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畫舫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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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機輕咳一聲打斷兩人莫名其妙的對峙局麵,對畫上美人問道:“詩道友……”

    “先生喚我湛清即可。”

    “好吧,湛清。那便由你安排試煉,可需我二人做些什麽?”

    詩湛清柔聲道:“湛清早有安排,就請先生與紅英道友靜觀便是。”

    紅英笑道:“既如此,我便作壁上觀,也看看萬丈紅塵變化萬端的本事。”

    說起本門長處,詩湛清不再跟紅英玩鬧,轉為正色道:“這時安潮市麵凡人眾多,湛清也非不知輕重之人,這番試煉隻讓他二人以神識入境,並非要在城中生事。何況我那弟子今日之後,仍需在安潮久居,也不好太過驚世駭俗。”

    “哦。”紅英長籲口氣,詩湛清看去似乎這女仙竟有些微微失望的樣子。“道友之前說過編排二字,紅英想問問,可是移魂入夢的手段?”

    “確然如此。我真身不能親至,隻好借放在弟子身邊一件護身法寶施展法術,範圍有所限製,所以若要加上你說的那個小子,還需將他引至我弟子所在才行。”

    紅英看看靈機,靈機沉吟片刻,感應劉成與陳起動向,發覺二人正在街市之中,“這好辦,本司副總領就在他身邊,我暗發靈訊,讓他帶陳起過去即可。”

    “你那弟子現在何處?”紅英好奇道。

    “運河之上,仙蹤舫內。”

    酒肆之內,陳起還在與劉成等幾名武備士暢談飲酒,忽然劉成動作微有遲滯,落在陳起眼中,還以為這位劉哥有些不勝酒力,正要出言勸止,劉成眼珠一轉,露出一個歉意表情,道:“老哥年紀大了,比不得你海量,既然大夥兒酒足飯飽,不如換個地方玩玩?”

    其餘幾rén miàn麵相覷,心中有些奇怪,這位副總領平素可說千杯不醉,怎麽這時卻推脫逃席?

    若是換個不夠知根知底的人,幾人難免以為是先前陳起暗中示意劉成對靈機與紅英口出輕薄之語,惹得心中不快,但他們跟劉成交往多年,知道他絕非這種心胸狹窄之輩。

    又吃了劉成幾個眼色,曉得其中內有隱情,便紛紛開口自稱已喝得十足盡興,替他敲足邊鼓。

    陳起哪裏知道是劉成腦中響起靈機吩咐,叫他將陳起帶去城中某處,還覺得這幾位老兄自律甚嚴,憑空多了幾分敬意。

    於是幾人結賬走人,劉成有意無意將陳起帶往城中一條運河處,一邊介紹路上風景,一邊詢問陳起平時可經常聽些chuán qí故事。

    這卻正中陳起下懷,他少年心性,從小對仙人故事喜愛至極,雖然讀書不多,但鎮上一有說書人講說仙人話本,總是興致勃勃跑去觀瞧。

    得劉成問起,陳起靦腆一笑,道:“小弟沒什麽學問,可對這些chuán qí軼事總是聽之不厭,小時候不懂事,還為此逃了習武的功課,被師兄教訓得可慘。”

    幾人哈哈大笑,劉成湊過來勾住少年肩膀,輕聲道:“本城還有一位奇女子,在河上經營一座畫舫,雖生得花容月貌,但卻不是出賣色相,專門為各地客人講說各種仙人故事,不但話本精奇,歌藝更是一絕。不知小兄弟對此種營生可有成見,若是你瞧不上那等以藝奉人的女子,便當老兄沒說便是。”

    說完故作灑脫的拍了拍陳起肩膀,餘光卻仔細打量他臉上神情,生怕這小子覺得自己是在酒後胡言。

    劉成雖得了靈機指示,但此事想來卻有些棘手,牧首所說地點他是極熟,那名女子也有些印象,隻是看陳起血氣方剛年紀,又是自小習武,領著這樣一個少年去聽美人說書,兩者分明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要他鼓動陳起隨同自己尋花問柳,隻怕還沒有這般束手束腳,但牧首大人著意安排,劉成也不敢不當正事來做。

    陳起這時被河上冷風一激,酒氣也有些上頭,見劉成眼中頗有患得患失之意,隻以為是擔心自己太過古板,怕了這種地方,不由心中好笑。

    “劉哥說笑了,師尊曾教導弟子,紅塵之中多有異人高士,所行雖有特異,但隻要不觸犯律法,我輩自不當以小處視為異類。若真是如劉哥所言善能講說故事,倒正好撓到小弟癢處,就請帶小弟前去一觀如何?”

    劉成聽他果斷應下,放下心中大石,當先帶路,順著河邊尋到了那艘華美畫舫。

    見到這畫舫,陳起卻吃了一驚。

    安潮城中開出運河,乃是引海水入城,河中各種船隻大小相雜,穿行不斷。大的貨船行於中央,另有供遊人消遣的畫舫貼著河岸而行,都有夥計在船板上招呼岸上客人。偏偏劉成所指那一艘畫舫外觀與其他舫船無異,緊閉的窗戶也透出內中燈火明亮,隻是艙外卻一個迎客的夥計都無,安安靜靜的停靠河岸,留有一處木橋直通船頭,聽去也不似別船喧鬧,顯然並無客人在內,隻有船頭一杆招旗上寫著仙蹤二字,顯得與周圍“尋香”、“聆花”之類有些差異。

    他聽劉成將這舫中女子誇得極高,還以為會是極熱鬧的所在,這時看來卻頗為冷清,看看劉成,麵上就有些問詢之意。

    劉成臉上一紅,暗道牧首這差使的確棘手,卻也隻能勉為其難自打圓場。

    “陳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城中商旅多是俗人,來此處尋歡作樂居多,願意聽話本的原本就少。但這畫舫平日接待各地學子極多,那些小夥子向往仙門,對仙家故事倒是樂此不疲。”

    陳起聽他說得也有道理,輕輕頷首,對這舫中之人起了點好奇之心:在這煙花之地做此營生,也算異想天開,既然能做了許久,想必是有些真本事。

    舫shàng mén窗關閉,幾人也不高聲通報,幾步走上船頭,由劉成上前輕敲艙門,“梅姑娘,某家劉成,今日帶了客人來聽你說書來著,不知你可方便?”

    陳起在旁邊聽了心中好笑,這等地方說來雅致,畢竟是做生意,客人shàng mén竟然還要問主家方不方便,實在前所未聞。

    劉成話音剛落,艙內傳來一道女子聲音:“劉大總領可是稀客,奴家正有些無聊,還請大人稍候。”

    靈機身為牧首,雖然居處設在武備司,掛了個總領的名,但安潮人人皆知司中事務皆有劉成主管,平常都是直稱他總領,省了那個副字,劉成不拘小節,也就聽之任之。

    聲音透過木質艙壁,輕輕悠悠送進各人耳中,幾個大老爺們都是心中一熱,陳起雖是心思純澈,也被這輕柔婉轉的嗓音勾得心神一動,但隻是片刻恍惚,不知怎地卻又想起了白鹿兒。

    “這位姑娘聲音果真好聽,倒有些像是鹿兒說話。”

    “吱呀”一聲,艙門被人從內打開,眼前出現一名白衣女子,黑發以潔白絲巾束起垂落胸前,看去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舉步之時身姿婀娜,麵容秀美,從艙內款款走出,見到麵前幾名男子卻不見絲毫羞怯,對著眾人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屈身施禮,儀態自然,自有一份淡雅氣度。

    反而武備士們都是粗豪武人,平時來河上尋歡作樂消解疲乏是有的,但與這傳聞中行止高潔的女子麵對麵算是頭一遭,見了本人溫文有禮的姿態,都生了自慚形穢之意,比之這位弱女子倒更顯得緊張幾分。

    “澄香見過各位大人。”

    梅澄香抬起頭來,見了他們這般拘束的樣子,不覺捂嘴嫣然一笑,“我這裏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諸位都是直麵妖魔且不旋踵的好漢,怎地到了這裏卻作難起來?”

    這位名叫梅澄香的女子便是詩湛清著緊的那名弟子了,萬丈紅塵以俗世遊曆為務,她家中也是遊走各地講說chuán qí故事的說書世家,到了她這一輩,卻從諸般話本之中化繁為簡,從中探究到了以講說故事誘使聽者連追不舍,甚至能以口舌鼓動暗中布下念頭深入人心操控人群意誌。

    這本是接近魔門蠱惑心誌的法門,但梅澄香好聽了說是心地善良並無邪念,難聽點則是心無大誌小富即安,自行領悟這等手段乃是觸及到了“道”之一物,但這姑娘卻仍浪跡俗世之中,隻把這當做自身謀取衣食的技藝而已。

    後來機緣巧合入了詩湛清的法眼,由此收為弟子,在她是隨遇而安,對詩湛清卻是導正一位大有前途的仙門苗子走上正途,盛雲諸仙門之中也算一段佳話。

    她雖然天資聰穎,受名師教導初具道心,也學了不少道法,但畢竟經曆順遂,又是性子恬淡,欠了上進之心,於求道上有些固步自封。萬丈紅塵以嚐遍人間百態為成道之基,但若久而沉溺其中不知尋求大道,那便隻是沉淪,失卻遊曆的本意了。

    是以詩湛清特意求助靈機,便是要為這弟子生活之中生點波瀾,激發她求道之心。

    遠處武備司靈機書房之內,詩湛清畫像浮空飄在靈機身旁,三名仙人齊齊注目案上另一張畫卷,正是舫上眾人會麵的場景,各rén miàn上神情栩栩如生,正是靈機施以法術加持丹青妙手,將此時場景繪製出來,畫上小人舉動神態都與本體一一對應,將適才相見演繹在三人眼前,正如置身現場所見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