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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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秋雨一場寒。

    山間氣候變化無常,之前還在天邊的雲彩轉瞬就到了眼前。於是它,碰到山,變皺,然後擠下了雨。

    行走了一夜的李玉成已經疲憊不堪,重新接受現實的他,最近承受的感知大體上就是之前還未享受殆盡的痛苦。雖然他以前也聽說過所謂的辛苦過後的享受,那種幸福是加倍的。但是渾身濕冷,走得腳部感受不到知覺的他,要想到達幸福的終點,估計也不知道要用什麽方法了。

    已經變成機械化動作的行走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因為沒有太陽,也無從知曉確切的時辰。在腦中估算著行進距離的李玉成並沒有發現遲羽然已經漸漸地落到了他的身後。

    “喂!”

    李玉成正想著應該如何才能做到在雨停止後快速的把衣服弄幹。就在這時,感覺遠處傳來了一陣天籟之音,“在沒有心情的時候,果然最需要美好的事物。真想去看看發出聲音的到底是個什麽樣巧奪天工的地方。”

    “喂!能請你停下來嗎?”

    聲音有了運行規律並附有邏輯形式,就是語言。在一陣超長的反應回路後,李玉成終於明白了剛剛是有人在叫自己。

    這時,他才注意到落在他身後的遲羽然。披風下的鬢角被打濕,緊貼在臉上。而一早強烈要求自己行走的小玲,又一次回到了遲羽然的背上,氣喘籲籲。李玉成很詫異,因為他知道,這些人的身體是隨時被靈力浸潤改造的,是要比常人強上太多的。

    先是說什麽有人來了,現在又變得比他還要虛弱。李玉成糊塗了。

    “你不累嗎?”看著木然呆愣的李玉成,遲羽然平複了一下呼吸,背著小玲走向前去問道。

    搖頭。

    “你到底是什麽人?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了?”以前,那兩汪漆黑的深潭總是去安撫著望向她們的人,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安睡過去。可惜,現在這水有些凜冽,反射的全是嚴肅和認真的光芒。

    “我不是什麽人,”當看到對方閃現緊張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趕忙糾正,“我隻是個普通的人,然後遇上了你們。”

    “這山中有普通的人?”

    “……”無法應對,隻能選擇沉默。

    ……

    “我不是有意的,打擾你們確實是我的錯,如果可以的話,我這就離開。”李玉成覺得或許這些事件也許不是屬於他們的,那dá àn就十分明顯了。

    不過,低頭措辭許久的他,在說完這番話後,沒有等到任何的回複。於是,忐忑的抬起頭,然後看到了絕美的一幕。

    朱唇微啟,呼出的白氣蒸的臉龐酡紅。氤氳的大眼不再嚴肅壓抑,悄然間變得微波輕蕩,似乎有著無盡的委屈要訴說。而那在她和李玉成之間落下的雨簾又巧妙地添加了距離,一段讓人急於去拉近的距離。如果換一個情境,如果沒有背上的小玲,如果對麵不是個衣衫襤褸的家夥,這幅美人嬌妍,想必又是一個洛陽紙貴的好理由。

    獨賞美景的李玉成二話不說,放下行李,轉身向著來路走去。他覺得,這份美好是要現於人前的,決不能迷失在這裏。“如果我的離開能帶走這些壞氣運的話,從另一個方麵講,也算個福星。”這個時候的李玉成,覺得世間的一切終於肯對他展現出不同的意義。

    咚!

    李玉成聞聲回頭,終止了他那因為熱血上湧而開始的慢速小跑。然後,他看到了遲羽然突然失去支撐的倒地。於是剛剛的熱血也就隨即拋之腦後,急忙上前探視。

    不隻是她,連她背上的小玲的狀況都極其糟糕。小的雙眼緊閉,眉頭蹙起輕哼出聲;而大的雖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難受,可是從那維持在那裏的、癱坐在地的不雅姿勢中,很自然的就能明白情況的嚴重性了。

    不敢怠慢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李玉成,手忙腳亂的把小玲抱起起靠在了行李上;可是輪到遲羽然的時候,他伸不出手了。要怎麽辦?拉一把?還是用手扶起來?扶哪裏?萬一碰到了怎麽辦?還是幹脆點,像對待那個小家夥一樣?

    “那麽,小女子能請您扶我一把嗎?”已經伸出一隻手的遲羽然的臉上此時盡是戲謔的神色。

    “哦,哦!”李玉成努力回想起自己以前學過的禮儀,用著生疏但極度謹慎的姿勢接住了遲羽然的手。

    這是李玉成難忘卻也不敢回憶的一刻。

    站起來的遲羽然勉力靠在一棵樹上,沒有再繼續追問李玉成,而是在略微調整呼吸過後對他說道:“你如果真的不明白,那就看看雨吧。”

    聞言觀雨的李玉成終於發現問題了——這雨下的太慢了。

    就像是慢動作一樣,雨滴以一種詭異的慢速下降到地上。細心去聽才發現那種拍打到物體上的聲音也顯得比正常的沉悶細小。這種不正常的環境中,一切如常的自己,確實不正常。

    可惜的是李玉成也不知道這些是為什麽,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這麽尷尬的站在那裏,抬頭看天。

    抬頭看天,才發現奇景。高處的天空像是變成了一麵鏡子,反射了地麵的一切,如果眼力好,那麽爬到樹梢上就可以收集到周圍所有的有用信息了。

    他趕忙指給遲羽然,然而此時的她卻沒有太多力氣去關注了,雙股戰戰隻能憑借意誌強自支撐不倒;況且,眼前這個人就已經無法讓她分心了。

    沒有互動的二人之間又隻剩下了尷尬。到最後,沒什麽可說的,沒什麽好交流的兩人就隻好堅守著各自的“底線”,然後僵持在這裏。

    “無論你想幹什麽,你能不能先把小玲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遲羽然看得出來,他很關心小玲,而且不是出於私欲的關心。

    終於有了話題。就在李玉成想要接過來說些什麽的當口,雨變了。

    確切的說是,這方天地變了。雨落下的越來越慢,漸漸的拉成了一根根幾乎不可見的從天到地的細絲,而這無數的細絲讓此時的天地之間就像是被一個巨大的流蘇製成的簾子罩住,天色越來越暗,即使抬頭也無法看清頭頂的情況了。

    風,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來過了,李玉成此時才搞懂原來從剛剛開始,他和遲羽然之間凝固的並不僅僅是氣氛,還有空氣。

    這個時候他在發現自己已經在張開嘴大力的呼吸著,每一次的呼氣都像是撞到了牆上一樣。

    他才明白,原來真的是有人。

    此時的遲羽然已經悄然滑落到地上了。她不顧形象費力的爬到小玲的身旁,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著什麽。

    李玉成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換來不幸的遠離,這股挫敗感遠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如果有人,那他又能幹什麽呢?已經跑的沒影的黑貓是沒有指望的,而連個兵器都無法足力揮舞的他,根本不算個護花使者。

    “至少要做些什麽,一定要做些什麽。我決不能再次屈從。”這麽告訴自己的李玉成盲目的行動了起來。

    就在李玉成開始像沒頭蒼蠅般亂轉的不久前。

    中央的空地,無雨亦無晴,雨水就這樣被擎在了天上。

    “通事曉情知行止。”

    言出法隨。那環繞了一夜的風,停了,高舉了一夜的手,放下了。不過那塊牌子卻留在空中,靜靜地定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