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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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起一早起來,照習慣在院子裏打了半套拳,就聽說昨晚鎮上出了命案。

    因為今日沒有公事,所以前晚是在自家過夜。前來伺候的下人隻在早市上道聽途說,詳情卻是一問三不知。

    收勢琢磨片刻,陳起閉目發力,混身燃起火焰,頃刻間烘幹了身上汗水,衣物卻分毫無損。

    一旁的下人並無驚懼,眼中隻有敬慕之色,這異狀顯然是看熟了的,待火焰收起後恭恭敬敬為他遞過備好的毛巾。

    陳起雖然年少,但畢竟是在職的武備士,簡單梳洗,準備趁著天色還早趕去武備司向同僚詢問。

    又想起今日白鹿兒約了上街,就此爽約怕小姑娘生氣,於是吩咐下人,若是白家xiǎo jiě來了,請她先自己去街市玩著,自己今日無法赴約了。

    陳家大宅占地廣大,陳起出身旁支,所居小院離大門有點遠,他一路跟遇上的族人親切招呼一邊思索,乙木鎮雖然隻是個小地方,但青州仙門許多藥石材料產地都在此處,一貫太平,怎麽突然就殺了人?

    “這不是三郎麽?聽說你今日並無差事,怎地起這麽早?”

    陳起停住腳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施禮道:“見過家主!小侄聽說昨晚鎮上發生命案,正要去司裏問問。”

    從一處回廊走出一個中年男子,正是陳家本代家主陳雲山,他為人慷慨正直,鎮上都尊稱一聲陳員外。

    看著少年認真的表情,笑道:“我也聽下人說了。我乙木鎮多少年沒出過人命案子,這可不是小事。三郎你既然有事,那便去吧。”

    陳起告辭轉身離開,陳雲山又在後麵補上一句,“你熱心公事固然不錯,也要認真想想自己前途,莫非真要在武備司做一輩子?”

    少年聽了,回過頭來對對陳員外露齒一笑,幹脆至極地回答了長輩詢問。

    “能做上一輩子武備士,自然最好。”

    這陳起今年才十五歲,父母和兩位兄長都在陳家外地商行做事,他被鎮上武備司總領黃正看中,收為弟子,這才留在乙木鎮上。

    他天資原本不凡,為人又勤奮刻苦,十四歲就通過考驗,正式加入武備司,極得黃正歡心。

    黃正為人嚴苛,對這弟子卻讚不絕口,言明十年之內,青州凡俗英傑,當有他一席之地。

    正是一言之褒,榮於華袞。陳起加入武備司後又數次立功,擒下了幾個有名的大盜,一時聲名鵲起。雖然鎮上陳姓不少,行三的男丁也所在多有,但如今說起三郎來,人人都知指的是陳起。

    少年趕到武備司大堂,正好看到師父黃正抱著一本案卷審閱。

    老人眉頭緊鎖,也不看他,隻低聲問了一句“來了?”

    黃正身邊站了一人,一身紅黑zhì fú,身材高大,乃是他首徒兼副手,鎮上武備司副總領宋任。

    見到師弟進來,宋任對他做了個噓聲手勢,示意不要驚擾到師父。

    師兄弟慢慢走出門外,陳起低聲問道:“師兄,到底出了何事?”

    宋任冷峻的臉上浮出笑意,對師弟道:“你不是說今日與鹿兒有約,怎麽到司裏來了?”

    陳起麵上一紅,知道師兄年紀比自己大出一倍,平素鐵麵無私,卻愛跟自己打趣,急道:“我年紀雖小,也懂得先公後私的道理。師兄莫逗我,快跟我說正事!”

    宋任見他認真,收起笑容,回頭看了看陷入長考的師尊黃正,“是玉商劉繼德府上,死者是他本人。另有幾個家丁護院受傷,但並不致命,顯然行凶者目標明確,下手迅捷。另外,”

    陳起身高比宋任矮上不少,伸長脖子正聽著,突然沒了聲音,望向師兄,卻發現他麵色有些古怪,催道:“還有什麽?”

    宋任橫他一眼,“切記沉心靜氣,才是我武備士本色。劉家人過於慌亂,收斂屍體時破壞了現場。但據首先趕到的同僚描述,以及屍體受損狀況、目擊者證言,師父推斷行凶者不是凡俗中人,所以嚴令禁口,外間隻知道死了人,詳情並未外傳。”

    陳起楞了一下,有些驚訝的道:“那是什麽意思?難道竟是道法所為?”

    他自幼習武,讀書不多,但也知道所處盛雲界求仙的風氣綿延不絕。仙門高高在上,直接掌控下界萬民,往往是各地高門大派裏遣出弟子,在各處城鎮掌管俗務,以仙人之身而牧萬民,所以叫做牧首。

    常有求仙不得卻學了幾手道術的凡人下山重入紅塵,其中難免有不肖之徒作奸犯科,觸犯仙門製定的律法,便由各地武備司出手處置,若有拿不下的,才會求請本地牧首出麵。

    乙木鎮雖不是大城重鎮,但由於靠著一座韋歲山,出產靈木仙草頗多,所以也有一名牧首。

    陳起打從出身就沒見過這位仙人,平時出手拿人也都是凡間小賊大盜而已,這時聽到做下凶案的可能是道門逆徒,心中反而生了雀躍之意。

    一時想到師父年過七十,許久不曾親自出手,武備司最能打的莫過自己師兄弟,若要動手捉拿,那是當仁不讓要做先鋒的了。可是從沒跟身具道法之人交過手,不知生平所學對抗道法,勝算能有幾成。

    一時想到往日所聽話本故事,常把仙門中人描繪得移山填海無所不能,他並未親見,但心生向往是免不了的,這次若擒住那道逆,不妨順便問問是在何處求道,山門內到底是何景色。

    他到底少年心性,思緒飛快如小馬狂飆,一下又想起白鹿兒被自己爽約,再見麵肯定使起性子,不妨便用這些軼事來哄她一笑。

    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抬頭發現宋任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顯然被師兄看出開了小差。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是我走神了。師兄,師父所說定然不會有錯,那咱們武備司如何應對?”

    宋任板起臉來,“正好用得上你小子。師兄問你,可願聽我吩咐?”

    陳起心想你是我師兄,又是司裏的副總領,師父不出聲你最大,那還有什麽說的?

    麵容一整,抱拳道:“陳起聽命!”

    宋任輕咳一聲,吩咐起來。

    “那凶手夜間shā rén,白日裏有可能便混在街上,接觸鎮民,打聽我武備司動向。你這便換了常服,到各處人多處查探,若發現可疑人士,稍作試探便可。一不許擅自動手,驚擾鄉民;二不可自行追蹤,打草驚蛇。隻需記下對方身形麵貌口音便可,到時回來報告,我跟師父自有安排。”

    “小弟知道,師父都教過的。”又有些不滿,對師兄道:“總是我年紀小了,不如師兄你腦子好,隻讓我做這些跑腿動手的活計。”

    聽他難得露出小孩子的一麵,宋任舉手在陳起腦袋上一拍。

    “三郎你資質比師兄強出幾裏地,我在你這年紀,便是兩個也打不過你一個。若是你再能文武雙修,那也不用做武備士了,直接修仙去便是。師父交代,你現下隻管打磨武藝,紮好根基。這行文斷案的本事,以後有的是時候去學。”

    陳起這才釋然,他在武備司也有居所,正準備聽師兄安排去房間換過衣服上街做事,肩膀卻被宋任按住了,無奈隻得望著他,等候還有何吩咐。

    宋任眼中帶笑,不像之前嚴肅,低聲道:“師兄再提點你一句。你上街àn fǎng,身邊最好帶個伴兒,否則你一個少年郎,到處打量旁人也太惹眼。”

    陳起心想有理,卻見宋任笑出聲來,朝著自己身後一指。

    “我看那人便不錯,你這就跟她結伴同行,好好做事去吧!”

    陳起心中詫異,不知道師兄為自己指派的是哪位同僚,回頭一看,驚得退了一步。

    遠處倚著武備司大門,一名身形小巧,麵目清秀的少女正瞪著陳起,看去不過十三四歲,身量都未長成,卻出落的美麗動人。這時故意板著一張小臉,眼帶薄怒,一幅美人嗔態。

    看到陳起終於轉頭發現自己,秀氣的鼻子輕輕哼了一聲,正是陳起一直想著的白鹿兒。原來她一早沒找到陳起,又聽說他來了武備司,便直接shàng mén來堵他。

    院裏還有幾名武備士聚在一起商談案情,白鹿兒出身大戶,眾人都認得她。見這一對小家夥隔院相望都是暗自好笑,隻是顧著少年臉皮薄,不願讓陳起太過窘迫,這才沒笑出聲來。

    陳起知道又受了師兄捉弄,麵色一紅,縱身躍到少女身邊,低聲道:“鹿兒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我今日有正事要做,不能陪你。”

    白鹿兒白他一眼,還沒說話,宋任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已為這小子分派事務,鹿兒你辛苦一趟,便陪這傻小子去街上走幾圈。”

    說罷轉身回到房中,還順手關上了門。

    白鹿兒倒是楞了一下,也忘了要向陳起問罪,湊近奇怪道:“宋師兄是要你去做何事,怎麽還帶上了我?”

    她與陳起從小認識,也跟著少年叫宋任師兄。

    陳起兩手一攤,跟她說了。少女笑得前仰後合,朝陳起伸出一隻小手,虛握起來打趣道:“你終究逃不出我的手心!”

    少年不願跟她在武備司門口玩鬧,索性脫去外麵zhì fú罩衣扔給一名同伴,帶著白鹿兒走了。

    “鎮上出了人命案子,鹿兒你不怕麽?還敢上街去逛。”

    白鹿兒跟在他身後,聞言咯咯一笑,“你做了一年武備士,手上也有人命。我若怕這個,早就不理你了。”

    陳起停住腳步,回身麵對少女,正色道:“鹿兒你這話不對。我身為武備士,自然要效法師父,保護乙木鎮一方安寧。縱然有盜匪拒捕,死在我手上,也是我職責應當。我為本地除惡,乃是善舉,怎能與那行凶shā rén之輩相提並論!”

    他年紀不大,但自幼得黃正教導,心性正直,這時侃侃而談,倒有幾分氣度。

    白鹿兒跟他熟得很,卻不怕他。

    “你也說了,除惡便是行善,你所說凶徒若是殺了壞蛋,那倒是個善人呢!我這麽可愛的小姑娘,又何須怕他?”說著對陳起眨眨眼,小腦袋一偏,做出個“可愛”的樣子。

    少年見她胡攪蠻纏起來,對這姑娘有些無奈,搖頭道:“你家不在鎮內,你又不是好打聽的性子,哪裏知道死的是什麽好人壞人了?”

    白鹿兒嫣然一笑,上前拉住他手,嬌聲道:“我本來就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你被宋師兄派給了我。過幾日便是我爹爹生辰,我今日出來就是要準備禮物,你得陪我。”

    玉白小手伸出一指在陳起眼皮上一點,笑道:“可還要仰仗你這雙火眼幫我挑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