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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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正見兩人走遠,對陳起道:“咱爺倆先歇著,等那位墨林先生從白府回來再做計較。”

    陳起聞言一愣,他雖然之前跟王書方在屋外,但他耳力何等敏銳,黃正跟墨林在裏麵談話內容一字不漏記在心裏。回想一下,分明沒有半個字提到白府,為何師父這麽肯定墨林離開之後會直奔白府?

    黃正見他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也不出言指點,隻是悠然道:“那墨林的名字我早先有所耳聞,是個聰明的。老夫首肯他參與此案時曾點醒他一句。若是他聽不明白,隻怕這辛府前任是個假貨。”說罷放聲笑了起來。

    陳起尷尬道:“弟子這武備士可是真的,但卻是半點也沒想透,還請師父指點。”他心思雖活,但畢竟年少,這等公門裏的言語玄機高深莫測,也不是他一個小鎮少年能聞聲可解的。

    黃正心情甚好,掃他一眼道:“沒想透就再往深了想想。一會你師兄該回來了,你若好意思,便去找他求救!”

    見弟子兀自不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不再理他。陳起輕輕走到院中,突然發現牆邊石凳上坐著一個紅裝麗人,卻是紅英。

    “你,你怎會在我武備司中?”

    紅英也不答話,揮手將他卷進袖中,陳起猝不及防,隻感到天地翻覆,隱約覺得自己進了一個渾圓空間,似是個大球。

    隔著微光球壁,隻看見紅英化作龐然大物,正將自己托在手上,微微笑著,他反應極快,已想到定然是被這女仙施展仙法收進這小小光球之中。

    他認定紅英絕無惡意,隻是心中納悶,為何她去而複還,這般捉弄自己。

    紅英見他雖被驟然收入球中,但目光澄澈,不見絲毫慌亂,讚了一句好心性。朱唇未動,陳起腦中卻響起紅英的聲音。

    “我在山中有所發現,想起此去要與對方分說,正好你也算本地土著,又是武備士。姐姐我隻有你這麽一個熟人,就勞煩你與我同去,說不定到時還要做個人證。”

    陳起聽她說得認真,雖不明就裏,還是重重點頭應下。紅英朝黃正休息的房間屈指一彈,對陳起道:“我留下一道聲訊,你師父醒來自會知曉你去向。”

    說罷又將陳起卷進袖裏,轉眼不見。

    王書方陪著墨林先生出了武備司大門,見墨林胸有成竹的模樣,佩服道:“想不到連黃總領也曾得聞先生大名,這番shàng mén如此順利,還是仰賴先生了。家祖能有先生在側輔佐,真是我王家之福。”

    墨林謙遜道:“小少爺過獎。那位黃總領心思深沉,卻是給在下出了個難題。”

    “不知是何難題?”王書方可沒陳起那麽好耳力,還以為是兩人在房間中交流出了什麽結果。

    “適才小少爺也在,可記得黃總領說起成見與查漏補缺之事?”

    “那自然聽到了。以晚輩之見,黃老此言大有道理,的確是任事之言,又心懷廣闊,毫不計較我等外鄉人的身份。果然乙木武備司在他手下如此興旺,並非僥幸。”

    墨林搖頭苦笑,與王書方各自上馬,卻不是朝王府回去,反而朝著相反的方向策動坐騎。

    王書方心中奇怪,但他對墨林先生心悅誠服,也不做聲,隻是跟在墨林馬側。兩人並轡而行,過了一個路口,墨林才對王書方道:“按黃老所說,實是把一個燙手山芋扔給了在下。”

    見王書方茫然的表情,墨林牽起韁繩手指輕輕撚摸,覺得還是提點下這位王家小少爺,當是報答王奕程知遇之恩。

    “以下皆是我揣測,書方你聽過就是,莫要跟旁人提起。”

    王書方聽他說得慎重,點頭應是。

    “黃總領看似並未指派我具體行事,但給我腰牌之前,那兩句話大有深意。”

    “這乙木鎮裏,有什麽東西是能讓武備司上下全都生了‘成見’?以乙木武備司人手精銳,若隻是清查鎮內各處人等,又哪裏會留下疏忽讓我來‘查漏補缺’?”

    王書方心中一沉,臉色冷了下來。“莫非黃老並非虛做客套,而是意有所指。”

    墨林嘿然一笑,“我隨家主前來乙木鎮也有十餘載,以我所知,符合黃總領所說的的確有一處所在。”

    王書方振奮道:“先生果然高明。那是何處?”

    這時兩人已走到鎮子西邊,再往前就是出鎮的西大門。

    墨林勒住坐騎,揚手順著街道一指前方,“便是此去十餘裏,寧湖白府了。”

    聽到“寧湖白府”四字,王書方心頭一跳,眼前又浮現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來。昨日邂逅的白鹿兒xiǎo jiě,不正是出自那白府麽?

    墨林見他沉思不語,以為這位小少爺剛來不久,還不知白府在乙木鎮特殊之處,正欲對他言明。突然王書方回過神來,問道:“可是因為山君?”

    他應對如此之快,倒讓墨林吃了一驚,哪裏知道王書方心中念著白鹿兒音容笑貌,把少女昨日席上講述山君故事的姿態回味了不知多少遍。

    “小少爺果然才智過人,才到此地,就對本地風土了若指掌。”墨林誠心誇獎一句,王書方麵上微紅,勉強擠出個笑容。

    墨林心中有事,沒注意王書方神情變化,接著說道:“那山君本是韋歲山中一隻靈獸,受鄉民愛戴,供奉多年,連帶白府,也從中收獲不少人心。我所說此事燙手,就是為此。我一直對武備司查案有所關注,據我所知,的確是沒有武備士前去白府查問。此去若是無甚發現,那便罷了。若是他府上真有什麽…”

    這位客卿不由麵帶苦笑,“讓我這外鄉人查出這等事情,雖然摘了我王府嫌疑。但本地人士多少仍會有所不滿,不過,這卻與他黃大總領無關了。”

    王書方聽到這裏,已然明白了黃正用心。

    這老總領查遍乙木鎮所有地方,偏偏留了一處破綻在白府上。無論是有心用上圍三厥一的兵法也好,或是無意中真的讓白府成為盲點也罷,總之現在是把最後確認推論的關鍵交到了墨林手上。

    王書方第一次體會到人心詭譎,對那看起來豪氣幹雲的黃老總領觀感大大降低,口中有些發幹,自認與墨林易地而處,此事的確難以下手。

    他又想起一事,對墨林道:“那你我二人今日shàng mén自薦,莫非也是在黃正意料之中?否則哪有如此巧法。”

    他對黃正有了看法,稱呼上也不似之前那般敬重。回頭看看武備司方向,雖然頭上日照頗有暖意,卻隻覺那方向有些陰森森的。

    墨林看他一眼,笑道:“你也莫要想岔了,黃總領畢竟還是凡人,又不是能掐會算的仙人。”

    “剛進武備司時,分明見到陳起來到前院,出門找尋他師兄宋任,隻是為了迎接咱們,才吩咐了別人去辦。想來是準備召集人手,親自前去白府。隻是你我剛好趕上,被他順水推舟打發去探個前站而已,說不定這時他正在武備司內等著咱們回報呢!”

    回想了一下進出武備司時所見所聞,又道:“我看那陳家三郎也不似知道內情,不然以他少年心性,舉止不會如此平淡。想必黃總領這番布置,是連這位愛徒也瞞著了,卻不知為何?”

    他心中疑惑,王書方這時卻明白了。

    “我昨日曾見到陳起與白家xiǎo jiě一同遊玩,兩人之間好似甚有情義。”

    說道“甚有情義”時,王書方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向墨林據實直言,“想來黃正也有所深知,怕他在鹿兒xiǎo jiě麵前漏了口風,這才有所隱瞞。”

    墨林詫異地看了這小少爺一眼,心想你倒厲害,才來幾天,連白府大xiǎo jiě的閨名情事都知曉了。

    又聽他第二次對黃正直呼其名,心知是對老總領的布置起了看法,勸慰道:“書方你年輕氣盛,恐怕對黃總領有所誤解。這等布局縝密、大公無私的行事,我輩該當多多學習才是。墨林比你虛長幾歲,多句嘴還望你莫要介意。書方你前途無量,不論求道從商都大有可為,不可為情懷所誤,反而看輕了正事。”

    王書方聽他說得鄭重,雖然心中還是有些不滿,但也知墨林所說才是正理。他為人聰明,又對對方傾心敬重,還是依禮謝過墨林的提點。

    見他虛心受教,墨林滿意點了點頭,麵上露出微笑,道:“既然如此,這趟差使還需勞動小少爺陪墨林走上一趟。咱們此去,隻是àn fǎng,有我出麵必定無驚無險,書方你放下心來,隻當遊覽景勝而已。那寧湖風景秀麗,白府內的山君像也甚有靈異之處,想必你會喜歡。”

    “那便一切聽從先生安排。”王書方得他承諾,放下了心。

    他早前就對死於那凶徒之手的劉繼德大為不滿,隻感覺殺他之人說不定還是“替天行道”的俠義之輩,所以對此去安全倒是不太放在心上。隻是地點是在白府,他多少憂心莫要驚擾到了那位嬌滴滴的鹿兒xiǎo jiě。

    於是二人揮鞭策馬,出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