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占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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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
話說那天眾人欲求充分體現對曾慧匴曾高科學理論的尊重,不願違拗其流程與規則的囑托,因而白白耽誤了最佳入院搶救時間,這事兒一晃就過去了三天。第六天深夜,整個醫院都陷入一片安寧的時候,曾高忽然艱難地睜開昏花的雙眼。可是,就在自己意識緩緩恢複的那一刻,曾高卻漸漸感知自己將要麵臨一個自身最為可怕的一個事實:口頭表達能力可能與自己“拜拜”了。在發現自己的舌頭不能自如動彈的那一刹那,堅強了一輩子的曾高竟然第一次莫名的讓自己的腮邊掛上了幾近連貫的淚滴——試想一下,曾高這一輩子最值得自己驕傲的是什麽?嘴巴。而今,自己這張最令自己驕傲的嘴巴竟然不聽自己使喚了——也要與自己的職業生涯一樣的一同“退休”了——如此慘淡的景像怎能不致人悲傷與哀痛?
不能說話,曾高就嚐試性的欲求翻動一下身體,可整個身子根本不由自己的大腦指揮,這樣一來,他就隻能像一截原木那樣一動不動的直通通地挺在那裏,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除了思緒,身體的其他構建似乎一切都還在沉睡。當然,還有那個不爭氣的眼淚,一時間竟然“吧嗒吧嗒”的毫不聽從大腦指揮的向枕頭落去。一生秉持出語文明的曾高這個時候竟然有了破口大罵的衝動,他真想大吼一聲:“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整個身體咋就你動的恁個歡實分明是出我洋相嗎!”可這一切都隻能停留在他的思維的層麵,自己現在連“咿呀啊哈”這麽簡單的語音都無法連貫而清晰的予以實現。
所幸,曾高畢竟不是尋常人物,他相信,既然老天爺叫自己醒來,那麽自己身體部件裏除開大腦肯定還會有別的可以配合自己意識的伴生物。於是,他就嚐試性的轉動自己的眼珠,呃,你還別說,還真管用,動了!除開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竟然看到了斜倚在自己腳頭兒深度熟睡的兒子曾來齊。有了這一個積極的信息,頓時,曾特又恢複了跟隨自己一生的堅定的自信。
老實說,兒子天資不咋樣,可是令曾高寬心的是,他有著一個為時人所稱道的德行——“本分”——本分到自出生第一刻開始就讓人安心的那種。本來,“本分”這詞兒就從業素養而言那是模糊的夠嗆的,不過,你可別不拿這模糊概念不當回事兒,就當今的形勢,曾高知道,兒子雖然或許不能像自己一樣,做到八麵來風,可是有了“本分”這一可以遮住百醜的優點,生存自當不甚艱難。想當年曾高正是看到這一點兒,才不惜動用自己多年的影響,在“財政分灶吃飯的時候”以一張市麵上的“wén píng”將兒子安排到本校工作的。時光流轉,漸漸地,現在的講台也是能上得了的了——雖然課時至今還被控製在“飯前便後”的那個時節,但總算能夠順溜地講解下來——其實,作為老師,混個工資,有了這些早已夠了。同時,由於自己幾十年經營的人脈老底兒,兒子還順利的進入了校委會,在這所學校裏也算可以發出自個兒聲音的人兒了。曾高內心明白,隻要運作得法,兒子這德行在單位有可能比自己還容易受到關注——頭兒們用著放心呀——你看現在的學校在用人方麵有幾個不是武大郎開店兒?——不信你到農村學校數數,轄區裏的小校長有幾位是正規科班出身的主兒?為什麽?他們或許能力是不足,但是要論“懂事兒”這門學科——嗬嗬,你懂的。也或正是基於這一考量,這麽多年,自己在業務上沒有給予兒子足夠的指導,導致兒子的教學業績至今還是竹竿打水——平平過。想到這裏,曾特那個愧呀,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詞兒來形容。再說,自己就這麽一根獨苗,尤其是自己眼看就已經是“六零後”的人兒了,咋不提前在兒子的業務上再下點兒功夫?想到這裏,曾高又是好一通不已的悔恨。
不行,我得將自己累積的秘笈傳給兒子,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一種強烈的衝動頓時控製了曾高大腦的每一個細胞——要知道,現在的學校雖說是不再以成績論英雄,可是有時候成績還是一塊最大的職業遮羞紙。曾高知道,哪怕隻出一屆成績,兒子的腰杆兒就徹底硬朗了。想到這裏,他的左腳大趾頭竟然自然地翹動一下,不想,他這一動竟然將兒子給驚醒了。
你說出奇不?兒子一醒,曾高右手的食指也跟著huó dòng起來,幾乎發出了“嘣”的一生脆響,就那樣直不溜丟的對著自己的腦袋豎了起來。
曾來齊一見老子醒了,瞌睡再也沒了蹤影,立馬湊上前來:“爸,醒了?”
曾高不能表達,隻是將目光溫和了一下,算是一次成功的交流。然後,他就將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那根直立的食指。
曾來齊:“爸,你不止睡一天,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曾來齊以為他是說自己睡了一天之類的話。
曾高不動,還是那樣堅定地看著那根食指。
“吃一點兒東西?”
“喝一點兒水”
“扶起來坐一會兒?”
“推出去轉一圈?”
“叫一下醫生?”
“上一趟廁所?”
……
曾來齊把自己可能猜想的各種可能悉數數落了一遍,曾高的目光卻於悲傷中愈加堅定的指向自己的食指。
沒辦法,曾來齊隻好給母親掛diàn huà——自古“知夫莫若妻”,看看母親來了能否找到dá àn。
曾高這次躺下妻子那是最辛苦的一個人兒了,雖說學校已經上報了工傷,可怎麽說兒子每天還要到單位應酬,隻是下班後以來才能替自己一下,媳婦又在商場工作,每天都得掐著點兒走,所以,一直以來主要陪伺的都還是她這把老骨頭。不過,兒子的diàn huà還是讓老伴兒高興異常:畢竟醒了不是?
到了病房,兒子說明情況之後,妻子也是一陣艱難的尋思:隻見她也學著曾高舉起右手食指對著自己的頭顱,在病房緩緩地轉了兩圈之後,忽然,隻見她一個堅定的轉身:“老頭子,你是不是想說,你要把自己多年獨占鼇頭的經驗傳授給兒子?”
曾高的食指像斷電一樣,頓時跌落下去。
“可是,你現在連話都不能說,還考慮那些?先好好安心養病吧,啊?!”老伴關切的望著曾高。
曾高剛剛溫和的眼神又突然嚴厲起來,食指又一次豎起。
曆經艱難,老伴終於猜到:他那“獨占鼇頭”的秘笈放置在第一個書架的第一本書裏夾著。
曾來齊取出書來,發現是一跌文稿:首頁寫著“鼇頭秘譜”,次頁第一行寫著“戰國七雄”四個蒼勁大字,隨後整個頁麵就是無頭無尾的七個大字:“探、改、藏、爭、換、挖、攆”
第三頁,是一組自問自答的設問句:“你道成績都是教出來的?嗬嗬!”
第四頁,顯然是對這“戰國七雄”的“國情勾勒”:“探,接手一屆新生,你得先到小學了解學生的整體及個體成績,對於每一個學生,尤其是可能的苗子,你要了然於胸。改:一定要參加小考改卷,這是自己後期致勝的最為有效的保障。藏:改卷的時候,將真正有潛力的學生給巧妙地藏起來(縣裏統一?學生考號是幹什麽的?這信息教務處沒有?)爭:分班時一定要每生必爭,這個時候爭一次,讓你今後輕三年。換:改卷既有埋伏,中下等生交換對方不會介意。挖:從兄弟學校挖取有效生源。攆,對於實在跟不上的,用盡自己最大能力驅逐出境。”
第五頁以後,是對本鄉鎮這屆六年級學生的全息報告。
曾來齊看到此處,不禁一聲大喊:“名師呀,如此而為,不名師能何為?高人呐!對,今秋我得擔任班主任——老頭兒還在那兒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