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界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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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輝手裏。”
我向老刀複述了張輝的故事,從遇到湯瞎子開始,一直到他選擇了放下心中執念,和許麗卿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老刀眉毛一跳:“什麽?這麽說來,張輝也是死人?!”
我點頭:“我也是一直到張輝在我眼前化為灰燼,才想到這個可能。張輝在離開錦官城市的時候,肯定還是活人,他回到鄉下之後,又去尋死了,這一次他成功了,但他卻以為自己又一次起死回生。”
“我聽師父說過,有些人在死後,卻依然以為自己還活著,他們會遊蕩在世間,成為所謂的‘孤魂野鬼’,然後隨著時間逐漸會消散,但如果他一旦記起了自己是怎麽死的,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是一個死人,那他便會瞬間化為灰燼,從這個人世間消失——張輝應該就屬於這種情況吧。”
“不對啊——”,老刀卻不同意我的說法,“你看,按照你的說法,這種‘**’一共三顆,張德海身體裏有一顆(後來在停屍間那邊就被許麗卿取出來了),張輝身體裏有一顆,許麗卿身體裏有一顆,對吧?”
“對啊,怎麽了?”
“怎麽了?你不覺得這玩意也太神奇了嗎?它足足有三種神奇的功能了——使人可以進行‘渡魂’儀式、使張輝複活並且還擁有身體(你在耀星大酒店後樓梯還和他打過一架)、使許麗卿複活並且幫助其寄宿在其他屍體中。好,就算它就是這麽神!那它既然可以讓張輝直接複活,那為什麽不能讓許麗卿也直接複活呢?非要搞得那麽複雜。”
“你還真的沒看錯,這東西真可以算得上是稀世寶物了。你知道什麽是‘**’嗎?”
老刀搖頭,沒好氣道:“我他娘的什麽都知道,還要你這家夥幹什麽?”
“按照《皇帝內經》上的記載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也,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而《大戴禮記》上的描述就更為具體:‘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神靈者,品物之本也。’這陰陽之精氣,是構成世間萬物、一切生命的本原,你說,厲不厲害?”
“聽上去挺牛逼。不對啊,你小子不是大學都沒畢業嗎?怎麽背誦起古文來一套一套的,以前也沒見你這麽表現過啊……你說,你是不是也被某個古代書生的鬼魂給附身了?”
“這不是之前沒機會施展嗎?我雖然大學肄業,但大概的古文都看得懂,我師父教我的那一段時間,盡讓我背這些古籍了,那真是往死裏背,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擺擺手,“說正經的——這**沒你說的那麽多神奇之處,但它是極強的‘定魂’神器。”
“張輝和許麗卿的情況也完全不同。張輝是遊魂,甚至很可能在遇到湯瞎子的時候,便已經是一具活屍,他服用了**,便等同於複活了一樣;而許麗卿乃是步入黃泉的死靈,早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故而不能像張輝一樣直接‘複活’,而必須不停更換身體。”
“而我們在活屍身體中所看的那種屍蟲,也並非是一般的屍蟲,我猜,這應該就是傳說中‘三屍蟲’!**催生了三屍蟲,然後三屍蟲控製了屍體的運動,此時再由附身其上的魂魄發布號令,就是成了活屍。還有最後在蜂場裏見到的那些黑金環蜂,其實也全部都是死蜂,肚子裏都藏著一隻三屍蟲。”
“根據《抱樸子》上的記載,三屍蟲有三種,上屍名彭倨,居於頭,中屍名彭質,居於心,下屍名彭矯,居於足。我們看見的那些,應該隻是最低級的‘下屍蟲彭矯’,隻能被動的控製屍體行動而已。”
老刀聽得眉頭直接擰成了“川”字,對我抬手道:“行了,打住!你說的這些,我聽得雲裏霧裏的,跟他娘的大學時候教的高等數學一樣,老子就沒一次及格過!你說點老子能聽得懂的人話!”
我聳聳肩:“行!正好有你這個免費保鏢在,我正好幹件大事。”
在老刀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我伸手將掛在胸前的血玉取了下來,看到我的動作,老刀頓時猜到了我要幹什麽。
“我靠,你等一下。”
他趕緊起身,幫我關上了窗戶,而房間的大門和牆壁早已破碎成一地,也隻能不管了,但老刀馬上又衝到了樓下,沒一會兒,我聽見了樓下雜貨鋪卷簾門“嘩啦啦”被拉上的聲音。
我等老刀忙完這一切,回來坐下,才繼續下一步。
那塊血玉被我取下之後,便隱隱透出紅芒,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我稍微將之靠近茶幾上擱著的那兩粒**,血玉上透出的紅芒就更為明顯。
老刀也在一邊看的聚精會神,甚至比我還緊張,他說道:“在石橋鋪殯儀館大戰那些活屍的時候,你也將一顆**融合進血玉中了吧?當時我們和程城隻覺得一片耀眼的紅光,不但什麽都沒看清,還差點被閃瞎了眼——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鄭重道:“我這塊血玉,原本是一本書,在融合了第一塊**之後,它居然又變回了書籍,而且還翻開書頁,向我展示了一些文字。”
老刀問:“什麽內容?”
我的辦公桌也傾倒在房間一角,我在地上找了一張紙和一隻圓珠筆,在紙上寫上了當時說看見的那些文字,然後遞給了老刀。
“通明三界路,照徹北冥宮,踏破九幽門,遨遊酆都境……”老刀念完,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我先聲明,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測方向,簡單的個人見解,不一定正確。”
老刀瞪眼:“別他媽的廢話。”
“三界,有好幾種殊途同歸的解釋。”
“佛道兩家言三界,指的都是欲界、色界、無色界。隻是道家的三界共二十八重天,是人、鬼、萬物所生存的世界,而在三界之上,還有四梵天和聖境四天,是謂‘十方世界之天’,共有五億五萬五千五百五十五億重。”
“佛家的三界,是一切有情動物生死往來的世界,又雲果報處——就是六道眾生生死輪回的地方啦。欲界有八大地獄、四大部洲、六欲天及旁生、餓鬼等;色界從初禪梵天,終至阿迦膩吒天,凡有十八重天;無色界裏還有四重天,稱為四空天,這裏唯有意識,沒有任何物質存在。”
“薩滿教的三界是最好理解的,他們主張宇宙分為上、中、下三界。上層世界為神靈世界,中層世界為人類、動物之居地,下層世界為死神與魔鬼聚集之世界,即地獄。在中層世界與下層世界間,複有一不可知之世界,為人死後之去處。”
“但不管怎麽理解,‘三界’指的都是天、地、人、神、鬼所在的廣闊世界。”
老刀翻個白眼:“就兩個字,你能解釋出這麽多彎彎道道來,算你有學問行不行?但你說那麽多我不懂得幹嘛?你直接說,三界,就是六道眾生,大千世界,包括張輝和許麗卿要去的那個世界在內——我不直接就理解了嗎?費那勁幹嘛?還引經據典的,我都替你累得慌。”
我整個人愣住,一時間竟然語塞。
我覺得老刀這個話是非常武斷的,怎麽可以沒有考據便胡亂下定論呢?
但反過來想,確實也不是非常難解釋……好吧,跟這個老油條、滾刀肉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純粹自找沒趣。
“那我說的簡單點——憑著這血玉,可以去冥府和張輝、許麗卿見麵。”
“沒了?”
“沒了。”
這下輪到老刀傻眼,他撓頭道:“喂,你真也太簡單直白了,沒頭沒尾的,你至少說說原因啊。”
我笑道:“這不是你嫌麻煩不愛聽嗎?”
老刀身子後仰,重重靠在沙發上,朝天噴了一口煙:“你愛講不講!我數到三,你要再賣關子——嘿!我還不聽了!”
“服了你了,我認慫還不行嗎?其實後麵不難理解。九幽和酆都,都是指的幽冥地獄。正所謂“天有九霄,地有九重”,這地獄九重,就稱為‘九幽’;而‘酆都’就更好解釋了,也即是所謂的豐都鬼城。”
“隻有這個‘北冥’有點麻煩。聯係上下文的話,它依然應該解釋為‘幽冥’,至少也應該和‘三界’一樣,是一個泛指的世界。但是,《莊子》中明確寫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冥應該是‘溟’,‘北冥’就是‘北方的大海’的意思,這又指的是一個明確的地方,既非泛指,又不是幽冥地獄,實在叫人費解……”
“但不管怎麽說,這十六個字的大意,應該是說,我手裏的這塊血玉,可以令執有者能夠擁有穿行陰陽兩界,遨遊陰冥地府的能力。”
就在此時,我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我摸出手機一看,竟然是一個極為意外的號碼!
老刀見我臉色有異,問道:“誰的電話?”
“沈棠之。”
老刀也是一愣,隨即臉上忽然泛起了怪笑:“她不是跟那個英國爵士一起旅遊去了嗎?怎麽還有空給你打電話?”
“一邊去!”
我直接給了這老小子一腳,但我的手指卻在接聽鍵上空停住,一時間竟然沒有勇氣按下去。
沈棠之正是在聽說了我們在黑水鎮中的遭遇後,便和德國佬海德一起突然離開了錦官城市,從此不知去向,至今算來,已經人間消失了接近三個月了!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我竟然隱隱有一絲害怕,我接起了電話,聽筒中傳來的卻並非是那熟悉的冷咧語調,而是一個陌生人,來告訴我,沈棠之遇到了什麽危險。
我不禁回想起了沈棠之離開前的一些細節。
走的前一天,沈棠之用盡了一切方法,威逼利誘地撬開了我和李逸的嘴,而且看得出來,她對於我們的黑水鎮之行,並非完全是為了滿足聽詭異故事的好奇心,而是問了非常多的細節——有一些細節,甚至連我當時都沒有注意到。
之後,她搶過了我那本那血玉一般的《陰冥血籍》,仔細研究了一番。
甚至還不顧我的強烈抗議,讓我脫了上衣,強行觀摩了一番我背上的虺紋。
我依然記得,那天她離開我辦公室時候的臉色,非常之難看,我在她臉上還從未見到過這種神色,
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一條短信:“辦點事,不用聯係我。”
然後,她的電話便再也打不通了。
要不是程城向我透露,憑借他嶽父的官階,都沒有權限對沈棠之發起調查的話,我可能早就出發尋人去了。
畢竟,她這次的突然離開,極有可能便是和我有關(血玉和虺紋)。
“喂,發什麽呆呢?你倒是接電話啊——哎呀我去,把老子給急得!”老刀在一邊催我。
我終於按下了接聽鍵:“喂?”
“在哪?”
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喉嚨忽然有點幹啞,咳嗽一聲,卻答非所問:“你在哪?”
“我在你那間破雜貨店門口——你大白天的關著卷簾門,不在家?”
“在、在家。”
“那你關門幹嘛?在幹壞事?”
“怎麽可能?老刀在呢。”
“你……和老刀?”
我甚至能透過聽筒,想象出沈棠之那秀眉微斂、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禁大囧:“想什麽呢!我馬上給你開門。”
沒想到啊,許久未見,別的沒什麽長進,竟然倒變成了個老汙婆!
我對老刀說了一句:“沈棠之就在樓下。”
起身就準備和他一起下樓,但我剛才接了沈棠之的電話,一時間忘記了我另一隻手裏還拿著那塊血玉,此時血玉竟然磕到了茶幾上,和擺在上麵的兩顆**相撞——
頓時,萬道紅芒驟然暴漲,將整個房間都映得如同被紅色幕布遮蔽的舞台,而我已經成為了舞台上提線木偶——
沒錯,我忽然發現,自己突然之間便不能動彈了!
“我動不了了!老刀,快去開——”我語速已經飆到極快,但還是沒將整句話說完整。
紅芒隻是暴漲一瞬,下一刻便稍稍收斂。
**則再次被泛著幽藍色光芒的水霧所圍繞,如蜃氣吐露,水霧呈現一層平麵狀彌漫,翻騰之間,竟有種煙波浩瀚的感覺。
血玉脫開了我的手掌,和茶幾上的兩顆**一起自動飄至半空,然後以血玉為中心,圍繞著血玉緩緩旋轉起來……
老刀的動作很快,沒到二十秒,便帶著兩個人回到了樓上。
其中一個正是消失了快三個月的沈棠之,另一個,是德國人海德.埃斯托瑞。
沈棠之略見清減,海德的大胡子則更茂盛了,兩人都穿著速幹衣、登山鞋,背上還各自背著一隻碩大的登山包,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先別過去。”老刀到底有過一次經驗,將兩人攔在了房間之外。
看見房間裏的奇景,沈棠之初時也是花容失色,但她馬上看出我好像沒什麽危險,麵色稍霽。
海德則張大了嘴巴,極度誇張的直接用德語大叫了起來,我雖然聽不懂德語,但可以用語氣中知道,大胡子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
經過這一段時間,那兩顆**的轉速早已經到了肉眼難辨的速度,整個房間內被一層高至腹部的幽藍水霧所覆蓋,一眼望去,好像房間裏出現了一片幽藍色的海洋……
而那塊血玉,則如同夜色藍海之上,血紅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