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紅塵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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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英雖然由陳起自己隨同行武備士在城中遊玩,但始終分出一縷神念在他身上,席間眾人言辭輕浮,讓這位性情剛直的女仙頗為不滿。
但聽得陳起應對得宜,既為她保持了仙人的威儀,又不傷同伴間的和氣,不由輕輕一笑。
“這小子,動起嘴來倒有幾分手腕。”
“他出身乙木鎮,這點交際之術何足掛齒。”
靈機一邊說,一邊從壁上取下一幅長卷,仔仔細細平攤在書桌上。
紅英看去,畫卷上空白一片,又見靈機從筆架上拾起一支毛筆,奇道:“你這是要作甚?”
“剛才收到靈訊,有位朋友要與我談談。”
女仙走近書案,揮手招來清水灌入墨盒,有模有樣地幫他研起墨來。
靈機望她一眼,笑道:“我都快想不起上次得你研墨是何時了。”
兩人入門時期相近,都在學道最初便認識了,這份友情延續至今,也有了兩百多年時光。天上人間,唯時光最是公正無情,也是他們都尋到了自己所認定的天道,才超脫出時間的長河滌蕩。
紅英聽他感慨,卻不懷好意地送去一個犀利眼神。“好像是你武比之中被人打傷,哭著求道師轉院,寫陳情書的時候。”
“哈哈哈!難為你還記得。”
靈機敞懷一笑,伸筆入硯蘸飽了墨,突然想起一事,轉頭問道:“打傷我的,好像便是你來著?”
紅英也不搭話,一掌拍在靈機肩上,“快做正事!”
靈機聳聳肩,揮筆落於紙上,手腕起伏遊走,頃刻間畫就一位美人。
墨色純黑,紙麵潔白,靈機信手揮灑,下筆所成卻是色彩紛繁,這是他以道法化入丹青,並非純粹筆墨功夫。
畫上美人雲鬢紅唇,身上華服秀美,斑斕長裙飄然委地,隻是沒有眼睛。
美人無目,麵孔卻是栩栩如生,紅英一眼認了出來。
“萬丈紅塵的詩湛清?”麵色古怪地望向靈機,“你幾時結交了這等人物?”
又抿嘴一笑,眼神也溫潤了些,“你在這安潮城,還真是比在門中安逸不少。”
萬丈紅塵也是盛雲界中一個規模甚大的仙門,門中弟子皆從俗世生活百態中悟道,是仙門之中最為重視下界凡俗的門派。雖有固定山門,但門中弟子一向喜好隱去仙人身份,遊走凡間,行跡遍及盛雲界各州大地,或行俠仗義,或安頓生活,力求一個合同俗流。
盛雲界中流傳在凡人中的chuán qí故事不少,倒有大半是出自此門弟子手筆。
靈機不理她調侃,看著自己畫作,滿意地點點頭,將筆放回,左手挽住右手衣袖,伸指在美人雙目位置輕點兩下,頓時現出一雙美麗鳳眼,補足了美人五官,雖是隨手勾勒,但靈機丹青技藝了得,紙上美人看去更加勾魂奪魄,連紅英都舍了追問,定定的看了一會。
“她有一位弟子正在城中修煉,想必是因此事而來。”
靈機說罷朝美人像吹了口氣,紙麵一陣顫動,畫中女子美目一睜一閉,竟衝著靈機笑了一笑。
這是靈機宗門一樁小巧法術,在紙上畫出欲要交流的對象,然後順著對方靈識回溯,讓其將一點神念寄在畫像之上,便如麵對一般。紅英也曾學過一點,隻是她專好鬥戰之術,這種道法上的成就那是不如靈機遠矣。
名叫詩湛清的女子也看到了紅英,畫上人兒頓時麵露驚奇之色,雙手叉起腰來,挺起麗裝下的胸脯問道:“紅英!為何你會在靈機先生房中?”
這位女仙出自萬丈紅塵,因平素都在凡間生息,性情也較為獨特,她中意靈機也不算隱秘之事,但當麵吃起紅英的飛醋,卻是別有意味。
紅英先前拿她調侃靈機,不料轉眼就被反詰,又被對方甜膩膩的一聲“靈機先生”酸得不行,可謂哭笑不得。
擺擺手示意靈機自己上前說話,紅英退回桌旁,抱手笑吟吟地看著畫卷,偏偏不去搭理她問話。
畫中的詩湛清見紅英退讓,也就罷了,轉臉麵對靈機,卻又是一副模樣。
女子雙手扶在左腰,如弱柳隨風般曲膝款款一拜,雖是身著寬大華服,仍可由行動時衣料擺動看出纖腰盈握的身段來。
靈機皺皺眉頭,問道:“施道友,許久不見。適才得你靈識傳訊,這才施術與你聯係,不知所為何事?”
詩湛清站直了身子,仍是一副娉婷姿態,“湛清有位弟子在貴城潛修,隻是她雖初建道心,但性子卻太過柔弱,於紅塵業障中難有進境。湛清實在無法,欲要施以外力助她一把。此舉難免要行使道法,依據仙盟律令,特來知會本地牧首。”
抬頭望向靈機,楚楚可憐道:“還望靈機先生成全。”
仙盟對於仙人出入凡間規定極為嚴格,在下界施展道法更有稱得上苛刻的限製,所以此前在乙木鎮時紅英麵對陳起求助,雖對這少年觀感極佳,他所求對紅英而言也不過舉手之勞,但也未曾輕易出手。
此時詩湛清話中之意要設局磨煉名下弟子,雖然是她師徒私事,但既然是在凡間來做,便繞不開靈機這個安潮牧首。
不過靈機認識她也不是一兩日,知道這位女仙看似弱不禁風,但身具修為卻不弱於自己與紅英二人,萬丈紅塵門下不精鬥戰法術,但一手紅塵道法專擅迷幻人心成就幻境,其中造詣更可說是此界翹首。
尤其這位詩湛清在門中地位甚高,萬丈紅塵此門特性喜好交結凡人,各地公門之中往往便有遊戲人間的弟子任職做事,她本人手下也有一個商會,是個極識大體懂世故的女中英傑,隱然便是萬丈紅塵在青州地域的首腦之一。
這試煉弟子的區區小事,卻要親自shàng mén求助,多半還是借題發揮來見見自己罷了。
靈機為人灑脫,固然不是太上忘情之輩,但麵對詩湛清情義綿綿的注視也有些抵擋不住。他微微沉吟,也沒把這當做一回大事,正要一口應允。
紅英聽到這裏,卻突然合掌一笑,“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詩湛清正注目靈機麵上神情,見這位“靈機先生”對自己所求顯然並無拒意,正自滿心暗喜,卻被紅英這一打斷,頓時心生不滿,扭頭看向紅英,聲音也高了起來。
“我正與靈機先生說話,你鬧個什麽?”
紅英隨意衝著畫卷拱拱手算是告罪,正色對靈機道:“我日間正為陳起之事掛心,這小子乃是武修,為人卻隨和得有些過頭,心性雖然夠沉穩,但始終欠了一點少年人該有的銳氣。”
轉而走近桌案,與詩湛清四目相對,嘴角一勾,輕笑道:“正好詩姐姐也要觸動一下她門下弟子,不如便順手捎上那傻小子一起,紅英這裏承你個人情,如何?”
“陳起?莫不是那位乙木鎮上火三郎?”詩湛清對凡俗之事可說見識廣博,陳起也算薄有名氣,她轉眼便把名字跟人對到了一處,見紅英點頭肯定,低聲道:“你眼光倒好。罷了,英雄美人,也更好編排。反正是要仰仗靈機先生首可,你這人情還在他身上便是了。”
此刻紅英居高臨下俯視畫卷,卻故意擺出有事相求的誠懇樣子,詩湛清畢竟不是親身而至,雖然動作自如,總不能從紙上站起來。
這一下在氣勢上就被紅英蓋了一頭,雖然對陳起頗有興趣,並未拒絕紅英所請,但語氣卻難免帶了點酸溜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