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源頭

字數:7406   加入書籤

A+A-




    大家的情緒都不高,我同樣能深深體會到,那種親友逝去的悲傷和淒涼。

    但是,我知道,我必須勇敢的站出來,為大家尋找出路。

    大家之所以會不顧一路的驚險,毅然決然闖進這座小鎮,還不是因為大家信任我這個所謂的“靈探”?

    現在,劉海軍死了,周鷗死了,但不管是老刀、程城還是李逸,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埋怨我的話,這是最讓我覺得羞愧和難受的。

    此時此景,麵對劉海軍和周鷗的屍體,我想,我是要為這一切負有責任的。

    假如不是我這個半吊子靈探自信過度,有意無意間誤導了這些信任著我的朋友們,事情或許不至於此。

    但是,悔恨無法使劉海軍和周鷗重生,隻有振奮精神,勇敢麵對。

    亡羊補牢,永遠不會遲。

    我有想過,或許現在選擇逃出鎮子,是優先的選項。

    但這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我背上的虺紋仍然時時發出陣痛,不解決邪惡的根源,我們無法真正逃出這座黑水鎮。

    春子拉過一張條凳,讓我們將從地上撿起的書籍,都排放在上麵。

    全部都是喬振邦的著作,一共八本。

    除了之前我們看過的《夜影》,還有七本,分別是《墓鬼》、《樹魑》、《紙片人》、《女戾》、《蛇骨婆》、《飛頭鬼》、《活僵》。

    “看這本。”春子翻開了《蛇骨婆》,“這一本,寫的怪物便是‘蛇骨婆’……”

    蛇骨婆的外形,是一位年老的婆婆,她本名白矖,是巫鹹國的一名巫師,他的丈夫名叫螣龍,是一頭蛇形妖怪。

    螣龍因為跟隨幽冥鬼帝為禍人間,被巫鹹國的大巫們聯手殺死,葬於蛇塚之中。

    其妻蛇骨婆便獨守蛇塚,她豢養了兩條巨大的蛇作為寵物,並時常將兩條蛇纏在身上,以嚇退所有接近蛇塚的人類。

    這兩條巨蛇,一名虺,一名蝰,虺具有行走陰陽的魔力,而蝰具有金光不壞的身軀。

    書中的故事主線,由蛇骨婆豢養的兩條妖蛇逃出蛇塚開始,因為蛇骨婆無法離開曾立下毒誓鎮守的蛇塚,隻好委托主角尋回兩蛇,最終,主角斬殺了虺,捉回了蝰。

    蛇骨婆將虺的靈魂煉化為一種紋身,讓其附在自己身上,使自己也擁有了行走陰陽的能力,可以和丈夫相會……

    “原來是這樣……”

    我和老刀這才算是了解了我身上的奇怪紋身的來曆。

    巫鹹國,我好像曾經聽師傅提起過,那是《山海經》中記載的一個上古國家,是一個由巫師統治、崇拜巫神的國度,但巫鹹國“蛇骨婆”的傳說,卻是第一次聽說。

    而“幽冥鬼帝”,又令我聯想到了“幽冥地宮”。

    我問春子:“蛇骨婆在鎮子裏出現過?”

    “也許吧——書裏也說了,蛇骨婆白矖看起來就是一個年邁的老婆婆,這鎮上老婆婆太多了,或許其中一個就是了……至於書裏說的兩條大蛇,倒確實是沒聽說過。”

    此時,程城和李逸也走到了我們旁邊,和我們一起聽春子將這些書和鎮裏怪物的事情。

    春子記憶力很好,她幾乎將喬振邦的這八本的大致劇情都記得非常清楚,跟我們描述時,也是邏輯清楚、條理明晰。

    對於我們而言,趁著較為安全的白天,抓緊時間了解這個鎮子、還有外麵出沒的那些怪物的真相,是當務之急。

    接下來,春子一口氣講完了《墓鬼》、《樹魑》、《紙片人》和《飛頭鬼》,這四本書。

    聽完,我們其他四個人都是一臉的驚奇。

    因為,根據春子所講述的劇情、還有對這幾種怪物的描述,竟然和我們一路上遇見的那些詭異怪物一一相吻合了!

    “墓鬼”,是由那些殉葬的人俑或活人所化,變成拳頭大小的靈體,不停地為墓主繼續挖掘維護墓葬——這不就是那些在大槐樹村的祠堂中掘墓的白衣小人兒嗎?

    “樹魑”,就是成了精怪的樹木——我們在大槐樹村也遇到了一顆成精的槐木,要不是最終將之一把火燒掉,除了我和老刀之外的所有人都得交代在那裏。

    “紙片人”,是紙紮的紙人紙馬,因為某種原因,擁有了一定的意誌,變成了活物——我們在下了高速之後,便上了一輛可怕的幽靈車,車上的售票員和司機,便是“紙片人”。

    而“飛頭鬼”我們更是見過了很多……

    “飛頭鬼”在平時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可是一到了夜裏,飛頭鬼的頭部便會和身子分離,從窗子外飛走,一直等到雞鳴時分,才會回到原來的身體,這時候頭部和身體會重新結合在一起,醒來後就像正常人一樣行動。

    我們在大槐樹村裏遇到的村長、黑八和李嫂等人,就是飛頭鬼。

    “我們一路上見到的怪物,竟然真的全部都是喬振邦書裏寫過的!”李逸驚訝萬分,從長凳上有拿起另一本書,問春子,“那這本書呢,“女戾”又是什麽?”

    “這個……”春子支吾著,臉上顯出了極為悲傷和為難的表情。

    我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那隻咬了我一口的人頭蛇身的怪物,應該就是“女戾”無疑了,而且,春子的母親,其實就是怪物,是一隻“女戾”!

    這就是為什麽春子禁止我們到三樓的原因。

    聽我解釋完,程城、老刀和李逸,都睜大了眼睛,而春子則低著頭不發一言。

    “你竟然……養了一隻怪物!你差點害死了吉哥你知道嗎?!”李逸用手指著春子,顯得極為憤怒,但在幾秒之後,他的怒氣卻又如皮球泄氣一般消散了,“你……算了。”

    李逸擺擺手,居然歎了口氣。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試問這世間,有幾個人能完全舍棄掉骨肉親情的羈絆呢?

    在我們看來,那是可怕危險的怪物,但對於春子而言,那卻是生下她養育她長大的母親。

    李逸大概是想起來之前我們看過的《夜影》中,那為虎作倀的倀鬼的故事。

    春子,多麽像一個被倀鬼引誘的人……

    就算知道自己的母親早已經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但因為舍棄不了骨肉親情,明知可能粉身碎骨,也會甘心情願,並且無怨無悔。

    擺在長凳上的最後一本書,《活僵》,被程城拿在了手裏,“春子,這本書裏寫的,又是什麽怪物?”,他問道。

    春子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淚珠:“‘活僵’其實……你們也見過了,跟電視劇裏的喪屍差不多。”

    程城眉頭皺成了一團:“難道說……”

    他轉頭望向了屋子裏的兩具屍體。

    春子點點頭:“嗯,周大哥那個樣子,就是變成了活僵。”

    春子說,“活僵”是被活人被屍氣侵蝕,最終變成了行屍走肉。

    但我們一路過來,沒見周鷗有被怪物襲擊過啊?

    程城陰著臉,走到周鷗的屍體前,解開了周鷗的衣服——在周鷗的右邊側腰的位置,赫然有四個牙印!

    像極了毒蛇的咬痕,但從牙印和間距上看,如果蛇有那麽大的口,幾乎便隻有蟒蚺了。

    春子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答案呼之欲出——春子用迷藥迷暈了周鷗和李逸,卻不知自己那已經變為妖怪女戾的母親,從三樓的房間裏逃了出來……

    我在昨夜出門之時,撞見過的那隻浮在門框頂上的怪物,就是春子的母親,但她最終選擇了,襲擊昏睡狀態下、毫無反抗能力的周鷗。

    一邊的李逸也是忍不住後怕,驚出了一身冷汗:假如那人頭蛇身的女戾沒有選擇周鷗,而是選擇了他,那麽,現在躺在門板上的這具冷冰冰的屍體,就將是自己了。

    程城倒是一句責罵春子的話都沒說,隻是鐵青著臉,幫周鷗將上身的衣服再次穿好,撫平褶皺。

    老刀走上前去,拍了一下程城的肩膀:“逝者已逝,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卻還要向前看。”

    程城沉默片刻,問我道:“阿吉,你現在還有幾成信心?如果不行,我們就帶著小劉和小周的屍體,趁白天殺出鎮子去吧……我不能為了查案,將所有人的命都送在這裏。”

    程城說完,不光是程城,老刀和李逸,甚至還有春子,都將目光聚焦在了我身上。

    這個問題顯然很難回答,其中的分量,是以生命為衡量單位的。

    但我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於是,我直視著程城的眼睛,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要說把握,我現在是一成都沒有,但說信心的話,我卻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我相信邪不能勝正,隻要我們不要灰心喪氣,我們就一定會活著離開這裏!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挖出這個鎮子裏深埋的詭密!假如這一切之後還有黑手,我也不會放棄,海角天涯,也會追查到底。”

    在這座鎮子中,我確信埋藏著一個巨大的隱秘。

    從種種跡象顯示,這個隱秘,將會是非常可怕和震撼,絕不僅是我們現在所見識到的這些。

    鬼怪靈異,隻不過是表麵之上的小兒科,我經手的每一件真正具有值得為之冒著生命危險去探尋的案子,無一例外——令人驚怖的事件都隻是表麵,深入探尋之後才會發現,那真正的恐怖,根本是無法以言語描述的。

    真正的恐怖從來都不會以低級的血腥麵目出現,它潛藏於真相之下,如同無光深海之中的龐古巨獸,一鱗一爪,都足夠驚心動魄,若是窺見了全貌,一般人恐怕會立刻失去理智,陷入瘋狂。

    而這正是我的興趣所在。

    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曆,足以回報我為之甘冒的巨大危險。

    老刀一直說我才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和偏執狂——在我那很市儈、很容易將喜怒流於表麵的外表下,潛藏著一種冷靜而可怕的的瘋狂。

    這個評價,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

    但或許,老刀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好,我就將我這一百多斤賣給你了——我希望能活著再見到我女兒,但如果……我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她。”

    程城的話已經近乎遺言,他心中的絕望,已經溢於言表。

    劉海軍和周鷗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從那件事情過後,因為妻子的死、還有女兒的遭遇,幾個月之內,程城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原本是個很八麵玲瓏的角色,靠著他嶽丈的背景,才坐到了城南警務局刑偵隊長的位置,但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程城變得極為專注於工作,他身先士卒,甚至變得有些過度嫉惡如仇——在遇到一些靈異事件時,他在追查時,有點過於用力了。

    我理解他的執念,但也擔心他的執念,會最終變成他的心魔。

    就在這個小鎮裏,幫幫自己,也幫幫程城吧,我想。

    我想了想,繼續問春子:“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什麽‘永夜降臨’,又是怎麽一回事?”

    春子反問道:“你看過一本名叫《黑鎮》的沒有?”

    我幾乎瞬間精神猛然一振,和老刀交換了一個驚喜至極的眼神,我大聲道:“難道你有那本書?!”

    春子道:“我看過……”

    老刀比我還急:“那還不趕緊拿出來!”

    “不不不……”春子連連朝老刀擺手,“我這裏沒有,書在我蔡叔那裏。”

    我讓老刀先別急,然後拿出我身上一隻隨身帶著的那本《黑鎮》,遞給春子:“你先看看這個。”

    春子“咦”了一聲:“你也有一本?”

    “你先看。”

    春子翻了一下書頁,再次“咦”了一聲,因為她已經看到,整本書打開之後,裏麵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書頁,隻有在最後的一頁上,找到了“去找幽冥地宮”這六個字。

    春子指著那六個字:“這就是你會問我有沒有聽說過‘幽冥地宮’的原因?但你這本書怎麽那麽奇怪啊……什麽都沒有,全是白紙,跟我看過的那本《黑鎮》完全不一樣。”

    “我也看過半本《黑鎮》,你先說說你看過的劇情,看跟我印象中的是不是吻合。”

    我沒有立即告訴春子,我手裏這本《黑鎮》的特殊之處,因為我現在最急迫的,便是想知道原版的《黑鎮》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