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見麵
字數:4151 加入書籤
乙木鎮外,王書方與墨林已進到白府。
一進大門,兩人便發覺情況有異。府外無人也還罷了,府中雜役外客群集,總有數十人之多,卻個個保持姿態,分毫不動。
山君像前香煙嫋嫋,但站在一起祝禱的人們隻是維持著或躬身或直立的姿勢,也像是化作了石像。分散各處的雜役下人或麵帶微笑伸手指引,或是匆匆趕路,姿勢雖異,但都是同樣靜止不動,連臉上表情都是神態各異,好似凝固住了。
偌大白府,竟連一個會動的人都沒有,明明人頭攢攢,卻是寂然無聲。
墨林心頭發寒,一扯王書方衣袖,“小少爺快走,此地情形不對!”
王書方進門一掃,也發現了異狀,他兩腿發軟,正要依莫林先生所言回身退出,耳中卻傳來一個嬌俏聲音。
“你們遠來是客,想必是要參拜山君。怎能半途而廢,這就要走了?”
墨林置若罔聞,拉著王書方往外就走。王書方卻覺得這聲音甚是耳熟,回頭一看,山君像背上一個少女坐得四平八穩,兩隻穿著白色絲鞋小腳來回晃蕩,正是白鹿兒。
他心中一驚,停步高呼道:“鹿兒xiǎo jiě,此地大有古怪,快隨我等出去。”
白鹿兒嬉笑出聲,嗔怪道:“這裏便是我家,哪裏有什麽古怪了?你這人就愛亂說話,難怪小起不喜歡你。”
墨林扯著王書方的手被掙脫,又聽了兩人說話,大驚轉身。他在乙木鎮上已有時日,自然認得這位活潑好動的白府大xiǎo jiě。
這種詭異情形下,這位嬌滴滴的少女還能好整以暇地跟王書方交談,不問可知,白府異象定然與她有關。可恨自家小少爺不知事情輕重,還在苦口婆心勸說少女快走。
他急忙護在王書方身前,“倉琅”一聲,墨林手中已握住一根鐵鏈,雙手一拉,筆直斜在身前。他曾任職辛府武備司,辭任之後就隻帶出這件用慣了的兵器,此時鏈上所刻幾處銘文都亮了起來,正是感應到有妖力滋生。
白鹿兒小手撩起耳邊亂發,笑道:“這位大叔,你那鏈子黑漆漆的又不好看,拿出來做什麽?”
墨林沉聲道:“想不到白xiǎo jiě竟然精通道法,我先前倒是走了眼。隻是xiǎo jiě如此妄為,”他掃了一眼院內被定住身形的眾人,道:“不怕有犯天道麽?”
王書方這時也明白了,原來院中異象竟出自這小姑娘之手,避在墨林身後,眼神複雜地望著白鹿兒。
少女兩手一撐,從石像背上躍下,不緊不慢的向二人走來。
她麵帶笑意,但在墨林眼中,這少女笑容說不出的可怕,往日就算麵對厲害妖物,也沒有此刻緊張。
他還要再說,白鹿兒身子一晃,已到了麵前,墨林大驚之下,一手將長鏈揮出,另一隻手探入衣襟,將懷中藏著的黃正令牌捏破。
白鹿兒伸掌一擋,鐵鏈停在空中無法寸進,但她雖然身具法術,舉手投足仍是普通少女,眼看墨林探手入懷,感覺不妥,但還是趕不上墨林身手迅捷,沒能阻止得了。
墨林反應甚快,鐵鏈一被擋下,馬上撒手後躍,半空中還抓住王書方衣領,要把他一起帶走。
少女哼了一聲,揚手一拂,墨林頓時全身僵住,跌在地上,如同院內其他人一樣,凝固成像。
王書方卻未受波及,跟著墨林一起墜地,他是少爺身子,不通武藝,摔得渾身酥麻。看著前方白鹿兒嬌嫩的容顏,心中又是畏懼,又是隱隱作痛。
緊張道:“鹿兒xiǎo jiě,小生與你往日並無仇怨……”
白鹿兒打斷他話,奇怪道:“這院內每個人都與我無仇無怨,還不是一般?我對人出手,便非是要有仇有怨的才可以麽?”
王書方聽了這高論,不由語塞。想起昨日步雲樓上所見,這女子的確思路大異常人。
看著身旁墨林,仍保持著探爪後躍的姿勢,隻是驚懼表情還殘留臉上,仰天躺在地上,又是滑稽又是恐怖。
他心裏有了懼意,說話就吞吞吐吐起來,“這……這也不是全無道理。隻是小生實在不明白,鹿兒xiǎo jiě也是生自乙木鎮,對我二人下手也還罷了。這裏人群分明都是本地鄉民,前來參拜山君。”他順手一指,指點的都是府上下人,“這些人都是貴府仆役,與xiǎo jiě也算日夕相處,你竟能下此毒手,真是……唉!”
王書方雖嫌她出手毒辣,但看著那清麗俏臉,仍是不願惡言斥責,心中還是惋惜多了一點。
白鹿兒聽了這話,倒是詫異起來,“我出手是出手了,但這些人又不曾有所損害,怎地就是毒手了?”
王書方一愣,又環視了一下院中諸人,都是凝身不動。他不通道法,自然看不出著了白鹿兒法術的人是死是活。
但此刻命懸人手,想來白鹿兒用不著虛言欺哄,又對自己小命生出了僥幸之心,賠笑道:“既如此說,小生自然是信的。姑娘身具道法,在這乙木鎮內何事不可為?就算要掩人耳目……”
說起“掩人耳目”,突然想起一事,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昨日聽姑娘說起山君故事,又有連番妙論,難道?”
白鹿兒有些意外,對他眨眨眼道:“你倒聰明。沒錯,我就是此地山君了!”
王書方張大了口,還要再問,少女卻不耐煩了。
“我有急事要辦,不能離開此院。爹爹說不好驅趕客人,索性就由我將你們一一定住,免得到時慌亂誤事。你這人問題多多,也是個誤事的,我不跟你囉嗦了!”
對著王書方又是小手一揮,王書方大驚失色就欲閃躲,卻哪裏躲得開,地上頓時又多出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像來。
見王書方也被自己定住,院內再無“活人”,白鹿兒滿意拍拍小手,嬌聲喚道:“我已清場,你們可以出來了。”
院內通往後宅的大門裏走出兩個人來,一人長身玉立,氣質清雅,正是白府主人,白鹿兒的父親白長庚。另一人卻是個粗豪大漢,身著短衫,露在外麵的身體肌肉虯結,膚色黑亮,麵沉如水的跟在白長庚身後。
白長庚見了院內景象,苦笑道:“鹿兒,你這又是何必?這位黑兄特意前來收錄你入門中,本是美事。你就算心中不願,也不該出言不遜。弄成這個樣子,叫為父如何收場?”
白鹿兒不依道:“爹爹,女兒自山中得道,又蒙您收養,隻想留在乙木鎮上快快活活過完一生。才不想跟這炭頭去什麽島,修什麽道?”
那大漢被叫“炭頭”也不著惱,對白長庚說道:“你與她人妖殊途,做了這麽多年父女已是天大福緣。”
又對白鹿兒道:“你既然開靈化形,壽數超出凡人不知多少,就算留在此地,不出十年便會被人發現你生長異於常人。就算這位長庚先生壽盡往生,你仍是現在這幅樣子,那時人人都知你不是尋常女子,還說什麽快快活活過完一生?”
白鹿兒跺腳惱道:“反正我就是不跟你去。你若要用強,我也不怕!“
說到後麵語聲漸小,可見雖然嘴硬,心裏還是怕的。
那位黑兄聞言露齒一笑,邁步走向白鹿兒。
“我知你心中不服,但我門中向來收錄異類弟子。你悟道極快,天性不錯,又福緣深厚。留在人間戲耍隻是白白浪費你良才美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