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叫天,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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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中滿是血的味道,相比於身上的傷口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的是用來吊起人的帶著鉸鏈的shǒu kào上那些未經打磨的毛刺和鐵鏽隨著身體的晃動慢慢的“鋸”著手腕的感覺。

    “說,那些礦石是你偷的嗎?”

    看著麵對的監工那有些興奮和有點難以看懂的表情,李玉成知道不用開口了,他們不需要自己口中真相。而看著十分“配合”的李玉成,監工抖了抖上身放鬆下肌肉,準備加大力度。

    “慢著,你是想打死他嗎?我要知道的不是他偷沒偷,而是都在哪,現在的問題是我要那些礦石。而且這麽一個沒有保舉的人,你們就因為省錢這兩個字就這麽招過來?還是說——”一個坐在旁邊的人出聲製止了他。

    李玉成在經過不短時間的拷打後,意識已經有些遊離,嚴重的耳鳴已經讓自己不再願意仔細聽監工向坐著的那位低聲下氣的解釋,也不再願意去理會坐著的人站起來走向自己的現實;就這樣在模糊的眼前,時間回到了過去。

    “喂,你小子,怎麽偷懶還要別人教嗎?”巴什巴德拍了一下正在衝澡的李玉成的後背,給他嚇了一個機靈。

    看著自然而然擠走在他旁邊衝澡的工友的巴什巴德,李玉成皺了下眉,“我沒有那方麵的興趣。”

    巴什巴德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哪方麵?哈哈,你小子還是這樣會找時機說話。你看著不夠壯實但是還能堅持做著這麽重的工。不過這種替別人做活,也就隻有你實實在在的出力了吧?要不是我觀察過你一段時間還真以為你小子在這兒挖寶呢!”

    感受著忽冷忽熱的溫度變化,李玉成沒有搭腔,不過看著巴什巴德哼著歌整理腋毛的樣子,覺得自己終於在這個地方有了立足之地了;就讓之前的人生和那個蒙塵一樣都變成一場夢吧。

    “這麽說,你們夾帶也是有規矩的了?”原本以為自己當上礦工以後會告別衛生這兩個字,結果沒想到自己一天天洗的跟以前一樣細皮嫩肉的,就思量著夾帶這種事大概在這裏很常見。

    未成想,這麽一句隨口說出來的話讓一個嘈雜混亂的澡堂裏的一角安靜反常的隻剩下了水流聲。馬上感覺到正在對他進行全方位無死角觀察的工友們,李玉成繼續悠然的洗著澡然後放了個響屁,隨即說道:“你看吧?我這個肚子還是不好受,你從家帶過來的鹹菜我是再也不吃了。”隨著周圍的人嫌惡的離去和下一班人的到來,一切就這麽過去了。

    走在食堂的路上,臉色很難看的巴什巴德和李玉成刻意的保持的距離讓他明白那得意忘形的老毛病又一次讓自己事與願違。“下回發了工錢再去買點好酒吧!”

    那一股人流就在這黑色的幕布中遠去漸漸到不見……

    在一副破破爛爛的身體上,外界的刺激已經不再敏感了。這麽個渾渾噩噩如同靈魂出竅的狀態中,隻有回憶所產生的懊喪的情緒能讓李玉成自己不願繼續想下去繼而回到現實。地牢裏昏暗的燈光中映照著血和水混合在一起浸濕的地麵,讓腳下有著比別處更深的顏色。在回憶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審問人和監工的離開,安靜的房間雖然沒有了連番不斷地拷問,但也不會讓人有任何精力去尋找原因。沒有新的傷口的刺激反而讓現有的傷痛一齊湧來,無分先後的用劇烈的電位變化衝擊著大腦。然而在這樣一種狀態下,李玉成卻在精神上體會到了從來沒有的放鬆感。這一切就像是在贖罪,贖他那些不可饒恕的罪。

    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總是有著你自己的原因的,嚴於律己的父親一直這樣的教導他。麵對自己無法完全把握的現實,把一切歸罪於自己身上比其他的選擇都要簡單。然而這一次他會這麽想不是他在疼痛中給與自己的安慰,而是一種頓悟。不想再做掙紮,或者說終於等到了內心深處期盼已久的——由別人給他的——一個解脫的機會。栽贓也好,陷害也罷,曾經為了苟活而想盡辦法的他,沒有勇氣麵對現實的他,終於超脫出現實不想繼續了。

    閉上眼睛吧,李玉成的心中現在一片平靜。在這種平靜下,已經不屑感受四周,腦內突如其來的強烈的眩暈感就好像自己剛剛用頭撞開了一扇門一般,一扇關住了幸福的門。

    身體受到較重的創傷時不要失去意識,因為有可能會讓你再也醒不過來。可惜的是李玉成並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優待。他那超脫出現實的靈魂沒來得及帶他走向幸福,便又一次被他的身體捉住了。不過和之前的拷問不同,遇到刺激醒來後,李玉成就開口說話了,那已經無法清晰發音的嘴中冒出的音節異常的平穩平靜:“我有罪,請讓我贖罪,我有罪,請讓我贖罪……”

    興奮激動的監工和依然冷靜坐著的審問人,麵對著這樣的犯人開始了新一輪的逼供。

    可是麵對著反反複複隻有這麽一句話的家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已經無法再進行拷問的李玉成,終於被人從刑具中解了下來。看了眼惡狠狠咒罵自己的監工,和因為背著燈光看不出臉色陰晴的審問人,李玉成依然是那麽一句“我有罪。”

    在被人拖出刑訊室的當口,又有一個人正好被拖了進來,沉浸於自己世界的李玉成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知道不是你。”他猛然回頭,看到了巴什巴德正在被拷上刑具和審問人起身的一幕。當他再想細看的時候,已經被拖出刑訊室。沒走出多遠,李玉成聽到了巴什巴德的慘叫。

    不是他!在知道這個信息的一瞬間李玉成有了安慰但是也有了負罪,因為很可能是自己拖累了巴什巴德。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什麽魂晶礦石、也從沒見到過。當他胸口的那股燒向陷害者的怒火剛剛升起的時候,在通道兩旁的牢籠內,他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克裏斯,你倒是快招啊,不要連累我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望我養活,你!把我們害慘了!”每一句話都伴隨著巨大的敲擊欄杆的聲音,是他的班長。一個平時給了他不少照顧的人。現在同樣的,也來到了這裏,看著牢內幾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李玉成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砰!哐!”兩聲後,李玉成被扔進了一個單間,隨著那道鐵門合上,進入了一個隻有門上的小窗口透著些許光亮的黑暗世界。

    他,又一次給別人帶來了不幸。他還沒贖完的罪又加一等。他是不幸的化身,看著自己的過往,自己不應該再活著。可是腦內那揮之不去的巴什巴德的慘叫,又讓自己明白自己**。

    “啊!”他痛苦的嚎叫著,用頭錘著地,可是那厚實的氈毯讓自己的頭皮都沒辦法蹭破,輕微的響聲提醒著自己現在是多麽的衰弱。爛在那裏的他,臉上不知流的是血與淚,用那苦澀的嘴喃喃的說著:“我招,我什麽都招,我招,我招了……”

    李玉成,已然窮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