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接近(六)舌 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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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飛闕一驚,看來劉娥這回是凶多吉少。得想法勸解這場凶險之事。

    天書。請兩位能言善辯之士。”燕飛闕心中默念。

    天書應聲將兩人召了出來。

    蘇秦、張儀。”

    燕飛闕恭敬的將眼前的事簡明扼要的告訴了二人,並請教說服趙炅的方法。

    張儀笑著說道:“我與蘇兄都是鬼穀先生門下,但蘇兄卻比我高明許多。先聽聽他的意見吧。”

    蘇秦哈哈大笑,指著張儀說:“你何時變得如此謙恭了?”他看了看燕飛闕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先要讓皇帝分清利弊得失。利可以得到什麽,弊又會失去什麽。至於如何取舍則應由他自己來判斷。”

    聽完蘇秦的話,張儀補充道:“先應該打消皇帝心中認定那女子是妖女的認識。帶著妖女的名頭,任誰都不會接受的。”

    還有,說話要直擊要害。讓人有清晰的理解,不要長篇大論。你不是什麽朝中重臣,皇帝沒有耐性聽你過多的論述。”

    說服別人要首先替他著想,從他的角度去說往往會更能讓人接受。”

    。。。。。。

    蘇秦、張儀你一言我一語的指導著燕飛闕。

    這時,幾個禦林軍連人帶鼓將劉娥押了過來。

    燕飛闕一見,急忙打斷道:“兩位,我先按照你們教的試試吧。”他回過神來,觀察著接下來事情的發展。

    爹爹!不能這樣啊!”趙元休驚慌的翻身跪倒在地哀求著趙炅。

    趙炅陰沉著臉說:“不這樣的話,隻怕你的魂就要被這妖女勾走了!”

    旁邊的秦國夫人麵帶笑容的勸解著趙元休:“休兒,天下的美女多得是,你何必非要這妖女?”

    趙元休抬起頭來瞪了一眼秦國夫人,怒道:“我就是喜歡劉娘子!就是妖女我也要!”

    你!”趙炅氣得直哆嗦,指著趙元休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拍案而起道:“再說,我就將這妖女推出去斬了!看你還要!”

    趙元休一愣,緩緩地說道:“爹爹貴為天子,自然可以掌握別人的生死。劉娘子若是死了,兒便隨她而去!”聲音雖低,但卻無比的堅定。

    劉娥禁不住渾身一顫,抬起眼來看著趙元休。眼中已噙滿了淚水。

    燕飛闕微微一笑,“陛下息怒。我倒覺得他二人其情可憫。”

    哦?”趙炅不解的看著燕飛闕。

    燕飛闕不慌不忙的說:“王爺為了劉娘子甘願冒犯天威,可見其真性情也。如果不是發乎於心的感情,他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王爺的癡情真心。一個能對信念如此堅定的人,難道不是陛下之福嗎?”

    可那女子是妖女!”秦國夫人惡狠狠的說道。

    妖女?”燕飛闕冷笑一聲,“說她是妖女有何憑證?”

    這。。。她總是纏著休兒,勾了王爺的心。”秦國夫人邊說邊怒目瞪著劉娥。

    不要胡說。應該說是我纏著劉娘子才對!”趙元休激辯著。

    燕飛闕則輕笑一聲道:“劉娘子是王爺在街上聽鼓詞兒時看見的,人也是王爺接進府裏的。婢女的身份也是王爺給的,如何能說是劉娘子纏著王爺?”

    趙炅皺了皺眉,“妖女也隻是個代稱。不見得真有什麽妖術。”

    見皇帝定調了,秦國夫人也隻得變換了角度。

    即便不是妖女,那這女子也是出身寒微,不配與王爺交往。”

    旁邊的陳摶聽完哈哈一笑道:“貧道乃是山野之人,身份更加寒微。陛下,貧道實在是不配與帝王交往啊!”

    趙炅恨恨的瞪了一眼秦國夫人,怒道:“休要胡言!”

    秦國夫人一愣,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是那意思啊!我。。。我隻是說那女子的出身不配和王爺交往,與別人不相幹呐。”

    她越說越急,顯然是自己的話牽扯上了皇帝敬重的白雲先生而導致她有些慌亂了。

    好機會!那婦人所言有失公允,現在的形勢很好,應該趁機進言!”蘇秦提醒著燕飛闕。

    燕飛闕立刻接過話來,朗聲說道:“劉娘子可不是出身寒微的女子!她祖籍太原府,生於開寶元年正月八日,祖父劉延慶在前朝的晉、漢時任右驍衛大將軍,父親劉通是太祖皇帝時的虎捷都指揮使,領嘉州刺史。因此劉家舉家遷至cd華陽。

    生劉娘子之時,母親龐氏曾夢到明月入懷,醒來後便生下一女,取名劉娥。然而劉娥出生不久,劉通便奉命出征。誰料犧牲於戰場上,因劉通無子,家道中落,龐氏隻好帶著繈褓中的幼女寄居娘家。但娘家貧困,劉娘子因此才學會了擊鼓說詞用以謀生。”

    趙元休一怔,自己隻顧了和劉娥卿卿我我,關於劉娥的家世他也是第一次聽說的這麽詳細。

    趙炅和秦國夫人都是一愣,將信將疑的望著燕飛闕。秦國夫人害怕再說錯話得罪了人而犯了聖怒,所以隻能閉口不言聽燕飛闕說下去。

    燕飛闕從懷裏拿出一摞紙張恭敬的舉過頭頂道:“這是劉娥家鄉父老聯名寫下的文書,還有劉娥宗室族人提供的族譜。請陛下過目。”

    一個宮人接過來呈給趙炅,趙炅翻看著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還真是這樣的。”

    劉娥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滾滾落下,她感激的看著燕飛闕,在此時關乎生死的時刻,沒想到燕飛闕竟能拿出證明自己身世詳盡的證詞和族譜,無異於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趙元休則暗暗的在心中感歎道:“哥哥真是有情有義!準備的這麽充分,我該怎樣報答他啊?”

    燕飛闕轉過頭對著呆立在一旁的秦國夫人問道:“草民鬥膽問一句,像劉娥這樣的前朝皇族支屬,其父又做過刺史,算不算是出身寒微呢?”

    秦國夫人雙目低垂,咽了口吐沫沒有吭聲。若論起來,劉娥這樣的家世比起自己都要高貴許多,她還有什麽話好講?

    趙炅笑著說:“燕飛闕,你這次是精心準備為休兒當說客來了?”

    燕飛闕向趙炅深施一禮道:“草民雖然卑微,但既然蒙王爺不嫌棄,稱我一聲‘朋友’,那草民就要盡朋友之責。一個‘義’字草民還是懂得的。”

    好!不卑不亢,入情入理。”蘇秦、張儀誇獎著。

    燕飛闕進一步說道:“既是說客,不知陛下能否允我一說?”

    講。”

    謝陛下。”燕飛闕緩緩說道:“如今乃是王爺和劉娘子情投意合真心相待,如果能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則既讓王爺感恩於陛下,又能讓民間看到陛下的寬厚仁慈。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倘若阻止他二人,則無異於棒打鴛鴦。那時,王爺勢必會痛心不已,甚至是心灰意冷。作為王爺的爹爹,想必陛下會更加為愛子難過,以至於心煩不已。而民間也會將此事誇大其詞廣為傳播,至於會傳成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如果是那樣,豈不是雞飛蛋打什麽也得不到?”

    燕飛闕停了一下,偷眼觀察著趙炅的反應。隻見趙炅眉頭深鎖,兩眼盯著麵前的案幾一言不發。

    陳摶看了看燕飛闕,使了個眼色,暗示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燕飛闕又開口了,“古來治水凡大成者,都是用疏不用堵。依草民隻見不如成全他們,讓他們在一起。倘若他二人並非是真心相待,則王爺也不會繼續用心於她。到那時不用陛下操心,王爺自己就會離開劉娥。這樣便是疏。反之則是堵,解決得了一時,卻會遺憾一世。”

    趙炅依舊是沉默不語,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認真地聽。忽然,他問坐在一旁的陳摶:“先生有何高見?”

    陳摶微微一笑道:“天地萬物,都有其道。順其自然,方為正道。情事也有勢,順勢則一切皆有利;逆勢,則必傷心費神,苦不堪言。此中道理,還望陛下三思。”

    趙炅點點頭,心道:“看來又多了個說客。還是個極有分量的說客。”

    他站起身來揮了揮手,押著劉娥的幾名禦林軍立刻退到一旁。

    休兒。”趙炅注視著趙元休說道:“爹爹也是為你好。我已答應忠武軍節度使潘美的請求,將他的女兒許配與你。你應該知道爹爹的用心。”

    趙元休吃了一驚,剛想開口,卻見燕飛闕向他搖了搖頭。此時若強辯便不是順勢而為,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趙炅繼續說道:“不過既然白雲先生和燕飛闕都為你說情,那麽朕可以不處罰劉娥,放了她。但她必須離開京城!否則傳揚出去,你和潘氏的大婚如何舉行?還不鬧得滿城風雨?你也要替朕想想。朕和你看得不是一個層次啊。”

    燕飛闕和陳摶都點點頭。趙炅的確也有苦衷。作為帝王,子女多半是要擔負起籠絡權臣、和親外患的責任的。他們的戀情也是要為朝廷服務的。

    趙元休呆呆的望著趙炅,在他貴為天子的爹爹那裏,原來自己的感情也是工具。一件看不見的最牢靠的也是最拿得出手的工具。

    劉娥咬著嘴唇,現在的她已經是心灰意冷了。這些天和趙元休一起恩恩愛愛的日子,看來都隻能成為心痛的回憶了。

    唉!這皇帝看來不好說服啊!結果不妙。”蘇秦歎道。

    難!”張儀也搖著頭。

    陛下。”燕飛闕思索著問道:“是不是隻要劉娥離開京城?”

    趙炅目光炯炯的看著燕飛闕回道:“是。”

    那草民鬥膽,可否讓草民奉旨執行?”

    可以。”趙炅微笑著。與燕飛闕四目相對,其間的深意盡在不言中。

    趙炅轉過身來對陳摶說道:“這個燕飛闕的確像先生說的那樣是個人才。”看了看天色又道:“朕還想向先生討教道之一法,先生可願意?”

    陳摶大笑道:“貧道當然願意。”

    回宮。”趙炅一擺手吩咐道,隨即又對趙元休語重心長的說:“你要好好珍惜燕飛闕這個朋友,多多向他學習。”

    他笑著瞥了一眼燕飛闕,眼神中滿是讚賞之意。

    跪送完聖駕,趙元休憤恨的看著得意洋洋而去的秦國夫人怒道:“爹爹還是不同意我和劉娘子交往。”

    哦?有嗎?”燕飛闕詫異的問。

    都讓劉娘子離開京城了,還不是嗎?”趙元休反問。

    燕飛闕啞然失笑,“聖上口諭可沒提不讓你和劉娥交往啊。隻是離開京城。”

    你的意思是。。。”趙元休忽然眼前一亮。

    燕飛闕點點頭道:“陛下已默許你和劉娘子交往了。隻是不要在京城影響了你和潘氏的大婚。至於離開京城多遠也沒說啊?在京郊找一處僻靜的宅院,我想足夠你和劉娘子恩愛的了。”

    哥哥。。。”趙元休激動的一把抱住了燕飛闕。

    劉娥禁不住掩麵而泣,這次是為幸福而流下了淚水。

    好!”蘇秦一伸大拇指讚道。

    張儀滿意的說:“雖不是完勝,但已是最接近成功的結果了。”

    嗬嗬。假以時日,我那六國相印遲早會掛在這小官人的脖子上。”蘇秦打趣著說。

    現在還有六國嗎?”張儀不解的問。

    蘇秦一瞪眼。“我就不會將六國相印當作禮物送給小官人?迂腐!”

    張儀撓著頭道:“你有禮物可送,我送他什麽啊?”

    那是你的事。”蘇秦、張儀吵吵著轉身離去。天書金色的頁麵徐徐合上。

    趙元休突然鬆開了燕飛闕,皺起了眉頭無奈地說:“可。。。可我在京郊沒有宅院啊?”

    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去辦吧。我也是奉旨執行。”燕飛闕輕鬆的說道。深沉的目光看向遙遠的天空。他知道,趙元休已離不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