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兄妹會談（一）

    孫權想想又正色問道：“小妹，魯肅是何時任命你為夷州管製長的？”

    水公主說道：“乃是魯肅哥哥將要辭世之時。當時小妹正在江上漂流。”

    孫權越想越不對，仰天長嘯道：“不忠呀，不忠！”

    陸遜問道：“皇上，是誰不忠？”

    孫權指著陸遜道：“第一個不忠者，就是你，陸遜！”

    陸遜連忙跪下道：“至尊皇上陛下，小臣如何不忠？”

    孫權斥道：“你明知小妹水性好，死不了，卻欺上瞞下，一本正經地報告：公主投江自盡。又建衣冠塚。瞞騙於朕。”

    陸遜說道：“陸遜雖知公主可能不死，但當是時，不如此稟報，該如何稟報呢？”

    孫權撫須沉吟道：“這個……”

    門外。

    小虎公主撫胸說道：“該在，該在！陸姐夫逃過一劫。”

    大虎公主點頭說道：“父皇最痛恨人欺騙他。父皇現在感到被欺騙，所以怒火難消。下一個輪到誰呢？”

    孫權一轉話鋒說道：“第二個不忠的，是魯肅！”

    水公主睜大眼睛問道：“魯肅哥哥？如此大聖大仁之人，怎麽不忠了？”

    孫權說道：“魯肅治理夷州幾十年，卻從未告訴朕。這豈不是不忠嗎？”

    水公主笑道：“皇兄，這件事情，小妹倒是知道一二。請問皇兄，魯肅哥哥當在何時稟報皇兄，才算是忠呢？”

    孫權說道：“魯肅要是對朕真忠，他當在管理夷州的第一時間就告訴朕。”

    水公主笑道：“皇兄，魯肅哥哥本是臨淮東城人也。當時周郎哥哥初起兵時，魯肅哥哥即將家財之一半及手下青壯之一半，交與周郎哥哥，使周郎哥哥能馳騁疆場，為東吳打下半壁江山。同時魯肅哥哥又將另一半軍士派往夷州，將剩餘另一半家財撥往夷州，做為開發管理之用，以建成一個可進可退之基地。皇兄想想，當時魯肅哥哥尚未來到江東，皇兄哥哥尚未建立東吳，魯肅哥哥要怎樣告知皇兄哥哥呢？”

    門外。

    小虎公主對大虎公主說道：“阿姑仔妞的哥哥可真多，個個都是響當當的大英雄。”

    大虎公主點頭說道：“時代造英雄嗬。”

    小虎公主道：“英雄哥哥多，所以阿姑仔妞也成了女英雄。”

    大虎公主搖手，示意噤聲。

    孫權想想又說道：“那魯肅應在朕接掌東吳之初，就告訴朕。”

    水公主笑著說道：“皇兄不記得你接掌東吳之初，內憂外患重重，先鎮撫山越，後伐黃祖，然後殲滅劉表主力，此時皇兄大展鴻圖，魯肅哥哥焉能以小小又安定的夷州幹擾皇兄的大業呢？”

    孫權想想也是，但又說道：“赤壁大戰時，曹軍壓境，東吳形如危卵，朕幾乎走投無路，魯肅那時為何不告訴朕？”

    水公主搖頭說道：“赤壁大戰之初，東吳十之八、九之將相主張議和投降，隻有周郎哥哥、魯肅哥哥力主一戰。當時魯肅哥哥若將東南有一處安定夷州，乃避戰亂之世外桃源告知皇兄，皇兄還想打赤壁大戰嗎？若無此戰，東吳何以立足天下？”

    孫權想想也是，口氣轉緩，說道：“那麽魯肅至少要在赤壁大戰後，他接掌大都督之位時告訴朕。”

    水公主又笑道“皇兄，魯肅哥哥接掌大都督印信，直到他辭世，都在和蜀漢爭奪荊州，豈能讓皇兄為一安定的夷州，擾亂爭奪荊州之大計呢？”

    孫權冷笑說道：“所以魯肅就把夷州托付與你了？”

    水公主說道：“魯肅哥哥病重即將辭世之時，小妹正在大江上漂流。魯肅哥哥約小妹長談，力囑小妹要將夷州建成東吳東南之屏障。小妹有無遵魯肅哥哥所囑，皇兄自有明斷。”

    孫權此時對於魯肅為什麽要把夷州托付孫尚香已經有所了解，他仔細看看水公主，又捋起自己的胡須看看，感慨地說道：“赤壁群英，相繼凋零，殘存幾個，也是廉頗老矣。唯小妹你還這樣年輕，你要是能在朕身邊輔佐朕，那該多好哇！”

    水公主亦傷感地說道：“當初皇兄若不把小妹嫁給劉大耳，小妹何至天涯飄零，不能回東吳呢？”

    孫權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對水公主認真地問道：“小妹，你嫁給劉備，到你離開蜀漢，其間亦有四年之久，為何不能為劉備生一男半女？如能生一男半女，那就不至後來無家可歸了。”

    水公主搖頭笑道：“自新婚之夜起，劉大耳看到小妹身邊的刀劍就腳軟，如何能做一個男子漢呢？”

    門外。

    小虎公主用指頭羞著臉說道：“阿姑仔妞，沒見笑（不害羞），這種話也敢對別人講！”

    水公主說道：“起初小妹也覺得好笑，後來才知道，這是你們當帝王的人的脾性。原來劉大耳根本沒把小妹當成自己人，所以一到小妹這裏看到那些刀劍就害怕，看到小妹的女兵就心常凜凜。”

    孫權頗有同病相憐之感，道：“是呀，當帝王就是當孤家寡人，哪還有什麽自己人呢？”

    門外。

    大虎公主喃喃自語地說道：“難道連自己的子女也不是自己人嗎？”

    孫權又問道：“當初，為兄要把你許配劉備時，小妹你開始也不願意，怎麽後來又答應了呢？”

    水公主說道：“開始小妹也不樂意，後來看到趙雲將軍在他身邊，所以才答應了。”

    孫權甚感奇怪，問道：“為什麽看到趙雲在劉備身邊，小妹就答應了呢？”

    水公主說道：“趙雲將軍與小妹自幼相識。小妹認為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象趙雲那樣。當小妹看到趙雲將軍聽命於劉大耳，小妹就想，象趙雲這樣的英雄都聽命於劉大耳，那麽劉大耳當然是更大的英雄了。”

    孫權一聽哈哈大笑，說道：“原來如此。難怪蜀漢將相都對你敬而遠之，唯趙雲與你投緣。”

    水公主與陸遜俱默然。

    孫權故作深沉地問道：“小妹，你知道劉備為什麽看到你就害怕嗎？”

    水公主恨道：“劉大耳並不把小妹當自家人。”

    孫權說道：“小妹，這你就說錯了！劉備如果不把小妹當自家人，怎麽會把他唯一的血脈與繼承人，那個阿鬥托付與你呢？其實劉備並不是怕你，而是怕你的女兵。”

    水公主詫異地問道：“我的女兵個個都很聽話，有什麽好怕呢？”

    孫權點頭說道：“對。就是因為你的女兵很聽你的話，而不聽別人的話，所以劉備怕你的女兵，諸葛亮忌憚你的女兵，蜀漢文武大臣個個對你都敬而遠之。”

    水公主頗為自負地說道：“是這樣的嗎？我的女兵這麽厲害嗎？”

    孫權點頭說道：“你那周瑜哥哥曾經說過，小妹那一營女兵經過小妹十幾年的調教，個個都有將帥之才，可抵一萬水軍。朕原以為是誇大之辭，現在倒真正領教了一回。”

    水公主感歎地說道：“沒想到嗬，真正知我者竟是周郎哥哥！”

    門外。

    小虎公主羨慕地說道：“阿姑仔妞的女兵真好。我要是有這樣一支女兵就威風多了。”

    大虎公主道：“那你也去訓練你的丫頭們呀，訓練十年也就都成器了。”

    小虎公主笑道：“我那些丫頭訓練十年恐怕個個都要作嫲了。”

    孫權笑道：“不止劉備怕你的女兵，連朕也怕你的女兵。”

    水公主驚訝道：“哦？”

    孫權認真地說道：“小妹的女兵，日夜警戒，可以隨時投入戰鬥。這樣的軍隊，隻有周亞夫的細柳營可比。漢文帝去細柳營勞軍，看了也肅然起敬。但是小妹你知道嗎，漢文帝從此就再沒有去過細柳營。”

    水公主默然深思。

    孫權以勝利者的微笑說道：“當初關羽率大軍北伐時，你二哥最怕的就是諸葛亮把你接回公安。你那一營女兵回到荊州，呂蒙的白衣軍也就無機可乘，荊州也就還在關羽的手中。如果這樣，天下可就不是像現在這樣三國鼎立，而是你我兄妹像劉邦與項羽那樣楚漢相爭了。”

    水公主大吃一驚問道：“怎麽會是這樣呢？皇兄，怎麽會這樣呢？”

    陸遜也大吃一驚，心中暗道：“皇上把孫尚香與自己比作劉邦與項羽，這可就糟了，孫尚香這次可是在劫難逃了。該怎麽辦呢？”

    門外。

    大虎公主一陣陣的發抖。

    小虎公主關心地問道：“阿姐，你感到很冷嗎？”

    大虎公主沉痛地說道：“我感到心中透涼透涼的。父皇把阿姑仔妞看成他打天下的頭號對手，阿姑仔妞怎麽活得成？父皇要殺阿姑仔妞，咱們姐妹倆是勸不住的。”

    小虎公主一聽，淚紛紛而下，抽泣著說道：“這一回，阿姑仔妞可要真死了。”

    陸遜沉著地問道：“陛下何出此言？”

    孫權哈哈笑道：“諸葛恪小兒說得有道理呀，諸葛子瑜較諸葛孔明賢！人人皆道諸葛亮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未出茅廬，預知天下三分。其實諸葛亮的智慧就是到天下三分為止。如果關羽北伐之時，諸葛亮接回小妹，小妹與趙雲駐守公安，朕的呂蒙就無機可乘，關羽就不會失荊州。關羽北伐大軍所向披靡，曹操也不得不遷都以避其鋒芒。此時諸葛亮如又采用魏延之策，襲取實力空虛之潼關。此時你二哥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必然出兵合肥，拿下壽春，直取下怌，逐鹿中原，那時天下三分的局麵就會破解了。”

    陸遜道：“陛下是說，如果當時諸葛亮接回公主，關羽保住荊州，曹操就會在東吳西蜀的夾擊下失敗、滅亡嗎？”

    孫權默默地點頭。

    水公主搖頭自嘲道：“沒想到嗬，竟是小妹那一營女兵的去留左右當時曆史天平的傾斜方向。嗬嗬，真是想不到嗬。”

    孫權點頭笑道：“當時天下形勢確是如此。天下三分之初，老天特別關照劉備，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朕也不知為什麽竟把東吳的金鳳凰許給了劉備。劉備的水軍本不足為道，小妹帶你那一營女兵去荊州後，劉備的水軍實際上已能與東吳水軍抗衡。”

    水公主與陸遜都注目傾聽。

    孫權又笑著問道：“如若曹操敗亡，劉備壽終，阿鬥繼位，小妹你看，西蜀將是誰主政？”

    水公主眨眼想著，然後說道：“小妹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不過，應該還是諸葛亮主政吧？”

    孫權微笑著說道：“你二哥就知道你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如果有想過，小妹就不會在江上漂流十年了。二哥告訴你，如果出現這種形勢，阿鬥永遠是阿鬥，諸葛亮隻是輔佐大臣，主政的則是孫家小妹，支持小妹的核心力量則是內有你那一營女兵，外有趙雲趙大將軍。小妹想想，是這樣嗎？”

    水公主沉思片刻，點頭道：“看起來是誠如二哥所言。”

    孫權哈哈一笑，說道：“這不就是成了小妹與你二哥爭天下的形勢了嗎？”

    水公主笑著說道：“小妹愚鈍得很，沒有二哥說破，竟不知曾有這樣的奇遇從小妹身邊經過，正好留作白發時的笑談。”

    為了使朋友們對這段三國時期關鍵的曆史有深入的了解，我們將在續集《釣魚台傳奇》有詳細地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