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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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時分,一行車隊開進了巴各馬哈村,停在了我們住的房子前麵。

    嘉傑敲響了我們的房門,請我們到二樓去,緊接著,十幾名神色各異的尼泊爾人,也被帶到了這個房間。

    嘉傑先用漢語向我們介紹說,這些就是打算應聘登山隊員的人,他已經初步了解過,這些人全部持有尼泊爾官方發放的登山向導職業資格證,並且最少參加過一次世界十大高峰的登頂行動。

    這些人,將擔任向導和高山協作,對於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是至關重要的角色。

    老刀在一邊冷嘲道:“要招收哪些隊員,不是由那位爵士決定嗎?還用得著我們在一邊觀摩?”

    嘉傑沒理老刀,對著麵前十幾位登山向導用尼泊爾語說了幾句,隻見所有人的額目光都望向了我們四人——我不用猜也明白,嘉傑肯定是跟他們說,我們四人就是這個登山隊的招募者。

    隨後,嘉傑忽然用漢語道:“能說漢語的人,請向前一步。”

    眾人一愣,隨後便陸續有人向前邁了一步,也有人想要抖小機靈悄悄問旁邊人那句漢語的意思,但沒有逃過嘉傑那老鷹一般的目光,他用尼泊爾語厲聲製止了大家交頭接耳的行為。

    出乎意料的是,能說漢語的人,竟然還不少,最後,有九個人向前走了一步。

    嘉傑又說了一句尼泊爾語,並舉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那些沒有向前邁步的人,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也有人不甘心,畢竟沈棠之出了五倍於平時的價格,雖然這一次的行動時機很不妙——但在全世界高山攀登曆史上,也有很多發生在相對安全的“登山季”的山難,這本來就是一項需要玩命的工作,能一次就賺到五趟登頂的錢,其中的誘惑力真的很強。

    那些沒有入選的登山向導,或求情或耍無賴,但嘉傑臉上始終毫無動搖的神色。

    見說不動嘉傑,幾名腦筋活絡的登山向導,轉而向我們四人求助,雖然我們聽不懂他們說的尼泊爾語,但通過他們說話的神情和語氣,就能判斷出大致內容了。

    我和沈棠之都不為所動,倒是老刀和海德有些不忍,但我一把拉住了兩人,叫他們不要參和,靜待其變。

    最終,鐵麵無私的嘉傑還是將所有不符合條件的人,都強行送下了樓,兩輛車載著這些落選的登山向導,立刻就離開了村莊。

    剩下的登山向導,全部都會說漢語,所以,隨後嘉傑也就全程使用了漢語。

    他首先恭喜大家經過了第一輪刪選,並向大家重申了這次登山行動的高額報酬,然後他表示,將在正式確認大家的隊員身份後,先行付與一半的金額。

    老刀又在我身邊悄聲嘀咕道:“嗬,這小子倒挺會為我們做主的,敢情花的不是自己的錢,就是大方。”

    我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你少說兩句,不會有人當你啞巴。你不就是被丹增卡瓦威脅了一下子嗎?要吃的起眼前虧,路途長著呢,明白吧?”

    老刀哼哼兩聲,這才閉上了嘴。

    而此時,登山向導之中,立刻有人開口用漢語問道:請問“確認”正式隊員的標準,是什麽?

    嘉傑回答:這個標準不由我說了算,但必然會讓大家心服口服。

    眾人不解之際,隻聽得樓梯聲響,丹增卡瓦帶著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走上了二樓。

    丹增卡瓦一露麵,所有的登山向導們都“刷——”的一下站直了身體,臉上無不出現驚訝至極的表情!

    伴隨與此的,是一個被大家異口同聲低呼而出的名字——

    丹增卡瓦!

    整個房間裏在經曆了剛開始時那一陣極為短暫的騷動之後,轉瞬就變為極度的安靜,所有的登山向導們都如同被定身一般僵站著,整個房間內鴉雀無聲。

    在這樣迥異甚至有些肅穆的氣氛中,丹增卡瓦邁入了房間。

    丹增卡瓦今天穿著一身藍色的衝鋒衣,腳下是紅白色登山鞋,在眾人灼熱的目光注視下,微笑著朝大家揚手打了個招呼。

    他直接朝登山向導們走去,一一和大家握手,並問了每一個人的名字。

    所有人都受寵若驚,導致在和丹增卡瓦握手時顯得戰戰兢兢的,每當這樣的反應出現,丹增卡瓦便會拍拍那人的臂膀,讓其不必緊張。

    一圈下來,和所有人握手問話完畢,丹增卡瓦才走過來和我們並肩而立,而當丹增卡瓦轉過身來之後,眾人都是神色一凜——因為丹增卡瓦的臉上,剛才那種和藹可親的麵容不見了,替換的是一張嚴肅的、充滿了軍人氣質的麵孔。

    丹增卡瓦的目光朝眾人掃視了一番,他此時的目光威嚴而蕭肅,包括我在內,所有與之目光相觸及的人都有種被利刃貼著皮膚輕輕劃過的錯覺,我雖然在昨天已經見識到了這位擁有傳奇生涯的爵士另一麵,但我現在才明白,丹增卡瓦說的沒錯,他昨天確實隻是開玩笑而已。

    大家才直到這一刻,才悚然而驚:麵前這個人,是威名赫赫的丹增卡瓦!

    丹增卡瓦開口道:“我必須事先說明的是,不管你們有沒有被我選中,是否實際參與到這次行動中來,你們都要忘記‘見過我’這個事實——你們沒有見過我,我也從未在巴各馬哈村出現。如果有人問起,我希望你們統一回答如下——你們是普通的高山協作,這位美麗的沈女士是你雇主,這是一次冒著風險的登山行動,但同時也報酬可觀,整個行動並沒什麽奇特的地方,其中,當然不會有丹增卡瓦出現。”

    丹增卡瓦說話的聲音和緩但卻充滿力量感,會讓人不經意間產生服從感——我默默點頭,這才是一個傳奇人物所應有的表現。

    按理,丹增卡瓦說出這樣明顯有欲蓋擬彰嫌疑的話來,底下的人就算沒炸開鍋,也該議論紛紛,不過攝於丹增卡瓦的威名,眾人最多隻是相互間偷偷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整個場麵還是異樣的安靜。

    “不知道大家是否理解並願意遵守我提出的約定?”丹增卡瓦問。

    眾人當然紛紛點頭,但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我想我有權利自己做出選擇,即便是佛祖,也容許世人選擇是否信教。”

    說這話的人聲音很洪亮,他擁有一張紅膛國字臉、身材高大如一頭熊,年紀大約三十多,他臉上雖然有著些微的膽怯,但還是敢於直視丹增卡瓦的雙眼。

    丹增卡瓦朝他點點頭:“你叫……吉利拉,對吧?很好,有人有意見嗎?”

    另一個敢於表達不滿的,是一個長得敦實的年青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

    “很抱歉,爵士,我必須……必須知道行動的具體性質才能決定是否加入……”這一位用詞很謹慎,“假如涉及不法,我想現在就退出。”

    “你的名字是拉裏?”

    年輕人有些戰戰兢兢地點頭:“是的,我叫拉裏,爵士。”

    丹增卡瓦朝所有人道:“在座的所有人,假如現在有人想要退出,請立刻提出來,我絕對不會為難他——但是,等我開始說明這次登山行動的情況後,便不允許任何人退出了——所以,有人要退出嗎?”

    令人意外的是,一開始就提出異議的吉利拉,卻一動都沒動,而拉裏臉上顯得很猶豫,但一番神色變幻之後,也沒有選擇離開,倒是站在角落裏的一個中年登山向導,舉起了手:“爵士,我想要退出。”

    丹增卡瓦吩咐道:“送他下樓吧。”

    立刻有一名警衛上前,將這位中年登山向導帶下了樓。

    而丹增卡瓦上前幾步,站到了吉利拉的麵前:“你為什麽留下?”

    吉利拉甕聲甕氣回答道:“我的孩子馬上就要上學了,我需要這筆錢。”

    丹增卡瓦點點頭,又來到了拉裏的麵前:“你呢,為什麽和那個人一樣選擇退出?”

    這時,老刀湊近我耳邊,疑惑道:“他在幹什麽?”

    我悄聲道:“找人立威——看著吧。”

    隻聽得拉裏回答:“我也需要錢,爵士,我家人生病了……我明白我的選擇,我不會反悔的。”

    丹增卡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將臉轉向站在拉裏旁邊的一個人,猛然一拍那人的肩膀:“你呢,為什麽不退出?”

    那人嚇了一大跳,哆嗦著回答:“我、我也需要錢……”

    丹增卡瓦搖搖頭:“但我從你的眼睛之中,隻看見了慌亂,而看不到勇氣——你叫卡斯裏,這個名字不像是夏爾巴人,你是哪個族的?”

    “我、我是鬆瓦爾人。”

    “那麽,你們兩個——”丹增卡瓦指了指吉利拉和拉裏,“你們都是擁有種姓的夏爾巴嗎?”

    我在之後才知道,夏爾巴人和印度人一樣,有種姓製度,但也有區別,夏爾巴人所謂的“擁有種姓”,是指“血統純正”,而不是社會地位,因為夏爾巴人隻將種姓遺傳給直係血統的後裔。

    吉利拉和拉裏兩人都理科點頭道:“是。”

    “很好,夏爾巴認留下,而你,鬆瓦爾人,你可以走了。”丹增卡瓦伸手做了“請”的手勢,所指向的是房門。

    可能是沒想到丹增卡瓦會如此快就回絕了自己,卡斯裏臉上紅白了一陣,最後哼了一聲,起身便走,但當他剛走到房門口,房門外便閃出兩個穿著軍服的大漢,一左一右將他扭住。

    “你們要幹什麽?!”卡斯裏又驚又怒,後麵的話已經變回了尼泊爾語。

    “抱歉,你已經見過了我,而我不相信你能夠保守秘密。”丹增卡瓦麵無表情,作了一個揮手退下的動作。

    卡斯裏預感到了不妙,拚命掙紮起來,但他的話還沒說全,那兩名軍服大漢出手如電,一人立刻卸掉了吉利拉的下巴,另一人轉到卡斯裏麵前,猛地朝卡斯裏的雙腿膝蓋踹去!

    “哢!哢!”在兩聲令人牙酸的脆響中,卡斯裏渾身顫抖著倒在了地上,他的嘴裏無法發出有意義的詞語,但喉間的慘嚎聲令聞者心顫。

    所有的登山向導都嚇得不由連連後退,同樣在剛才發表了異議的拉裏更是臉色慘白,唯有吉利拉,臉上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卡斯裏被拖了出去,像一塊爛布一般。

    片刻之後,後院便傳來兩聲低而尖的嘯聲,大概是裝了消音器的槍發射的聲音。

    我瞬間明白,之前那個被領到樓下的中年向導,極有可能也被處決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大概想到了和我一致的判斷,很多人的臉色都是難看之極,甚至有人瑟瑟發抖。

    “對抗,便會產生衝突,我不喜歡衝突,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嗎?”

    丹增卡瓦神色不變,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老刀朝我拋了個眼神,大意是說丹增卡瓦真夠狠的,我回了一眼,要他小心點別惹怒了人家,老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非常不屑。

    最後,總共有7個純正血統夏爾巴登山向導留了下來。

    丹增卡瓦沒有和大家說明登山行動的具體安排,而是讓嘉傑拿來了一台連接著衛星信號的筆記本,先讓大家各自報出一個銀行賬號,現場將招募廣告中約定的報酬數的一半一一匯進了大家的戶頭——這錢是由丹增卡瓦出的。

    錢一到帳,那些驚魂未定的登山向導們,臉色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到了現在,想必他們也都認清了形勢:他們已經上了賊船,想要下去,就得變成和卡斯裏兩人一樣的下場,而跟著一頭走到黑,至少還有錢拿。

    在這個村莊住了一晚之後,我們幾個人已經發現,這個村莊裏其實居民很少,村裏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空置的,想必這是丹增卡瓦的一個根據地。

    嘉傑將登山向導們安頓在隔壁一間房子裏,讓大家先休息一夜。

    第二天,我們便登山了由八輛越野車組成的車隊,全體出發,去往koang。

    現在的時節雖然還是初秋,但在喜馬拉雅山區之中,這個被稱為地球之巔的地方,氣候並不以日曆上的時節為準,而是一天一變,甚至一天幾變。

    我們在出發後不久,便遇到了一場暴風雪,整個車隊不得不停下修整。

    而暴風雪過後,居然又是連續的晴天,早晚的氣溫已經接近零下二十度,而在中午時分有時又可以達到三十多度。

    高原上直射陽光會令你頭暈,遠處雪山反射而來的光芒,又會令你目眩上,車隊在崇山峻嶺之間的道路僅僅隻能通過一輛車,有時是在山脊之上,有時是在懸崖峭壁的一側,一路膽戰心驚,不一而足。

    三天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名叫jalta的地方,前方再無法行車。

    但此處也是一個登山基地,而且此時根本無人挑戰道濟拉裏峰,所以我們很輕鬆便雇傭到了足夠使用的馬匹和騾子,人騎馬,騾子背負裝備,繼續前行。

    沒有了車廂的庇護,我們四個第一次進入喜馬拉雅山區的人,終於感受到了高山氣候的可怕——當山穀間的寒風從遠處的雪山上刮下來時,真的像是一柄柄鋼刀在你的皮膚上摩擦,盡管使用了潤膚霜,但我們幾個人臉上的皮膚都產生了皸裂,而且膚色也黑紅了很多,倒是和那些夏爾巴人有些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