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芍藥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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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門。同時響起了鈴鐺聲。

    “請進來吧。”趙無極應答了一聲。

    “公子昨夜睡得可好?”推門而入的是一位中年婦人,年約四十餘歲,然而保養的極好,鵝蛋型的圓臉,一雙大眼顧盼有神,烏黑濃密的頭發在後腦挽做一個大大的發髻,用一根長長的銀釵紮住,此刻正笑吟吟的盯著趙無極。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真是永生相報。“趙無極胳膊肘撐著草席,想要躬身而起,然而身體尚顯虛弱,強用力之下,竟又體力不支臥倒。

    那中年婦人伸出右手,示意趙無極躺下,趙無極極力掙脫,想要起身言謝。喚鈴急忙上前扶住趙無極。

    “公子何方人氏?怎會半夜趕路?又是如何遇到強盜?”

    “這……實不相瞞,在下為龍吟山莊的主趙無極,家父趙奢,此次奉命前往師叔端木前輩處bàn lǐ一件要緊的大事。不想回途中卻遭人暗算,可恨在下技藝不精,竟被賊人得逞,同門中人悉數遇害,在下拚盡全力,身中劇毒,慌亂之下,闖入貴地,多有叨擾,請見諒!”趙無極將遇襲之經過詳細描述一番,然後深吸一口氣。

    “嗯,如此說來,偷襲之人發覺你未死,定然會在附近大肆搜捕,你躲在這裏也並非萬全之策,而且,我也多年不問江湖之事,也無意卷入江湖的紛爭,公子養傷好之後還是盡速離開為妙。”

    “娘,你看他都傷成這樣,還要趕他走,這不是等於沒救人嗎?”喚鈴撅起小嘴。

    “哦,恕在下冒昧,敢問恩人姓名。”

    “鄉野俗人,也不必相知。公子還是先休息吧,喚鈴,我們告辭。”中年婦人淡淡的說完,不待趙無極搭話,向喚鈴點點頭,起身而去。喚鈴邊走邊回頭,給了趙無極一個大大的笑臉。

    “是喚鈴姑娘嗎?”

    “沒錯,就是我。”門忽然被推開,喚鈴一邊笑一邊跳了進來。

    “問你個事。”

    “說吧。”

    “你娘叫什麽名字?為何我一問到姓名,她便告辭離開?”

    “哦,我不能告訴你,我娘說了,她的名字不能告訴任何人呢。”

    “那你偷偷告訴我,我誰也不說行了吧?”

    “那不行,我娘可嚴厲了,如果我說了,免不了挨罵。”“好吧,那我以後可怎麽報答恩情呢?”

    喚鈴略一沉吟,附在趙無極的耳旁,耳語幾聲。

    趙無極陡然一驚,心裏默默的念叨:這怎麽可能?

    看到無極的表情,喚鈴吃吃一笑,跑開了,留下錯愕的趙無極。

    “追風百靈”藍才玫,怎會是她?當年醫術名滿天下、有“神鬼莫測“之稱的葉開之妻-葉夫人。

    趙無極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年聽父親說葉開醫術之精,已是登峰造極,在江湖上素有“神鬼先生”之稱,忽然間,葉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此再無任何音信,而葉開之妻藍才玫也失去下落。而此刻葉開之妻“追風百靈”藍才玫忽然出現在此地,卻為何故?

    若非藍才玫出手相救,恐怕趙無極此刻已經喪身於百煉淬毒鏢之下。

    既然母子二人不願據實相告,也許是一種防範心理,也許日後取得信任,定能得知真相。想到此,趙無極暫且放下顧慮,側身而臥,閉目養神。

    不遠處的後山上長滿了鬆樹,喚鈴挎著個小籃子在鬆樹林之間穿來穿去,不時的喊道:“這裏有好多啊,快來啊趙大哥!”

    長時間未接觸到外麵的生人,趙無極的出現,喚鈴顯得特別高興,幾天的相識,更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大哥哥看待。

    不遠處的鬆樹底下,趙無極也提著一個籃子,他的身體已經能四處huó dòng,好脾氣頓顯:“這裏也有好多呢。“

    明媚的日光穿過鬆樹針葉的縫隙灑落在兩人的身上,斑駁的舞動著。

    “我們來比試一下,看誰撿的多。”

    “我已經超過你啦。”

    喚鈴看向趙無極籃子中的蘑菇,一邊往外扒拉一邊說:“這個不能要,這個也不能要,這是紅蘑菇,這是花蘑菇,這都是毒蘑菇,吃了會喪命的,哎呀,你真是個笨蛋。”

    然後把兩個籃子並排放到地上,指著自己的籃子不無得意的說:“看吧,還是我撿的多吧。”

    趙無極卻不言語,隻是麵帶微笑看著眼前這可愛的姑娘,天真無邪,心無雜念,仿佛塵世間的仙女一枚,相比之下,江湖紛爭,人心險惡,人性顯得多麽醜惡。

    暮色四合,到了該歸家的時候,喚鈴像個小鳥似的在前麵一邊蹦躂著一邊哼著歌,突然臉色一變,停住不走了,回頭望著趙無極。

    林子深處有動靜,傳來人聲,趙無極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讓喚鈴不要聲張,然後一把拉過喚鈴,藏身在一棵大鬆樹後。

    前麵林子橫出幾個彪形大漢,個個粗眉肥唇,怒目圓瞪,看來來者不善,提腰間別著明晃晃的大刀,邊走邊叫罵,看情景,好像在搜尋什麽東西。

    喚鈴在無極耳邊低語:“這些人應該是追殺你的那些壞人吧?必須盡快告訴我娘,壞人已經找到芍藥穀來了。

    趙無極伏在草叢中,透過鬆林的縫隙,望著遠去的幾個黑影,思索良久,然後拉著喚鈴,悄悄的繞路回去。

    “萬一那些人找到我們,會不會殺了我們。”

    “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在。”無極淡淡的說道。

    越過河穀,翻過山頭,炊煙嫋嫋近黃昏,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該來的總是要來。”聽完喚鈴的話,中年婦人皺了皺眉,然後轉向趙無極。

    “公子想必也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在下不才,追風百靈藍才玫的名號聽家父提起,多年前在江湖上已是響當當,一手百靈劍法,精妙絕倫,且醫術高明,今日所見,實乃三生有幸。”

    “不過是虛名罷了。“藍才玫莞爾一笑。接著說:”先夫葉開的醫術才稱得上冠絕天下,我隻不過是略得皮毛罷了。“

    “葉前輩是早有耳聞,不過多年前前輩已經杳無音信,如今聽喚鈴說葉前輩已經不在人世,莫非“

    “先夫為人耿直,一生行醫,素來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作風獨具一格,無門無派,倒也逍遙自由,殊料,卻有人盯上了他的獨門醫術。“

    “有誰會對一個懸壺濟世的名醫下手?”

    “說來話長,”藍才玫頓了頓,思緒仿佛回到了當年:“我們一家並不住在芍藥穀,而是住在平和寧靜的醫仙穀,當年女兒才四歲多,那是十年前的一個寒冬夜晚,記得先夫一天心神不寧,我以為他為病人擔憂,也未加細問,不想半夜三更確有一個紫衣中年男子前來拜訪,與先夫在書房交談,起初兩人隻是竊竊私語,後來便發生爭吵,我起床查看,兩人已經交手,說是交手,倒不如說是受製於人,那紫衣人功夫高深莫測,先夫甚至來不及出手,就已經慘叫一聲,倒地不起,當我拔劍壯膽闖進去,卻發現先夫和那紫衣人早已從窗戶消失不見,自那以後,先夫葉開仿佛人間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幾年後我母女二人無處尋覓,心灰意冷之下,離開醫仙穀,安身於此。”

    “既然當年未見屍首,也不可輕言身死。”

    “如果他還活著,為何不能與我母女相見?”

    “也許他還活著,不便相見,也許被囚禁在某個地方也說不定。”

    “有幾分道理,不過當下之際是先應付將至的shā shǒu,我們還是要作速準備才是。”

    “趙某人深夜遭人暗算,此刻正好報那一鏢之仇,好叫這些冷血shā shǒu看看趙某人本事。”

    “來者不善,不可輕敵。”

    趙無極抽出寶劍,隨意**劈刺一番,幾日不練劍,身體似乎略顯遲鈍,此刻揮劍的感覺無限的暢快淋漓。這一把趙家相傳的龍吟劍,就算是睡覺,無極也是手不離劍,也許隻有這樣才會有一種安全感。無極不禁想起父親趙奢在寒冬下的殘酷訓練,那種從小就耳濡目染的不屈不撓的氣魄,似乎隨著寶劍的出鞘重新歸來,趙無極滿血複活一般。

    趙無極的父親是個冷若冰霜的硬漢,父子緣淺,從小無極就害怕這個嚴厲的父親,對於父親隻有敬仰,。

    趙無極也曾離家出走,他不明白父親從小殘酷的訓練時為什麽,然而他走不遠,每次都能被父親找到,當然免不了又是更加嚴厲的懲罰。

    每當此時,母親都苦苦哀求,然而趙奢總是冷冰冰的回答一句:”你不要管!“

    趙奢懂得江湖的險惡,盡管從小的殘酷訓練使得無極對他又恨又怕,然而他卻義無反顧。此時無極才明白趙奢的心思,明白的並不太晚,至少他還活著。

    “噗。”無極吹了一口氣,幹淨利索,油燈熄滅,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幾個彪形大漢魚貫而入,從牆頭翻進小院,默認不語,聲音靜地可怕。

    為首的矮個子滿臉煞氣,手持兩把短劍,惡狠狠的叫嚷:“趙無極,不管你是死是活,給我滾出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這個房子。”

    透過暗淡的月光,趙無極認出來這是那夜偷襲他的六shā shǒu之一,一股怒氣直衝腦門,飛身而出,一個馬步,穩穩的站在院子中間。沉聲道:“原來是沙河幫的幫主沈四海,閣下這背後偷襲的下三濫手段從何而學?”

    “哈哈,小子,嘴倒是挺硬,中了我的毒鏢,居然不死,看來你還是一把硬骨頭。”

    “我與閣下素無恩怨,為何半路伏擊?”

    “隻要你交出錦盒,也許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哦?閣下有本事,何不自己動手來取?”

    “給我上。”

    一聲大喝,幾名黑衣大漢手持大刀,氣焰囂張的撲了上來。

    幾聲怪叫,黑衣大漢悉數斃命。

    “看不出,還有兩下子。”

    趙無極再不搭話,一副廢話少說、兵戎相見的架勢。

    沈四海顯然已經惱羞成怒,舞動雙劍,張牙舞抓,自己挺了上來。

    既然動手了,就沒有收手的可能,是生?是死?隻求的快意恩仇。趙無極的血液沸騰了,小時候父親的嚴酷訓練造就了他的意識。越是殘酷的打擊,越是不屈撓,越是暴虐的屈打,越是咬牙堅持。

    趙無極目透精光,龍吟劍舞的水泄不通,片片劍花撒向沈四海。

    漸漸地,沈四海處於下風,雙股劍也力不從心,破綻百出。

    頃刻間,沈四海雙劍脫手,飛向門柱,叮叮,紮在木製門上,嗡嗡作響,嚇得喚鈴緊緊縮在母親身後。

    失去雙劍,沈四海頓時慌了陣腳,轉身飛逃,抱頭鼠竄。

    ”哪裏跑!”趙無極怒發衝冠一路狂追,疾風掠過耳鬢,發出愉悅的笑聲。

    “著!”沈四海的毒鏢再次如法炮製,這次直逼趙無極的雙眼。

    “叮當當。”百煉淬毒鏢被龍吟劍打落。

    手起劍落,血流如注,一聲悲鳴響徹長夜。

    “……你,你把那壞人殺死了?”喚鈴看到死人,怯生生的說。

    趙無極手提雙劍,默然不語。

    “我們先回去吧。”藍才玫攬住喚鈴的肩膀,實在不願讓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看到shā rén的場麵。

    燈火闌珊處,三個夜歸人。

    “你可知沙河幫的來曆?”藍才玫問道。

    “有所耳聞,據說是盤踞在河道上的一個匪幫,專靠打劫過往商旅過活,沙河幫的沈四海以一手百發百中的毒鏢為害武林,在幾年前突然消失。今夜出現在此,其中原委,確實不知。”

    “沙河幫加入了一個神秘的組織-血手印,其中高手如雲,其他五人為老大佛手堂堂主“無法無天”法大海、老二鮮花幫幫主“一劍眉心”梅心劍、老三就是這個死去的沈四海、老四鐵臂幫幫主“雷霆鐵臂”鄭加寬、老五金鵬幫幫主“飛天金鵬”曹金鵬、老六靈蛇幫幫主“萬裏追蹤”歐陽尋。據說他們雖為各大幫派的幫主,在血手印中亦不過是個shā shǒu罷了。據說他們的堂主從未有人見過,甚至武林人士懷疑是否存在這樣一個人。”

    “如此看來,這裏麵定然隱藏著一個大陰謀。”

    “公子已經招惹上血手印了,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不過公子還是要躲開這些人。這些人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各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跟他們作對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公子畢竟年輕,孤身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躲也不是大丈夫所為。”

    “哎,你可知先夫的去世跟血手印也有莫大的關係?””哦?願聞其詳。”“當年血手印力邀先夫加入,並許以豐厚的報酬,然而先夫早已淡泊名利,平常乃救人為生,怎會加入這樣一個邪惡的shā shǒu組織?”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

    “遠比想象中的可怕,他們的標誌是一個大大的紅色血手印,據說收到該標誌的均要加入,否則就會成為他們的目標而被滅口。“”如此陰邪的組織,武林中難道難道就沒有正義之士能阻止得了?”

    “名門正派各自為求自保,誰還會來管這些閑事?”

    “真是可惡至極。趙某雖然不才,也絕不能坐視不管,任由血手印殘害武林。”

    “如今我母女已經暴露,事以至此,我們也隻好遠走他鄉,暫避禍害。“藍才玫已經打定主意:”明日一早,我們就收拾行李,和公子分別吧。“

    “趙某人深感慚愧,不料竟給葉夫人帶來如此大的麻煩。“”公子不必多想,天命不可違。“

    枯草席上,俯身而臥,少年心事當雲拿,雲淡風輕,相依而談才襯得上兩個年輕人的情誼。

    “明天我們要各奔東西了。”

    “是啊,也該回家了,”無極仰望星空,歎道:“人生苦短,好男兒誌在四方,有時候想一想,自己還不如一匹野馬,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一陣清風從耳邊緩緩吹過,喚鈴的聲音就像清脆的鈴聲一樣;“我也想自由自在,可我娘管的可嚴呢。”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你娘可是為你好呢。”

    “可能是我都沒接觸過外人吧,所以都想的很美好,可是看到你shā rén還是挺可怕。”

    “如果壞人要殺死你,怎麽辦?”

    “我可以跑麽?”

    “如果跑不掉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預感到分別在即,喚鈴一大早就蔫兒了,想一想這幾天來相處融洽的日子,心裏竟十分的不舍。

    “葉夫人此去何處安身?”

    “有先夫的故友可投奔,公子放心吧,他日再見,定當敘舊。”

    ”夫人大恩大德,趙某人不勝感激,有朝一日,定會報答。”

    “好了,上路吧。”

    “趙大哥,再見!”喚鈴依依不舍地回頭,揮揮手,漸行漸遠,鈴鐺聲消失在遠處。

    望著遠去的母子二人,無極按了按腰間的寶劍,轉身,順著來時的小徑,大踏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