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灰燼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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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然但焦急的李玉成就像是化入了自然的背景中一樣,隻是無數次木然的重複著機械性動作,天地間隻剩下了前路和身後的泥撬。僅存一念,勇往直前。

    可是,殘酷的現實並沒有詩情畫意,打破這種悲壯氣氛的就是他動力的源頭。一直很虛弱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小玲突然痛呼出聲,然後滾下了門板。

    麻木到幾無主動意識的他,就這麽繼續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他在費力的調整拉拽泥撬的力量角度的時候,才發現小玲已經不見了。慌張沿著來路找尋的他,看到了這個已經渾身發紫的小家夥。那快感覺不到的氣息,和已經談不上顏色的絳紫麵龐,讓李玉成的身子顫抖如篩糠。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對,不對,這根本不對。”命裏多屍的李玉成已經見過太多的奇形怪狀,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習慣過。感受著眼前這個正在消逝的生命,無計可施的他內心生恨。

    ——“周身煩擾如縛繭,何不乘風破天去?”

    “閉嘴!”李玉成嗬斥,那是他從未表現出來的嚴厲之色。

    ——“自在——”

    “啊——!”他發瘋似的捶著自己的頭。因為那裏沒有眼前的現實,就像不久前的秦默為,腦中充斥著從前的影子,不過——是屬於那個叫“蒙塵”的從前。

    沒有緩解症狀的他,終於是選擇了一頭撞到樹上。然而僅僅是頭暈眼花,腦中依舊魔音環繞,於是,一而再、再而三,頭破血流。

    “——”聲音停止了,鬆了一口氣的李玉成頂著一頭的鮮紅彎下腰,抱起了小玲,沿著拖痕,向前走著。

    “堅持住堅持住堅持住,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就像唱咒一般,李玉成嘴中含糊不清的念著。

    神器,即使是同形映射的仿品,也依然是神器。

    除了李玉成,這片台地就沒有不受到影響的人了。

    而這種影響讓其他人終於慌了神。

    散靈!

    這可不是正常的人和靈器應該出現的狀況,是隻有在將死的靈獸和破損的靈器上才會出現的現象。可是,無論他們內心怎麽否認,現實就是他們身體內和靈器內的靈氣漸漸地外溢,消散於天地間。

    “喂喂,開玩笑的吧?學院那幫人真的都是瘋子嗎?”柳是之是真的慌了神。“他們應該知道來到這裏的人都是誰吧,如果不知道差不多也能猜出來吧?這是幹什麽?用得著往絕路上逼嗎?我們雖然沒投降,但是舉手了啊!!!最起碼,要死也要讓我做個明白鬼吧?”不過隨著靈氣的失去,渾身上下倒是感覺輕鬆了不少,於是話就越來越多了。

    其他人也是驚恐異常,這種超出常理的狀況是怎麽都不會有所準備的。於是,無計可施卻又不能坐以待斃的眾人或是定心守神以收聚壓縮靈氣;或是運氣循環希望通過高速運轉以減少散逸;或是異想天開運用功法試圖把離體而出的靈氣盡快的吸收回來。總之,就像是在洪流中抱住一棵大樹的人,痛苦的堅持著。

    “這位前輩,鄙人是戍嶺秦家的護衛,秦家公子與遲家xiǎo jiě正與公塾的同學們因為做校派任務而受困此地,並非有意侵擾,而這其中的種種慘狀也均是前所未見。現在處於危險之處卻苦無救援,今天得以有幸碰到前輩。雖然生出些誤會,但是以前輩的慧眼,一旦相見自然能夠明了一切。還希望前輩能夠高抬貴手並指點迷津。”秦誠失去了靈器的守護,所以在“散靈”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是變回了普通人。而作為對神器了解最多的人,並沒有因為失去了最後的力量而失神,他知道必須要服軟了。所以秦誠決定越過秦默為,冒著被降罪的風險,向對方告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秦誠不知道的是,秦默為的狀況已經是無可挽回了。之所以一直沒有什麽表示,是因為他比任何人的情況都要糟糕得多。本來就已經耗盡精力的他遇到散靈這種需要全力抵抗的情形,完全無能為力。而擁有比別人雄厚得多的靈氣的他竟然化生了他周遭的天地,在他身邊的一丈方圓,一時間花繁葉茂,如春暖回陽。可惜在這雨幕裏,並沒有人見證。

    秦默為失守,於是失神。他不敢相信自己這十多年來用命拚出來的實力,到最後又回到了原點。就因為這不知何時到來、何時發動的神器。他內心中的憤怒已經無以複加。這種羞辱是秦家不能接受的,最起碼是他自己不能接受的。

    下定決心的秦默為再沒有了其他情緒的幹擾,內心平靜了下來。他拿出了袖中暗藏的“東西”,打開,服了下去。當他服下去的一瞬間,立時精神抖擻,體內不斷產生著靈力,而身體也不再受到神器壓製,像是有了一個漩渦一般,不斷把周遭的靈氣重又納入體內。

    “公子!”秦誠最先感受到,但是,已經晚了。“學院這是向秦家宣戰了是嗎?你們這是自掘墳墓!”無論說多少狠話都抵不上他心中的慌張,那個“東西”根本不是給秦默為準備的,本意是交由他授權給護衛的。那是謀求反擊的最後手段,但也是絕命的法子。他現在隻恨自己沒有早點做些什麽來阻止事態的發展。

    可這,還不完全是秦默為。

    他在服下藥物時,就伸手截斷了自己的心脈。此時的他,渾身有著充盈的靈力卻不需要再一次用大量的靈氣去重新強化自身。他就這樣通過放棄生命來最大化他的能力。這時的秦默為就像是一個在進行無器具潛水的人,在向著永遠無法到達的海底開始衝刺。

    “啊——”這時一聲如同來自萬丈深淵的巨吼,震蕩寰宇。

    雖然雨幕中什麽都不可見,但是眾人都感覺事態已經向著完全失控的方向大踏步行進。

    秦默為的圖騰,再次顯化了。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不是什麽足印,也並沒有懸浮於身後,而是掛在天空中。

    那是一扇巨大的正八邊形的門,巨大到抬頭仰望都看不見頂端。

    門被踢開了。接著,從那扇門裏走出來了一個巨人。

    說是巨人,可能並不準確。如果細看就發現,它根本不是活物,隻是一個外殼。這個巨大的黑色身軀其實隻是一個由灰燼堆積出的殼子。而那外殼的縫隙處偶爾向外噴發著帶著飛灰的火焰,雙手握持著一柄純紫色的斧子。剛剛降臨於世間的它,懸浮在空中,四下張望。

    然後,他感受到了異常。於是,嘴中噴出了一股濃重的黑煙,就像是在笑。

    隨後,他向著禁令所在的地點一斧劈下。

    一力降十會。

    無聲無息的,半空中積攢的雨水突然傾盆而下,如千鈞巨錘一般錘倒了猝不及防的眾人。

    那種無時不在的壓力也同時消失了,而“散靈”的狀況就像是從未有過一般不存在了。

    “棋高一著,甘拜下風。今日冒犯,不作辯解。日後京城再謝。”天穹中傳出一陣聲音,這是屬於那個手持禁令的紫衣人的。他的聲音麵貌再未回複從前,依舊蒼老。

    “大人,我們——”

    “他們為大局犧牲,回去自然有說法。”說完,轉身向來路走去。

    “實。”這是一個輕到隻用氣嗓發出的聲音。既然臨別,怎麽能沒有禮物呢?

    雖然,命不久矣,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