燁最見不得這種纏綿到死的愁緒。一大早,打開房門,坐在椅子上,腳下毯子上,丫丫撅著屁股抓著小老虎的尾巴。眯著眼打盹的小老虎抖抖耳朵,尾巴掃動扯得丫丫搖晃。



    



    “咯咯!”丫丫樂的口中不停發出笑聲。



    



    屋簷雨絲成線,連成晶瑩剔透的珠子,敲打的台階上的青磚,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四濺而去。從椅子邊的桌上取過一壺清酒,倒入杯中,酒香四溢。丫丫聳了聳鼻子,鬆開小老虎尾巴,扯著楊燁褲腳,口中稚嫩的喊道:“燁。。。酒。。。丫丫要!”



    



    “你這小家夥,跟著我都快成酒鬼了。”楊燁抱起她,下巴摩擦著她的臉蛋,指尖輕輕在酒杯中一點,然後放入丫丫的口中。丫丫張著小嘴,含住楊燁的指尖,小臉紅紅的,肉乎乎的小手抱住楊燁的手,嘴唇用力吸著那點酒澤。楊燁隻感覺指尖濕熱,丫丫光滑的小舌頭在指尖舔著。



    



    不一會,指尖的酒澤已經被丫丫舔舐幹淨。將手指從丫丫嘴裏取出來,看到她戀戀不舍的目光,楊燁笑罵一聲說道:“一天隻許一次,年紀小小喝什麽酒。”然後將鼓著腮,目光楚楚可憐的丫丫放在腳下厚厚的毯子上,讓她繼續玩耍。



    



    一塊木頭一把飛刀,簡單的雕琢卻用盡了心神,一個眉目分明的女子便出現在手中。這便是緩解發泄相思的方式,不然他會發瘋的。看著手中熟悉卻再也見不到的女子,楊燁手掌緩緩將其握在手中,右手取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飲盡。



    



    “咳咳!”酒水入喉,如同烈火灼燒心肺,又如同刀斧切割骨髓。楊燁額頭出現虛汗,左手牢牢握住木雕,因為用力指骨泛白。右手捂住胸膛,緊緊的將那顆跳躍的心捏住,不然他怕它跳了出來。



    



    “咳咳咳!”咳聲越發連貫猛烈,楊燁終究沒有堅持住,左手連忙捂住嘴巴。良久,咳聲才停了下來。眸子中血絲密布,後背被汗水浸濕。鬆開左手,木雕上出現斑斑血跡,將紋的眉目遮掩。依稀可以看清她的樣子,隻是原先溫柔嫵媚的眸子,好似出現一絲絲責怪的神情。



    



    丫丫聽到楊燁咳嗽的聲音,停住玩耍仰著頭,純潔的眸子中帶著不解看著楊燁。看到那一絲絲血跡,小嘴一撇,抱著楊燁的腿,口中哭兮兮的說道:“燁。。抱抱!”



    



    聞言將手中的木雕捏碎,隨著春風春雨消散,而後俯身抱起含淚的丫丫。親昵的用臉龐摩擦她的臉龐,口中說道:“丫丫不哭,我沒事!”丫丫漸漸停止哭鬧,安靜乖巧的呆在楊燁懷中,柔弱的胳膊摟住楊燁的脖頸。



    



    世間有一種人,他們愛酒如命,一日不飲便感覺心肺灼燒難惹,骨子裏如貓抓般瘙癢難受。楊燁不是這種人,而他此刻卻像這種人。他想自己何時染上這種習慣,似曾是紋死後的歲月裏吧!



    



    一個人的孤獨思念,如同屋簷上的蛛網,如同胭脂上沾染的灰塵,如同發絲的花白。不可避免,也不能避免。總是在你不經意間,掉落在你心頭,然後一步步侵蝕著你的心。陳鏡宇說他不能喝酒,楊燁隻是笑笑不語,有時生命其實對於有些事來說,並不是那般重要。



    



    痛飲塵世千種烈酒嚐萬種煙火,隻為隱藏心底孤單的落魄人!他便是一個落魄的可憐人!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來!”楊燁懶得去開店鋪的門,好在門隻是關著,懶懶的對著門外說道。



    



    “吱!”一聲,屋門推開。雲煙打著遍體泛白,隻是簡單的勾勒出一朵赤紅牡丹的竹傘,腳下踩著水漬進來。



    



    “請坐!”楊燁目光中出現一絲意外,然後便是淡定了然。



    



    將竹傘合上,放在屋簷柱子旁,雲煙悄然而坐。隻是簡單的動作,卻行雲流水曼妙多姿,měi nǚ果然一舉一動都是典雅美妙。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將耳畔的發絲攏到耳後,雲煙妙目一轉對著楊燁說道。



    



    “嗬!”楊燁笑了一下,不曾回話,抬手給雲煙倒入一杯水酒。而後抱著丫丫看著屋簷外的春雨。隻是懷中的丫丫,瞪著眼睛,好奇的看著眼前漂亮的大姐姐。



    



    雲煙也不怪罪,淺笑一聲,對著看著自己的丫丫笑了笑。低頭看了看酒水,雲煙嘴唇微張,然而沒有說什麽,素手拾起酒杯,嘴唇微抿,淡淡的喝了一口,而後坐在椅子上看著春雨。



    



    酒喝了三杯,而後雲煙起身,取起柱子邊的竹傘,撐開的刹那,如同一朵牡丹的綻放。



    



    “啪啪啪!”伴隨的雨滴敲打地麵和竹傘聲,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她先前坐的椅子上多出一個錦盒,好似一開始就放在那裏。



    



    楊燁靠在椅子上,眼睛看著春雨,目光恍惚,好似沒有看到她的離去,也好似沒有看到那個錦盒。



    



    有些人不是為討你嘴上的一句感謝,便會親自而來探望。雲煙就是如此,她不希望聽到楊燁說一聲謝謝,或者熱情的款待,那樣隻會更加生疏和不喜。她隻希望和你安靜的看看這纏綿的春雨,靜靜的喝上一杯茶或酒,而後轉身離去。



    



    楊燁懂她的心思,所以迎合她的心思,其實他也喜歡這樣。正如雲煙明白他的心思,明知道楊燁不能喝酒,卻也沒有出言相勸,都是成年人也都是明白人,沒有誰比誰傻,隻有願不願意。既然你想喝,我便陪你喝,哪怕我喝的是酒,你喝的是毒。



    



    雲煙走後不久,一道碧色身影出現,同樣打著竹傘,傘麵碧綠,勾勒著一片深青竹葉。碧瑤在楊燁的印象中,好像除了那夜穿過一次黑衣,而後都是碧色衣衫,富有生機如她。如她的名字,她格外喜歡碧色。



    



    碧瑤合上傘,看到柱子下的水漬,然後看到桌上酒杯和錦盒,一愣後笑道:“看來雲姐姐剛走!”而後將竹傘放在雲煙先前放傘的地方。



    



    “是的!剛走不久。”楊燁飄忽的眼神收攏,轉頭對碧瑤一笑說道。



    



    沒有倒酒,因為他知道碧瑤不會喝。



    



    果不其然,碧瑤沒有坐下,伸手將桌上的酒壺連同酒杯收入屋內。出來時拿著兩個茶杯,而後煮開一壺清水,放入茶葉倒入杯中,茶杯熱氣騰騰,茶香四散。



    



    “陳爺爺說你不能喝酒,我知道我說你不聽,但少喝還是好的,最少和我在一起時,別喝好嗎?”碧瑤抬著頭,臉上掛著一絲紅暈,語氣怯生生的,但目光瑩瑩十分堅定。



    



    “滴答、滴答!”空餘雨滴掉落聲音。



    



    楊燁沒有回話,碧瑤手捧著茶杯,執著的看著楊燁不肯放下。



    



    他也不是沒有經曆過感情的人,自然明白碧瑤對他的心思,可塵世間的事,最為不可預定,尤其是感情。



    



    如果他不曾遇見紋,麵對碧瑤這樣的女子,難免不能說不會心動。但早一步晚一步,因緣自有天定,一步之遙最為難以跨過。他不貪心一個就好!



    



    有人說愛其實不是獨一無二的,是可以分割的,一個人可以愛上兩個人。楊燁相信有人或許真心可以如此,但他不能。愛不分一二,卻分先後。如同他不能接受紋愛著他同時也愛著另外一個男人一樣,紋也不會接受他愛著她卻也同時愛著另外一個女人。



    



    感情或許不是獨有的,但絕對是自私的。



    



    碧瑤捧著茶,茶氣騰騰罩住她的臉,恍惚間楊燁好似看到一張淚流滿麵的麵孔。細看去,碧瑤卻嘴唇微抿,目光明亮純粹,笑了笑說道:“開玩笑了,沒有嚇到你吧!但少喝點還是好的,不為自己想,為她想想!”碧瑤看了眼丫丫。



    



    低頭再次將臉低下,嘴唇搭在杯沿,細細的品著香茗。這次楊燁卻清晰的看到,一滴水珠掉落,消失在茶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