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少年奇藝高 癡郎絕夢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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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後天氣涼爽,正是幹活的好季節,嘉珍領著寨民繼續伐木開荒,擬將山間平地全數開墾,一部分用來種莊稼,一部分用來種茶。

    一日,嘉珍在林間行走時,不小心踩上一根鋒利的竹茬,竹尖刺穿了鞋底,戳進腳掌半寸多深。嘉珍一咬牙,忍痛拔了竹茬,傷口頓時血流如注。瞅瞅前後並無他人,嘉珍隻好撕下一隻褂袖,自己簡單包紮了傷口,而後就近撿根竹棍拄著,一瘸一拐地去了醫館。

    嘉珍傷了腳,呆在家裏養傷,不能與眾人一同幹活了。他想,此時正是辭去dài lǐ寨主的好時機,便同光明、大龍等人商議,擬請四海複職。

    光明等人也不好表態,隻說要看四海本人的意思。於是當天晚上,嘉珍派人請來四海,言曰:“四海兄,你看我這腳傷,十天半月也好不了,可眼下寨子裏正忙,不能沒有領頭之人。你本來就是寨主,現在重新出馬,是理所當然的事。”

    四海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招買,隻道:“嘉珍兄傷了足,在家坐鎮指揮便了,如有什麽事需要小弟做,但管吩咐。”

    聞他此言,嘉珍將話進一步挑明:“四海,我這個dài lǐ寨主,本就是臨時替你主事的,我當時心中暗暗定了期限,代任絕不超過半年。如今半年已過,定要歸任於你。”

    四海笑道:“我既然辭了職,便再不承認自己是寨主,何來歸任之說?這個寨主,我是絕不肯再當的。”

    嘉珍又勸了半天,四海仍堅辭不就,嘉珍無奈,隻得暫時作罷。

    第二天,嘉珍又請了楊光明,讓他去說服四海。光明對於誰任寨主這件事,雖然口中不說,心裏還是傾向於四海的。嘉珍這個人,做事雖然周到細致,卻常常認死理,難以變通,沒有四海靈活機動,也不如四海親切隨和。

    光明晚上來找四海,他母子二人正在吃飯,見光明來了,便請他一起吃。光明前次下山時捎了一壺酒,沒舍得喝完,便回去討來,與四海共飲。長期不知酒味,酒癮已攢得如**,這半壺雖是廉價燒酒,二人卻覺得不亞玉露瓊漿。他倆你一杯我一盞,片刻便將半壺酒喝個精光。光明帶著三分酒意,道:“四海,我有句不中聽的話,此時卻非說不可。你當時辭去寨主,本是不負責任的舉動。你不願予人口實,一心想做聖人,看似無可指責,其實卻拋棄了責任。想當初你若與邵得意針鋒相對,將他這匹害群之馬製伏,或者驅逐下山,便不會有後來的慘劇發生。”光明吃了口飯,又道,“我嚐聽人說,作一方的首領,不僅要行得正,坐得端,還要受得了冤枉,經得起誹謗。”

    細細思量光明的話,四海覺得不無道理。他同意複任寨主,卻提出一個條件:嘉珍不退位,二人同作寨主,共領寨中事務。四海愛惜嘉珍的才能,想讓他留在寨主位子上發揮聰明才智,為寨民造福。

    次日,光明將四海的話回複嘉珍,嘉珍卻說不妥,一寨二主,不分主次,恐不是好事。他提出,自己最多做個副手,協助四海辦事。

    光明又去回複四海,四海自去卞家,笑道:“嘉珍兄既不願作寨主,便作知寨吧。往後,寨中大事由寨主召集寨民議定,一般事務便由知寨全權處理。”

    當日,四海召集各戶戶主,商議增設知寨一事。結果,絕大多數人表示讚同,於是四海複任寨主,嘉珍退居知寨。

    過了秋分,天氣變得更涼了,林間的野花越來越少。玉蝶感知了季節的變化,漸漸地便不再進食,蟄伏於臥室的一角,不飛也不爬。玉蝶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小,白玉般的色澤也一天天變得暗淡,重又成了一隻灰蒼蒼的土蛾子。

    轉眼又是中秋夜,黑晶般的夜空升起一輪暈月,將山林間的這一片村寨,映照得朦朦朧朧,宛若天上之人間。寨中百姓,為這迷幻般的月景所吸引,他們三五成群地聚集,或飲酒賞月,或遨遊於田野溪畔。四海卻無這般興致,他守著枯瘦的白蛾,想到慧中留給他的最後一絲盼頭也即將化為烏有,不由得萬念俱灰,眼淚如不盡長江滾滾湧流。

    四海正黯然傷神,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他肩膀。他趕緊抹了淚,側過臉來瞅一眼——原來是玉蘭。

    “如此良宵美景,不出去賞月,豈不可惜?”玉蘭柔聲道,“對了,我瞎謅了幾句詞,隻勉強湊成個上闕,下闕尚無著落,想請你幫忙填上。”

    四海強打精神,勉強應道:“什麽詞,你且念來聽聽。”

    玉蘭道:“不用念,我已寫下了,你且請看。”說罷自袖內抽出一張紙,於四海麵前展開,隻見上麵寫著:

    亂零星,明皓月,欣上畫樓,同醉東風夜。夢作花間雙飛蝶,心有靈犀,一笑千言略。

    四海看著那幾句詞,恍如看見隔世的風景,一瞬間淚流滿麵。他緩緩抬頭,望著同樣淚眼婆娑的玉蘭,夢囈般呢喃道:“慧中,是你麽?你是慧中麽?”

    玉蘭點點頭,含淚道:“隻要你悅意,我便是你的慧中。”

    四海伸開雙臂攬住夢中人,在溫婉柔和的燭光裏,在時空交錯的異世仙園,與她相依而立,相擁而泣,一任淚水打濕彼此的衣衫。

    玉蘭變了,一天一天、一點一點,不易覺察地改變著。小寨裏的人每日相見,無人留意她的變化,直到有一天,學堂裏一名因病休學月餘的女童,瞅著講台上的玉蘭,吃驚地問同桌:“我們的先生何時換了?”

    此時,四海房中的那隻白蛾,卻越發地枯瘦了,從原先的蒲扇大,萎縮到手指大,再到指甲大、黃豆大、芝麻大、針尖大,直至完全消失。

    話說白尚簡在州衙做了捕快,第三日便參與了對一群凶徒的抓捕。這群凶徒為首之人叫作鮑燦,本是當地青樓的一名皮條客,後來戰事漸起,治安混亂,他便趁混水摸魚,糾合一些二流子,幹起逼良為娼、強搶民女的勾當來,街頭巷尾的漂亮女子,隻要入了他的眼,便是厄運開了頭。

    楊正謀上任後,責成吏目李大廣緝拿鮑燦,可是這個鮑燦狡猾得很,大廣多次帶人圍捕,均被他逃脫。

    這一日,李大廣聞報,鮑燦一夥人在紅盛飯莊聚賭。紅盛飯莊位於一條街巷的中部,若從巷子兩頭向中包抄,並堵住飯莊hòu mén,凶徒定難逃脫。大廣當機立斷,點了八十名捕快、民壯,其中六十名從巷道兩端分頭往飯莊收縮,另二十名從後方悄悄抵近飯莊hòu mén。

    堵hòu mén的二十人先到,尚簡便在其中。凶徒中有一人在高處望風,見一隊捕快自後奔來,急忙進去報信。賭博的人有二十多個,個個隨身帶著一把鋼刀,他們聽聞捕快來襲,一把抓起賭資,提著鋼刀便衝下樓去,由飯莊正門往街巷逃竄。

    殊不知,他們已被分兵圍堵,巷道兩頭的捕快,此時正往飯莊聚攏。這些凶犯,大多身負命案,個個是亡命之徒,他們眼見遁地無門,便齊刷刷地亮出刀來,憑著不怕死的精神,凶神惡煞般地衝向捕快隊伍,揮刀狂劈猛砍。捕快雖然人多,哪見過這等凶悍的狂徒?他們一路奔跑而來,尚未來得及喘氣,倉促間舉刀應戰,被凶徒逼得節節後退,片刻之間便有數名捕快被砍倒。

    尚簡本來奉命把守hòu mén,聽見街上鬥得慘烈,忍不住提槍衝了過去。他在山上學的那套羅家槍法,雖已練得爐火純青,卻至今沒有實戰過,不知效用如何。尚簡衝到街上,恰見一名歹徒揮刀砍中一名捕快,正要砍第二刀時,尚簡一個縱身躍過去,鋼槍洞穿歹徒胸膛。現場一片混戰,眨眼的功夫都沒有,根本不容人多想,尚簡飛快地拔了槍,轉身迎戰別的凶徒。他刺一個倒一個,一氣放倒了三四個。眾凶徒見一名少年傷了他們幾個兄弟,紛紛聚集過來,七八柄鋼刀圍鬥他一個。尚簡力戰群凶,不但毫無懼色,反而越鬥越勇,越戰越興奮,一杆長槍舞得風絲不透,眾凶徒根本近不了身。隻見他就地一個空旋,長槍幻化出無數個槍頭,四散著刺了出去,七八名凶徒瞬間倒了五六個。

    尚簡這邊鬥得正歡,誰知主犯鮑燦帶著幾個人,突破捕快們的包圍,揮刀殺回飯莊,又將hòu mén口的捕快砍傷幾名,奪門逃了出去。餘下的捕快緊追不舍,鮑燦猛一回頭,揚手拋出鋼刀,往人群中砸去。捕快們紛紛閃躲,鮑燦一夥趁機飛奔而去,將眾捕快遠遠落在了身後。

    這一場惡鬥,捕快殉職五人,傷十八人;凶徒死十三人,傷六人,其中尚簡一人便斃傷了十二人。可惜的是,主犯鮑燦等五人漏網,暫不知去向。

    此一戰,按說尚簡功勞最大,但他擅離職守,致使主犯脫逃,隻能以功抵過,不賞亦不罰。

    經過此事,楊正謀意識到,州衙捕快的戰鬥力太差,僅能對付一般案犯,遇到強悍的暴力團夥,隻有被動挨打的份。今日若不是尚簡,州衙的臉麵便要丟盡了。

    李大廣向知州立了軍令狀,三月之內,定將鮑燦捉拿歸案,否則便辭去官職。為了提升捕快的戰鬥力,大廣決定即日起對他們進行操練。首先,他要操練捕快的快速行動能力,使他們比凶犯跑得更快。大廣規定,捕快們每天要腿裹沙袋,至少跑上十裏路;沙袋的重量要逐漸加重,奔跑的速度還要逐日加快。

    這種練腳力的法子,師傅劉鐵腿從未教過。尚簡腿纏沙袋跑半個時辰,再將沙袋解下來走路,頓覺一身輕鬆。尚簡覺得新鮮,沒事便勤加練習,別人是被逼著練,他卻是積極主動地練,每日少則二十裏,多則五六十裏,不出一月,他已練得身輕如燕,一個縱身便能平地躍起丈餘。尚簡並不滿足,還在不斷增加沙袋的重量,最後,腿上實在沒法加了,便在腰部、背部捆綁沙袋,身負一百餘斤仍能行走如飛。

    苦練兩個多月,脫了沙袋的尚簡,何止身輕如燕,簡直身比柳絮輕。眾捕快常見他悄無聲息地躍上屋脊,蜻蜓點水般在瓦頂上略過,不留一絲痕跡。這樣的腳力,捕快們自然望塵莫及,隻能望影驚歎,驚歎得久了,便習以為常,不再當作奇事了。

    與此同時,大廣一日也未放棄過對鮑燦的搜捕,他派人日夜盤查,於城鄉遍布眼線,卻始終不見鮑燦蹤跡。

    原來鮑燦早已不在暖州,而是逃到瑜城,投奔他的同黨去了。鮑燦去得不巧,就在兩天前,瑜城同黨與其他惡勢力火並,被滅了堂口,奪了地盤。鮑燦在瑜城無立足之地,又輾轉逃往廬陽。廬陽城雖大,卻不是鮑燦的地盤,他們一夥五人蟄伏在城內,每日坐吃山空,隨身所帶的銀子花完了,隻好鋌而走險,幹起入室盜竊的勾當。也怪他們背運,本指望偷個大戶人家,沒想到竟誤入廬陽守將劉文善府中,驚動了府內兵卒,近百人前圍後堵,當即拿住四人,僅鮑燦一人跳牆出逃。百夫長帶兵追出去,月夜中望見一個人影向前狂奔,他張弓搭箭,嗖地一箭射過去。那人影聞聲一閃,明明躲開了,卻聽見“哎喲”一聲,一人應聲倒地。兵卒跑至近前,見一名更夫倒在地上,口中不斷shēn yín。原來那一箭未射中鮑燦,卻誤中路過的這名更夫,險些要了更夫性命。“惡人命大”,此話一點不假。

    鮑燦雖逃了性命,卻隻剩孤家寡人一個,身上又沒了錢,隻好連夜逃回暖州。

    卻說李大廣曾向知州誇下海口,三月之內捉拿鮑燦歸案。如今眼看期限將滿,仍無鮑燦消息,大廣愁得寢食難安。誰知這日晌午,忽聞線人來報,鮑燦在撩鳳軒現身。大廣喜出望外,立即調人實施抓捕。他怕人多暴露目標,隻點選精幹捕快六名,前往撩鳳軒捉拿鮑燦,其他人等,在州治各處布關設卡,以防他逃脫。

    這撩鳳軒是暖州兩大知名妓院之一,昔日曾是鮑燦拉皮條的地方。妓院沿街是一幢三層磚樓,內設客堂、宴會廳、餐室、棋牌室等。磚樓之後,有一個寬敞的院落,院子正中一座假山、一口魚池,四周栽植了綠樹紅花。再往後,是兩排精雅的雙層木樓,樓上樓下全是包廂,供ji女居住與接客。

    鮑燦在撩鳳軒有個老相好,人喚玉葫蘆,因她長得巨ru纖腰肥臀,故得此諢名。她的包廂,位於後樓第二層,屋後是一大片麥地,十分安靜清雅。根據線報,鮑燦此刻應在玉葫蘆房內午休。

    尚簡一行六人,翻過妓院的一處矮牆,悄無聲息地進入院內,潛行至玉葫蘆門前。一名捕快抬起腳,猛地朝門上踹去,隻聽哢嚓一聲,門板踹裂了,門卻沒踹開。幾名捕快又連踹十數腳,將門板踹得稀爛,方聽咣當幾聲響,房門終於開了——原來門後被人撐了兩根木杠。

    四人守住門口,兩人持刀奔向床榻,猛地揭開被子,隻見一具雪白豐腴的**蜷縮在床上,卻沒見到鮑燦。尚簡一把將被子蓋上,喝問道:“鮑燦哪去了?”

    “什麽鮑燦鮑爛的,我可不認識。”玉葫蘆翻身下床,斜眼盯著尚簡,蕩聲道,“喲,好英俊的小哥!來,今日姊姊請客,免費伺候你一晌。”說著便迎上去,光著身子摟住尚簡。

    尚簡使勁推搡,無奈這女人像蛇一樣緊緊纏著他,怎麽也擺脫不了。情急之下,尚簡一把扭住她的手臂,用力向一側扭轉。女人受了痛,慘叫一聲轉過去,背著手彎著腰伏在床上,隨即大聲呼叫:“shā rén啦,shā rén啦!救命呀,救命!”

    此時,眾捕快已搜查了每個角落,均不見有人。他們正要出去,卻聽屋後一聲馬嘶。尚簡快步躍到窗前,隻見一匹棗紅大馬馱著一個赤膊漢子,在麥茬地裏飛馳。尚簡手扶窗沿,縱身從二樓跳下,盡全力追趕紅馬。鮑燦見身後有人追趕,不禁哈哈大笑,心想你跑得再快,畢竟是人,怎能追上駿馬?真是不自量力。

    待尚簡越追越近,鮑燦不由得慌了,揚起鞭子拚命策馬。馬兒奮蹄狂奔,累得鼻子直冒青煙,後麵追趕的人卻剛剛熱了身,腳步越發輕快飄逸,頃刻間便與大馬並駕齊驅。隻見他身子一矮,猛地騰空而起,躍過鮑燦的頭頂,再順勢一腳踢中腦門,將其踢落馬下。

    尚簡後腳在馬臀上一點,穩穩飄落在地上。轉身再看鮑燦,隻見那一堆白肉正躺在地溝裏哀嚎,想是跌斷了骨頭。

    尚簡立此大功,楊正謀論功行賞,拔他做了捕頭。他飛身追駿馬的事蹟,很快便在暖州城裏傳揚開來,百姓們都說,暖州出了個少年神捕,是dì pǐ惡棍的克星。

    廬陽那邊,劉文善抓了四名盜賊,經審問得知是暖州人,便派百夫長將他們押赴暖州,交由州衙定罪。

    在暖州,那位百夫長聽聞了白尚簡的事蹟,回去後便說與劉文善聽。這劉文善也是個惜才的人,得知暖州竟有如此神勇少年,很想一睹其風采,便又遣那百夫長前去,專程請尚簡來廬陽一見。

    這一次卻趕得不巧,尚簡不在暖州,已告假回西陽寨去了。原來昨日他接到西陽寨書信,信中說,四海將於近日大婚,若是抽得開身,便請他回去一趟。尚簡收信後,便向知州告假。正謀聽說四海大婚,自然準了假,且托尚簡捎去一份賀禮。

    隻是書信中並未提及哥哥所娶何人。尚簡於歸途中,一路上都在猜測,猜來猜去,隻可能是卞玉蘭。想到四海雖言終身不娶,最終還是沒耐住寂寞,尚簡不禁啞然失笑。轉念一想,畢竟姐姐已過世多年,他這個弟弟不能太自私,真的巴望四海哥一輩子單身。想到此,傷感之餘,他又為四海哥感到欣慰。

    尚簡上了西陽山,來到村寨入口處,見幾個女童在樹蔭下抓子,便問她們:“你們今個怎沒上學呢?”

    一個大些的女童見是尚簡,笑道:“尚簡哥,你回來啦?我們今個放假。”

    “為甚麽放假呢?”尚簡問道。

    “我們的玉蘭先生後個便要嫁人了,因此我們便放假了。”女童答道。

    “喔,原來是這樣。你們玩吧,我走了。”

    尚簡心道,果然被他猜中了,真的是玉蘭。四海本來是要做自己姐夫的,後來卻做了哥哥,這下哥哥成婚了,他的妻子,自己當然要叫嫂嫂。這樣想著,尚簡不免又心酸起來。

    此時,山上的勞力大多在林子裏開荒,尚簡一路走過去,同他打招呼的隻有幾個老人。進了家,隻見殷氏一人在擦洗桌椅,抬頭看見尚簡,忙擱下抹布,握住他的雙手,高興地道:“我老憨子回來了!”

    母子倆一番噓寒問暖之後,尚簡問道:“娘,我哥呢?”

    “你哥又當了寨主,天天帶人在外頭幹活,連布置婚房的功夫都沒有。這兩天,都是玉蘭在屋裏收拾呢,你去抬齊幫她忙忙。”殷氏道。

    尚簡出了堂屋,往四海房中走去。他邊走邊想,嫂嫂這兩個字,要怎樣叫才顯得自然呢?到了門口,見玉蘭正低頭剪窗花,尚簡一聲“嫂嫂”剛要叫出口,卻一下子噎住了。他愣愣地瞠著玉蘭,在門外呆立半晌,方才“哞”地一聲哭出來,進去摟住她的肩膀,失聲道:“姐姐,我就知道你沒死!姐姐呀,我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