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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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未出老總領意外,所以隻是微微頷首,並未表態。
黃向道插言提醒道:“本鎮牧首,便是出身山陽。”
此言一出,在座的乙木鎮本土人士都是麵帶尷尬。
乙木鎮雖號稱以一鎮之地域而有仙門牧首,往常說起來都是與有榮焉。但青州人人都知,仙門牧首雖然不喜俗務,但坐鎮本土,為百姓生計呼風喚雨解困除妖這種分內之事還是能各盡其責的。
這位牧首大是與眾不同,自從七十年前回山靜修,竟是至今未歸,其中連指定的鎮長都換了三代。
也幸虧黃氏一門極得人望,將本地大戶與外來人士之間的關係處理得極好。武備士在黃正手上又是兢兢業業地培養訓練,去蕪存菁,拒匪除妖,立下汗馬功勞,才保得這小小鎮子這些年來發展壯大,甚是安定。
以牧首之無為而治卻有此成果,世代擔任鎮長之職的黃家與執掌武備士的黃正那是居功至偉的了。
眾人一齊望向黃大鎮長,黃向道喜好安逸不假,名中的向道二字倒不是白叫的。他聽得黃正直言內中牽涉道修,便猜測老總領的心思是想向牧首求援了。
當下便起身向眾客拱手道:“既如此,黃某忝為一鎮之首,這便請出訊香,恭請本地牧首回返坐鎮。”說著向黃正一禮,“還請黃老與晚輩同去沐浴更衣,共作祝禱。”
黃向道所說訊香便是本地牧首留下的傳訊之物了,據接受這訊香的前代鎮長所說,牧首當時曾言,他注入了一道靈識在這訊香之中,若遇到不可解的困局需要牧首出麵,隻需由時任鎮長之人親手點燃,山陽雖遠在數千裏外,但門中自有秘法感應,兩日之內都必然能做出回應。
黃正也不起身,一擺手招呼廳外的宋任。宋任雖一直隻是旁聽,但目光敏銳,身手極快。黃老手還未落,已在師尊身前站定。
老總領抬眼打量了一下陳員外,微笑言道:“香訊雖快,山陽卻遠。上仙駕臨總要兩日工夫,這兩日夜間便勞請雲山你破費了。把平安符籙都拿出來吧,鎮中武備士人手有限,難以處處戒備,這兩晚全鎮鄉親安危還得多多仰仗你陳大善人。”
眾人大笑,王奕程不再理會那跟他作對的商人,語帶豔羨的打趣道:“還是老陳你手段高,這靈符旁人便是一件也難求,偏偏你府上有這許多。”
陳員外與他往來甚多,一向交好,這時也不理他揶揄,隻是謙遜了幾句,無非生長於斯,自當盡力,此刻大家共度時艱,今後陳家生意上的事還望眾位多加照拂雲雲。
於是除了黃正留下,其餘人等皆是散去。宋任自也按老總領安排帶領同僚與陳員外同赴他府上,準備取出平安符籙張貼於鎮內靜處與要道以辟妖邪。
待迎客廳清靜下來,黃向道麵容一整,不複之前無精打采的模樣,麵朝黃正肅容問道:“黃叔,小侄總覺得您剛才話裏尚有未盡之處。若事關乙木全鎮安危,此刻隻有你我二人,還請黃叔多做提點,以免晚輩行事孟浪,誤了大事。”
黃正安坐如鍾,眉頭越皺越深。黃向道這一顆心也越看越沉。
半晌,老總領長舒一口氣,望向黃向道,示意他不需如此緊張,“向道啊,妖邪作祟自是不假,老夫這雙眼睛老是老了,但還亮著呢。就是……”
“就是如何?”黃向道聽出不妥,急急追問。
“就怕這作案之人,並非外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黃向道胖臉上一片茫然,明顯是個不知二字。
黃正也不再多說,拍拍黃向道探過來的胖手,安撫道:“許是人老心多,想岔了。這案子其中蹊蹺處甚多,我一時也不大明白。總之老夫與一眾武備士還在,就必當盡力保本鎮一方安寧。”
說罷,兩人一起望向主案上端放的一隻木匣,都是憂心無語。
另一邊陳雲山與宋任一前一後的走出黃宅,門口正等候著不少各家家丁,有十餘名武備士穿著的筆直地站成一團,為首一個少年正是黃正的關門弟子,宋任師弟陳起。
陳起年紀尚輕,身材還未長成,比身旁的同伴矮了半個頭去。雖然麵容尚有稚嫩,是個十足十的少年郎,但他武道有成,站在原地自有一股重如山嶽的氣勢,就算不了解本地內情的人一眼望去,也知這位並不高大的少年便是這群武備士中的首領人物。
少年原本正與一旁的同伴低聲談話,一見陳員外和宋任出現,頓時向前幾步首先對著陳雲山抱拳行了一禮。
“見過家主!師兄你出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少年連聲招呼二人,極是熱切。
以個人身份說來,陳起作為陳氏子弟,自然是以陳氏家主陳雲山為尊長,宋任這師兄以此而論反而隔了一層。不過宋任一向跟他親近,自然不以為意。
陳員外見了陳起,眼睛都笑得眯起縫來。拉起陳起的手,上下輕晃道:“我家三郎近日辛勞了。”
陳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偷眼看了一下宋任。
“我昨夜未有功勞,全仗大師兄出手,拿下了那妖物。”
宋任聞言正色點了點頭,“虧了是先遇上我,若是讓它落在三郎你手裏,隻怕最後化為一段木炭,要之何用?”
周圍的人聽到宋任難得開了個玩笑,都是放聲大笑。
宋任對他簡略說了廳內眾人議事的結果,說到自己要隨著陳員外去陳府取靈符,陳起見師兄有正事要做,知道自己職責所在,那是定要參與的了,幹脆把見白鹿兒之事移到明日,主動提起與二人同去。
他本來就住在陳家大院裏,陳員外此時也看他越來越順眼,哪還有不讓的。自然是由著他跟隨,正好跟陳起同來的還有幾名武備士,於是宋任吩咐一人快馬趕回武備司叫人速來陳府匯合,一邊領著陳起隨同陳員外一起往陳家去了。
師兄弟各自上馬,宋任又跟他說起之前王奕程被人詰問的事來。
少年聽到有人為了王書方之事向王奕程發難,想起昨日酒樓爭執,心中有些低落。
宋任見他這樣,倒是有些奇怪,“你與那王書方此前從未見過,怎地為了他竟是這般為難?”
陳起坐在馬上,隨坐騎放手而行,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師兄問起,回道:“當時我受了王兄相請,卻未能開解他心中恨意,才讓他席間失態。不過我看他為人斯文有禮,想必不會深陷其中。”
想起王書方也曾展露一點道術,“我的確見他顯了一手小巧道術,不過要說起點化妖物,隻怕還是不夠。我總是疑心那街上遇到的女子多些。”
“師兄信你所見是實,但你須記得總有別情還在你未見之處。我跟師父也沒當真把那姓王的小子視作嫌疑,隻是你與人萍水相逢便加以信任,有違我武備司作風,你自己想想吧!”
說完拍了拍陳起肩膀,讓他用心思索。
陳起握緊馬韁,低頭細細回味師兄提點,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兩人在馬上並轡而行,低聲交談,陳員外原本乘馬在隊伍前方,放慢了坐騎步子也跟他們行作一排,撫須微笑道:“三郎,你若有朝一日能如你師兄這般穩健,才真是我乙木陳氏之福。”
陳起對這家主敬畏有加,隻嘿嘿一笑,並未接口。
右側宋任麵無表情道:“三郎赤子之心,天分又高,我也是羨慕的。”
“師兄,你這話是真誇我不是啊?”
“待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