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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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鎮上幾個頭麵人物齊聚鎮長黃向道家,想要議個章程。

    黃向道今年四十來歲,胖臉無須,一向安逸慣了,雖有個向道的名號,但為人是極喜人間享樂的。環座眾人中他為上首,卻是雙手捧著杯茶隻顧吹氣,雙眼無神,也不知是怕燙還是在逗茶沫子玩。

    環顧四周,見眾位隻是盯著他看,也無人先開口,鎮長無法,隻好咳嗽一聲,說道:“今日大夥兒相聚,想是為最近這禍事來的。乙木鎮一向太平,這種凶案前所未見,鄙人心係全鎮安危,近日食不安寢,沒了方寸,還是請黃老做個決斷!”

    做為一鎮首腦,這番言辭可說不像話之極。不過在座都是熟人,倒也無人覺得意外,縱有竊笑也多無惡意,隻是覺得這胖子數十年如一日的不靠譜,頗為可笑而已。

    說完側頭看向左手端坐下首第一位的老者。那老者白發白須,皮膚也是極白,一身紅黑勁裝,胸口繡有山形雲紋,乃是武備士的官服,正是乙木鎮武備士總領黃正。

    宋任雖是副總領,這種場合也是沒位子的,這時端端正正站在門外旁聽,以備垂詢。

    “凶案案卷老夫已認真看過,遇難者的屍身也經查驗,據目擊者證言,行凶者確屬妖物無疑。昨夜小徒宋任拿下一頭妖物,乃是道旁所植的一株柳樹化身。有久居該處的鎮民指認,那株柳樹一直便種在那裏,從來沒什麽特異之處,昨夜突然化為妖物襲擊生人,必是受了外力點化!”

    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黃正沉吟一陣,接著將自己的發現向在座諸人陳述。

    “此事奇怪之處有三:一者雖青州之地妖邪作祟不少,但大多是各處初開靈智的異類,從未出現這般被外力點化成妖的例子;二者shā rén的妖物雖是夜間行凶,但是,”老者停頓片刻,似是在想怎麽把話說得周全些。“但是目的極為明確,未有傷及無辜之舉,有驚動了受害人家中護院,也隻是擊退或重傷,除了受害者本人,並無旁人因此喪命。”

    “三者嘛,”說到此處,黃正斜眼看了看旁邊坐著的幾位富貴打扮的與會者,乙木鎮以商業為本,這時參與商議的除了鎮長與黃正倒大都是極有身家的商人。接著道:“遇難之人劉繼德乃是本鎮出身的商賈。據老夫調查,這人平素多有劣跡,確是聲名不佳之輩,與旁人多有齟齬。可怪之處就在於此,為何凡俗之人的恩怨會牽扯到妖物?”

    聽到此處,在座的幾位商人都是渾身的不自在,尤其是本鎮出身的首富陳員外更是脫口而出:“黃老所說,莫非是因為商場上的糾紛引來歹人行凶?”

    黃正一擺手道:“此言大半隻是本人揣測,雲山切莫緊張。而且乙木鎮上人人皆知陳氏商行一向行事公道,與人為善,這等邪事,定然是攀扯不上的。”

    黃正這話倒不是純粹的敷衍,這陳員外陳雲山乃是乙木鎮首屈一指的大富之家,鎮內草藥采集買賣多半要經過陳氏商行之手,又有自家商隊占據鎮內貨運行商的大頭。

    但這陳氏家主一向八麵玲瓏,固然極善經商,為人也是頗為正派,對交易往來中的狡詐手段不屑一顧。自他執掌陳家以來,的確在經營上從無劣跡,又是個樂善好施的性子,修橋補路之事做了不知多少,鎮內鎮外都是稱之為陳大善人。

    黃正又補充道:“何況有你家三郎在,尋常妖物就算入宅作祟,又何懼之有?”

    陳員外得了黃正褒獎,麵上大是得意,向周圍一拱手,不說話了。

    一旁的辛府商會會長是個年逾古稀的老者,正是王書方的祖父,大名叫做王奕程。他在乙木鎮上居住行商也有二十多年,與黃正一向有點交情,向老總領一拱手,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若按黃兄所言,在下倒是有些看法,不如便與大夥兒參詳一下。”

    黃正還未出言,一直凝神旁聽的黃向道連聲說道:“甚好甚好,奕程先生有何高見,這便請講。”

    “若說是因商場上失了和氣,引來妖邪作祟,雖然聳人聽聞,但黃老一向明察秋毫,在下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此事實在不宜聲張,隻因本鎮經營為主,無論本地居民抑或外來客商,交易往來高買低賣實屬尋常,互相之間難免產生嫌隙,若此事屬實,那人人都有嫌疑,牽涉過廣,恐怕引發恐慌,壞了本鎮商譽。”

    這王老雖是外來商戶,但是久居乙木鎮上,此刻也沒把自己當做外人,一口一個“本鎮”說的甚是親切。

    眾人議論紛紛,都覺得王奕程說得有道理,向黃正旁敲側擊想了解凶案詳情之餘,更暗示不如就這樣外鬆內緊的處置最佳。

    這時一人高聲道:“王老此話差矣。我乙木鎮民風淳厚,哪來許多嫌疑?”

    王奕程被人當麵駁斥,有些不豫,見到是一個平時跟自己不怎麽對付的本地富商,更是心生不滿。但他城府甚深,並不做聲,隻聽對方如何說法。

    果然那商人又轉向黃正,接著道:“晚輩心中有些想法,當著黃老之麵,卻是見笑於方家了!”

    本鎮富家子弟,從小就知道這位黃總領方正無私,有少年輕狂些的,還在他鐵腕下吃過大虧,所以在他麵前都是謹守晚輩身份,其中是有敬有懼的了。

    黃正大手一揮,“無妨,請講!”

    那人看著麵色沉靜的王奕程,不懷好意的笑道:“若要論起嫌疑,自該由能從中得利之人找起,這是不消說的了。劉繼德此人貪婪無形,要說與他結怨的,那是極多了。但要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於鬧市酒樓之中,出言慶賀他死得好。不知以黃老看來,此人嫌疑如何?”

    原來昨日王書方在步雲樓上行跡,早已被當時包間外的客人傳了出去。那些人能上步雲樓用餐,自然不是普通鎮民,這事也隻在一些富戶間相傳。

    見這青年放浪,隻當年少無知也就罷了。這人跟王奕程不對付,這時說起,明顯是要給他難堪。

    他跟王奕程說完,又向在座麵露疑惑的與會者說了當時情景。其中添油加醋,便如在場親見一般。

    黃正埋首案卷,陳起與王書方不歡而散後忙著跟師兄設伏擒妖,也沒告訴師父,所以黃正對此事尚未知曉。

    但看到王奕程臉上作色,似有怒氣,有些訝於這辛府會長平時極有城府,此時這等作態,分明另有隱情,所以並未出言,隻等他二人自己分辯。

    王奕程早從那兩名伴當處得知了王書方狂行,他雖看不慣孫兒輕浮舉動,也不曾多想。不料今日卻在鎮長跟武備司總領麵前,被人揭了出來。

    “書方年輕不懂事,隻是偶然失態。我這孫兒在辛府書院進學,有求仙之心。這嫌疑二字,實在愧不敢當!”

    “好一個求仙之心!”

    那商人聽了王奕程所言,竟鼓起掌來。

    “賢孫以不懂事之齡而有這等誌向,實在可敬。隻是不知他在書院之中是否學有道法,來日還望王老為我引見,好讓在下也沾些仙氣。”

    “你!”

    王奕程聽了這連番誅心之言,再也忍受不住,雙手一拍座椅扶手,就要站起身來。

    旁邊坐著的知道他二人有些私怨,也沒把那商人的話當真,都出聲勸解。一時這正廳之中人聲沸沸,如在鬧市。

    如此半晌才平息下來,那商人猶自得意洋洋望著王奕程,氣得他暗暗咬牙不止。

    倒是黃正有這意外發現,記下了王書方的名字,準備回去細問陳起。

    “原本以為是何處來的江洋大盜,看中本鎮富庶。”說話的是陳員外,他作為乙木鎮本地出身的商家之首,這時當仁不讓地做出決斷。

    “既是妖邪作祟,那不如焚香上報,請山陽的上仙前來主持公道,也免了驚擾本地黎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