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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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的艱難跋涉,令我們四個初次進入的喜馬拉雅山區的人頗有些吃力,和我們幾個混熟了的向導拉裏說,這一段路其實算是最輕鬆不過的路程,等我們正式開始登頂之旅是,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我們現在所處的地區,平均海拔在4000米左右,這一海拔高度,已經是現代醫學層麵上的“嚴重影響健康的海拔”,5000米是,便進入了生命禁區,7000米以上,就是“高山死亡帶”,在那裏,人體的機能將不能正常運轉!

    按一般人來說,3000米時,各方麵的思維能力全麵下降,其中判斷力下降尤為明顯,4000米時,書寫字跡拙劣、造句生硬、語法錯誤。超過 7000米時,有相當一部分人可在無明顯症狀的情況下突然出現意識喪失。

    拉裏對我們說,進入高山死亡帶之後,很多人會在登頂的途中,突然出現幻覺,進而發生墜落,又或者破爬著爬著就昏迷在了途中,而在這一高度,隊友根本無法對你進行援助,如果不能醒來,就隻能任你死去。

    老刀不信,說你這個小娃子不要嚇唬人,我們現在就已經在4000米的高度,我怎麽沒有出現你所說的那些症狀?別妖魔化海拔高度,說得好像海拔一高,人就會被施加了一個弱智光環了一樣。

    拉裏脾氣相當不錯,他也不氣惱著急,而是繼續跟老刀解釋:海拔越高,人體將要麵對的挑戰,也會更加多,比如,在溫度上,海拔高度每升高1000米,氣溫就下降6.5度,在高山上遇難的登山者中,絕大多數都是死於體溫過低。

    而極度的低溫還僅僅隻是其中一個致命威脅,海拔越高,紫外線和電粒輻射也越高,同時,濕度和大氣壓越低,到了“高山死亡帶”,每一口呼吸,都可能是你最後一口呼吸。

    老刀還是有些不服氣,但也閉上嘴不再反駁。

    我知道老刀,這個家夥也知道拉裏說的這些都是真實的,隻是他個性就是這麽愛逞強而已,這老小子有時候就跟個大孩子似的。

    正在此時,前麵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沈棠之騎在馬上,雙腿一繃站起來一看,對我們說道:“好像路邊躺了兩個人。”

    這一路段是一處幹涸的河穀,兩邊都是緩坡,坡上也沒有很厚的積雪,算是難得的安全路段,沈棠之是我們幾人中唯一受過馬術訓練的人,隻見她雙腿一夾,嘴裏嬌斥一聲“駕”,便趕往了前麵,我們剩下三人還有拉裏,則隻能用雙腿追趕。

    說來也奇怪,拉裏身高比我、老刀和海德都要矮上一個頭,但雙腿卻像是上了發條一般跑的飛快,竟然能緊緊追著沈棠之騎著的馬匹,僅僅隻落後一個身位,看樣子還是留有餘力的樣子。

    而我們三個人一跑動起來,這才明白高山海拔4000米的可怕,我感覺被自己吸進來的空氣,像是刀鋒一般刺透我的鼻腔,順著氣管進入肺部,整個呼吸係統都是發出劇痛!

    僅僅跑出幾十米,我們幾個人便已經大汗淋漓,幸好此時我們也趕到了前麵,要是距離再長一點,我們幾個估計便要出醜了。

    但拉裏卻是麵色如常,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變得粗重——我們三個喘氣如牛的家夥相互看了一眼,此刻才真正了解到夏爾巴人身體素質的強悍。

    分開擋在前麵的幾個人,我們這才看清,確實有兩個穿著像是附近牧民模樣的人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麵色如墨,生死不知。

    但奇怪的是,不管是登山向導還是我們雇傭的腳夫,都隻是遠遠站在地上那兩個人三米之外,沒有一人敢靠近,仿佛地上有一道無形的界限,無人敢越過。

    沈棠之在馬上看的清晰,出聲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沒人去查看一下那兩人的情況?”

    而我跟看見,地上那兩個牧民之中的一個,似乎動了一下手指。

    老刀也看見了,大聲道:“這人還活著!”

    說著便要上前,但他身邊的兩個登山向導卻一把拉住了老刀,異口同聲道:“千萬不要過去!危險!”

    老刀怒道:“危險?有什麽危險?難道你們看見這兩個奄奄一息的人,要見死不救嗎?!給我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那兩個登山向導也不說為什麽,隻是拚命拉住了老刀:“先生,真的不能靠近!”

    我伸手拉住老刀,讓他稍安勿躁,然後問那兩個登山向導:“你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那兩人臉色陰晴不定,伸手指向三米外那兩人:“先生……你仔細看那兩人的身下……”

    我和老刀等人經過提醒,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那兩人的衣服底下,似乎有一點黑色正在蠕動……

    看上去,竟然像是蛇!

    “那是黑魯巴,雪山中一種黑蛇,有劇毒,咬上一口就無藥可救。”

    不知何時,丹增卡瓦來到了我身後。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和你的朋友很有人道主義,但你們救不了這兩人,他們的臉色已經發黑,顯然已經被黑魯巴咬了,無藥可救。”

    丹增卡瓦說,黑魯巴隻有在喜馬拉雅山區才能見到,尼泊爾人將之看做是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魯巴”就是“地獄”的意思,平常極少見到,而且一般人絕對不敢當著黑魯巴的麵前,說出它的名字。

    我眉毛一挑:“那你為什麽不怕?”

    丹增卡瓦笑了笑:“我不是一般人。”

    “好大口氣,既然你這麽厲害,你怎麽不上去救人?”老刀在一邊冷笑、

    我看了老刀一眼,這小子一見到丹增卡瓦,就有種氣鼓鼓的樣子,我曉得他是對我們被丹增卡瓦威脅控製心有不平。

    “被黑魯巴催命的,都是該死之人,要是救了,才是罪孽。”丹增卡瓦冷聲說道。

    此時,地上躺著一個牧民竟然悠悠醒轉,朝著我們緩緩伸手,做出了求救的樣子,張口像是要說什麽——

    也就是此時,那牧民忽然渾身抽搐起來,從他張開的嘴裏,竟然鑽出了一個黝黑發亮的蛇頭!

    圍觀的眾人齊齊發了一身驚呼,如潮水一般朝後猛退,有好幾個人都摔倒了在了地上,手腳並用爬著向後逃避,嘴裏不停念佛。

    驟然之間,我身邊一空,除了老刀、海德,還有身後騎在馬上的沈棠之,已經空無一人。

    就連丹增卡瓦,都被他的警衛拉到了稍遠的地方,警衛的手裏已經端起了槍——他們配備的是美式m4卡賓槍。

    我起初也被嚇了一跳,但隨後看清那黑蛇的樣子,卻是心中一動!

    身邊的老刀也是猛退了兩步,緊接著停住了腳步,嘴裏發出了“咦”的一聲。

    沈棠之翻身下馬,將一柄掛在馬鞍邊上的尼泊爾刀抽在手中,站到了我身邊,悄聲道:“看見沒有,那黑蛇的樣子……”

    沈棠之話沒有說盡,但我已經領會了含義。

    那黑蛇已經從牧民的嘴裏鑽出了大半截,黑蛇的蛇頭碩大,呈現倒三角型,這是毒蛇的典型外形,渾身的鱗片漆黑,油光發亮,蛇眼閃爍著寒光,高高弓起了身子,忽然張大了嘴巴,露出毒牙,發出“呲呲”,像在恐嚇我們這幾個依然沒有逃跑的人。

    我看到這條黑魯巴蛇口大張、直欲擇人而噬的模樣,驚訝無比!

    老刀一手指著我,一手指著那條黑魯巴,驚奇道:“阿吉,這條蛇和你——”他硬生生吞下了後麵半截話。

    沒錯,眼前這條黑色的外形和模樣,竟然和我背上那黑蛇紋身,頗為相似!

    黑魯巴的模樣,就像是袖珍版的虺紋!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難道我背上的虺紋,那種名為“虺”的怪蟒,竟然是黑魯巴的近親?

    又或者根本就是以黑魯巴蛇為圓形,而創造出來的邪惡圖騰?

    一瞬間,我心念電轉,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猜想。

    此時,那條黑魯巴已經完全鑽出了牧民的嘴巴,而牧民身上的衣服,忽然鼓了起來,然後,從他的身下和衣服間隙中,又陸續鑽出了大大小小幾十條黑魯巴蛇!

    數十條蛇盤在一個人的身上,那情景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而身後的丹增卡瓦也在此時朝我們發出警告:“危險!你們快退回來!剛才我忘記說了,黑魯巴都是群體行動,而且喜歡在用毒液麻醉了獵物後,鑽進獵物的體內吞噬血肉,直到獵物變成一副蒙著皮的枯骨!一群黑魯巴,可能會有上百條!”

    其他登山向導也紛紛焦急地朝我們呼喊,讓我們快點跑,遲了就逃不掉了!

    沈棠之問我:“怎麽辦?”

    “退!”

    但我說完之後,忽然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停下了腳步:“你們先走,我等一下。”

    隻這麽幾秒鍾,黑蛇已經散開來,猶如在地麵上鋪了一層黑色的毯子。

    見我不走,老刀拉住我急道:“你他媽的不要命了?!”

    我掙脫了他手,堅定地將他往後退,眼睛直視老刀:“相信我。”

    “吉光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他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沈棠之拉住了老刀。

    “放屁,這小子發起神經來,就是個瘋子!”老刀吼道。

    我抓緊了老刀的領口,湊到他耳邊道:“我們現在寄人籬下,必須讓那家夥忌憚我們!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信我!快走!”

    我猛然一推老刀,他愣神之間,被沈棠之和海德拖遠。

    而我轉身便邁步走向了蛇群。

    立刻,我聽到了丹增卡瓦的大喊:“你瘋了!”

    “不要去!”

    其他登山向導也驚呼,而不會漢語的其他人,甚至用尼泊爾語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但在下一刻,所有的驚呼聲截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因為,在我走進之後,黑色的蛇群,竟然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不僅如此,那些在包括丹增卡瓦在內的人們口中惡魔一般恐怖的黑魯巴蛇,甚至乖乖俯身趴在了地上,蛇頭都朝著我的方向——

    “天哪!黑魯巴竟然在朝他磕頭!”

    一名登山向導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這一聲驚呼聲,甚至比之前的驚恐尖叫,更令人感到震撼。

    但在短暫的騷亂之後,人們便不出聲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點聲音,就會吵醒了黑魯巴蛇群,導致我被蛇群吞噬。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十幾秒鍾之前,當第一條黑魯巴蛇朝我遊來之時,我背上的虺紋便開始發燙,而我的腦海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少女吟唱的聲音——

    那就是我在夢境之中,在那“極天之海”之中的古怪遺跡群,見到的那個身上有著和我同樣的虺紋的女子,口中所吟唱的頌歌。

    此刻,我正用低不可查的聲音,輕輕吟唱這那首我根本不明意義、但依然可以從語調之中,感受到無比威嚴可怕的頌歌。

    順著蛇群讓出的路,我來到了那兩名牧民的身邊。

    伸手探了探鼻息,那個嘴裏吐出黑魯巴的人,已經氣絕,而另一個人則還有呼吸。

    我檢查了一下,那人身上並沒有藏著黑魯巴。

    我直接將之抱起,一抱之下才發現,這個穿著很普通的牧民,竟然是一個女人,而且身材極好。

    因為在那套普通的牧民服裝之下,是一件緊身的連體黑色皮衣,而且她的臉上,很明顯化了妝。

    我就這麽直接抱著這個女人,再次穿過了蛇群,徑直回到了眾人身邊。

    老刀從我手裏接過了那個女人,一接手之時也是“咦”了一聲,因為他也發現了這原來是一個偽裝成牧民的女人。

    那些黑魯巴在我離開之後,也紛紛鑽進了山坡上的石頭縫隙之中,很快便全部不見,好像它們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將女人讓沈棠之的馬馱著,我朝著大家一揮手:“走吧。”

    那些尼泊爾人,都對我刮目相看,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個怪物一般,甚至無人敢於靠近我。

    還是丹增卡瓦下令啟程,大家猜如夢初醒,整理了隊形,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