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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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中又響起了開戰的號角。和之前那嘹亮激昂的號角聲截然不同,這次吹響的號角慘烈淒厲,宛如鴞啼鬼嘯,光天化日之下猶顯陰氣森森。

    朱利安嚇了一跳,急忙跑回場邊,隻見場中侍從手裏的信號旗變成了刺眼的紅色,搖來晃去地像是揮灑的鮮血。

    朱利歐出現在了賽場一端,穩穩舉著手中長槍,長槍的頂端不是布團,而是鋒利的鐵製槍尖。

    而北卡羅來納的格雷爵士那鐵塔般的身影出現在了另外一端,雖然隔得很遠,朱利安仍然能看到那邊槍尖上閃著寒光。

    “他們這是要幹什麽?利歐這一輪的對手不是格雷啊。”朱利塔驚呼道,“看著架勢,他們是要決鬥啊!”

    這時,朱利歐將頭盔上的麵罩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張神色堅毅的年輕麵孔。

    “前天,一夥無恥的強盜襲擊了我的梅肯村……”朱利歐大聲說道。“殘忍地殺害了我的八位領民,連婦女和兒童都沒有放過。”

    他高舉著長槍,縱馬向場地中央看台的位置慢步跑去。一路跑一路說:“根據目擊村民的描述,其為首者之相貌體型,與北卡萊羅納鎮艾許維爾村的格雷爵士完全一致!”

    全場一片寂靜,隻有朱利歐的聲音在回蕩。

    “雖然,在與我的對質之中,格雷爵士對他的罪行矢口否認,但考慮到他平日裏的所作所為,我隻能認定,他就是凶手!”

    朱利歐在看台前勒住馬,“身為一個領主,不能保護自己的領民,已經是失職。如果在事後還不能製裁凶手,為他們伸冤報仇,那麽我將無顏麵對我的人民!”

    他將手中長槍遙遙指向不遠處的格雷,“今天,就在剛才,我向格雷爵士提出決鬥,並有幸得到了他的應允……”他仰望蒼天,“那麽,一切都交由創世之神至高吾主裁定!”

    說完這句話,朱利歐將麵罩拉下,駕馭著變得躁動不安的坐騎,返回了原處。

    受到指控的格雷始終沒有吭聲。他也沒辦法吭聲,一頂巨大的圓筒平頂頭盔像是一隻大鐵桶,把他的腦袋扣得嚴嚴實實。

    他也沒有必要吭聲,是非曲直既然靠言辭說不清楚,那就一切都交給槍杆子好了。

    觀眾們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場麵變得更加熱烈,呐喊聲、尖叫聲和口哨聲轟然響起。

    朱利安和他的家人當然不會如此無聊,對朱利歐的關心壓倒了一切。

    朱利斯突然一把扯住了朱湯頓的胳膊,“父親,您要一定阻止弟弟!那可是格雷啊,他可是貝克爾麾下數得著的打手,聽說他的鎧甲足有上百斤重……”

    “混賬!”朱湯頓一甩胳膊,掙脫了長子的糾纏,“你要我們父子在全縣的人麵前丟臉嗎?”

    “這是利歐身為一個領主的職責!”當心愛的兒子麵前跑過,回到出發位置的時候,朱湯頓無奈地說道。

    隨著一聲號角,決鬥雙方開始了衝鋒。

    那格雷的身高估計足有兩米,雖然他座下的黑馬已經比尋常戰馬高大許多,可是跟他龐大的身軀相比,卻又顯得有些小巧了。雖然他離得更遠,可那縱馬奔騰之聲反倒比這邊的朱利歐還大,像是一輛隆隆駛來的坦克。

    朱利安手心上捏著一把汗,懸著一顆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堂弟和格雷越來越近。

    當朱利歐和對手即將迎頭遇上時,突然一甩韁繩,座下戰馬隨之拐了一個小彎……

    看到這一幕,朱利安又驚又喜。驚的是利歐堂弟的騎術竟然如此精湛,喜的是這樣一來就可以避開了對手的長槍,立於不敗之地。

    沒有想到的是,那格雷竟似早有防備,隨即改變了長槍刺出的方向。他身高臂長,所用的長槍更是比朱利歐長出了將近半米,遠遠一槍刺中了朱利歐左手盾牌。

    與此同時,朱利歐的長槍刺中了格雷的前胸,由於距離太遠,根本用不上力氣,更無法穿透對方的重甲,隻能在上麵劃出一溜火星。

    而他自己手中的木盾當即碎裂,巨大的衝力令他身體歪斜,連著戰馬一起摔倒在地。

    格雷隨即勒馬轉身,看他氣勢洶洶的模樣,顯然是想再朝朱利歐補上一槍。

    驚呼聲如潮水般湧起,但是無法阻止格雷撲向朱利歐的腳步。

    一道白光從格雷的馬前掠過,終於將他攔了下來。

    那是一柄長劍,劍尖插進泥土,露在外麵的劍身還在不住晃動。

    在看台邊緣,朱利昂一手拿著空蕩蕩的劍鞘,另一隻手指著格雷,氣勢凜然。

    格雷轉動著他戴著沉重頭盔的腦袋,看了看台上的朱利昂,又看了看插在他麵前的長劍,稍事猶豫之後,還是撥馬離開了。

    朱利安兄弟幾個七手八腳地將朱利歐抬了回來,又扒掉了他身上的鎧甲。朱利納立即做出了診斷,“左臂骨折,斷了一根肋骨。還好,沒有內傷,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複原……”

    朱利歐臉色慘白,強笑著剛要說什麽,忽然眼中露出強烈的恨意。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們的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格雷帶著一幫人湊了過來。他騎在馬上,頭盔已經摘掉,露出了一張滿是橫肉的臉,胡子猶如一根根挺立的鋼針,一雙眼睛凶光畢露,俯視著朱氏家族一幹人。

    格雷身邊那長相猥瑣的漢斯騎士說道:“朱利歐爵士,我們格雷爵士心地善良,命就不要你的了。但你敗在他手下,就算是他的俘虜了,贖金可不能不付。廢話少說,現如今的行情一位二級騎士的身價至少是一百個基尼——付錢吧。”

    那個穿著一身鎧甲都沒被淹死的胖威克騎士接口道:“漢斯爵士,拉倒吧,他們家族已經夠窮了,為了區區一百個基尼的獎金,他們朱湯達男爵都要厚著臉皮下場參賽。嗬嗬,你覺得我們的朱利歐爵士現在拿得出一百個基尼的贖金?”

    格雷甕聲甕氣地發話了,“把裝備交出來。”

    朱利歐扭過臉,任由朱利塔和朱利斯將自己的鎧甲和佩劍雙手奉送給對方。

    這個世界的規矩就是如此。願賭服輸。既然向別人發出了挑戰,就要有失敗的覺悟。無論是身為封主的朱湯達男爵,還是作為父親的朱湯頓爵士,此時都沒有為朱利歐出頭的義務。

    耳中傳來威克那尖刻的聲音,“格雷爵士,這樣的裝備您也看得上眼?”

    隻聽格雷嗬嗬笑道:“給我的侍從也還湊合。”

    朱利安背對格雷等人,不想看到他們張狂得意的嘴臉,卻看到當心愛的戰馬被別人強行牽走,聽到馬兒發出陣陣哀鳴的時候,一滴眼淚從朱利歐年輕的臉上悄悄滑落。

    “利歐!”朱湯頓鐵青著臉沉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麽?你還年輕,輸了怕什麽?將來贏回來就是了。”

    朱利歐咬著嘴唇,強抑著淚水,“父親,我不是心疼我的裝備,我是心疼那些慘死的村民。我恨自己沒用……現在連裝備都輸了,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我才能為他們報仇。”

    朱湯頓輕歎一聲,“傻孩子……”

    “朱利安騎士。”那個胖威克忽然叫道,“你為什麽一直低著頭背對著我們呢?難道是在祈禱嗎?祈禱下一場遇到格雷爵士時,能有你堂弟那樣的好運?”

    聽到這話,貝氏家族的騎士們一陣哄笑。

    “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押上自己的裝備和格雷爵士賭上一把呢?”哄笑聲中,一個尖利的聲音說道,“不要害怕,隻是賭裝備而已,不是賭命,槍頭上還是包布的……”

    格雷冷笑道:“算了吧。就朱利安騎士的那身破爛和那匹瘦得像驢似的老馬,我是真心看不上——再說了,那些東西歸朱湯達男爵所有,他隻有使用權,憑什麽拿來拿來跟我賭?”

    “不過嘛……嘿嘿嘿嘿……”他用巨大的手掌摸著自己下巴上鋼針似的胡須,原本威猛凶悍的一張醜臉突然變得無比的淫邪猥瑣。

    “你這個從阿頗頓城撿來的小侍從長得還真是秀氣——這樣的貨色在阿頗頓城大概也能值二十個基尼了。免得別人說我欺負你,我就押上一百個基尼賭他!”

    朱利安本來就憋著一口氣,聽到這話,頓時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猛地抬起頭,首先看到的就是蕭文那張變得慘白的小臉。

    這一下,朱利安更是怒氣勃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被點燃。

    他轉過身來,左手的幾根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包在上麵的紗布——那是剛才他聽到淒厲號角後跑回場邊時,蕭文一路跟在後麵給他包紮上的。

    朱利安從上到下將格雷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忽然笑了,“賭裝備多沒意思,我們還是賭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