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我是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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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我是誰(二)

    酒還在喝,人並未醉。

    喬峰沒醉,墨傾池也未醉。

    喬峰已經站起身,墨傾池還坐在幾案前的太師椅上。

    喬峰冷眼望著麵前的人,舉手投足間已流露出超凡氣勢,他已經占據了先機,隻要他出手墨傾池必死無疑。墨傾池沒有出手,他抱著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連續三口,墨傾池抬頭望喬峰,淡淡道:“陳孤雁罪大惡極,死有餘辜,雖然他是因我而死,因天下而死。”

    喬峰如山而立,冷冷道:“他相信你?”

    墨傾池道:“他自然相信我,我和他是朋友。”頓了頓墨傾池冷冷一笑,又一口酒灌下肚子,道:“我平生以來少有朋友,不得不承認他是其中一位。”

    “可他卻死了。”喬峰提醒道。

    墨傾池淡淡道:“他不得不死,如果他不死,那丐幫這個局就難以窺破,他不死你喬大幫主又如何可以全身而退。”墨傾池嘴角勾起一絲冷意,冷冷望著喬峰:“難道你認為他僅僅是因為我而死的嗎?”

    喬峰沒有說話,但身軀已經劇顫。

    墨傾池解開了殘酷事實:“或許契丹人並不該死,但成為丐幫幫主的契丹人卻是該死的存在!因此他必須先死,你才不會死。”

    喬峰眼神犀利,犀利的眼神漸漸黯然,人也坐了下來,他喝了一口酒,一大口,一壇才開封不多久的二十年女兒紅瞬間被喝到底了,墨傾池不說話,他也靜靜喝酒。

    喬峰已經明白了墨傾池的意思,如果沒有陳孤雁先死,他即使不會死也會遭到丐幫上下的敵視甚至囚禁,為什麽?他身上掌控了太多太多丐幫的秘密。

    丐幫,武林支柱,抗擊遼的核心力量,他掌握了丐幫全部機密,而且他又是契丹人,倘若逃投奔遼國,那丐幫如何?大遼如何呢?

    此時他已經無從言語,他隻能喝酒。

    冷風寒雨,天上閃電,房中寂靜。

    氣氛持續了很長時間。

    喬峰抬眼望著墨傾池,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墨傾池笑了笑,道:“你踏進這件屋子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本名冊出現在喬峰的手中,扔到墨傾池的桌前,他道:“你知道我樣問什麽?”

    墨傾池拿起名冊,看了幾眼,道:“我知道,喬峰,你想知道?”

    喬峰沒有說話,眼中已經流露出了言意。

    當初他得到這名冊的時候,心中湧現出諸多難以言喻的情緒,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激動,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當時他的心已經亂了,現在他的心還是亂的,至今難以平靜。

    他需要墨傾池證明。

    墨傾池給出了證明,語調很冷靜很理智回了寥寥幾字:“不錯,你不是契丹人,而是漢人。”

    雨聲小、風聲暖、雷聲無。

    雨聲自然不可能笑、風聲自然不可能暖,雷聲也不可能無,隻不過在喬峰心中世間的一切聲音都在這個時候停頓了,他腦海中隻有一句話:你不是契丹人,而是漢人。

    墨傾池麵無表情,心中已經開始笑了,愉快的笑了,喬峰啊喬峰,你終於問到我想回答的問題了,很好,很好!

    ————

    一塊令牌。

    黑色,黑如黑暗,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

    慕容複一手握劍,一手握著令牌,半響沒有動。

    黑曜令,他知道這個令牌的名字,他也知道這塊令牌的秘密。

    黑曜令出了蘇州沒有任何作用,在蘇州之內也隻有一個地方有作用,那就是太湖。

    太湖有水有船有人。

    有好水有好船也有好人。

    黑曜令命令得不是好人,而是惡人,一群太湖水賊。

    有人統計過太湖上有一千三百多名水賊,其中有武藝的人有兩百多位,他們幾乎個個都訓練有素,水上的行家,在水上幾乎很少有人可以比得上他們。

    他曾想過製服這群水賊,但沒有成功。後來他去小鏡湖,墨傾池成功了,墨傾池成功招攬了這群水賊。

    水賊包圍著燕子塢,而燕子塢是他的地盤,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眠?這也是他在杏子林和墨傾池作對的原因。

    可現在掌控太湖水賊的令牌出現在他的手中了。

    令牌是王語嫣送過來的。黑曜令,沒有任何虛假的黑曜令,可這令牌不應當在墨傾池身上嗎?

    慕容複震驚、疑惑,冷酷,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難道王語嫣早已經和墨傾池是一夥兒的了?

    他麵色蒼白,手中握著劍。

    劍光揮舞,劍氣森然縱橫。

    房中灰蒙蒙,但此時明亮得刺眼。

    ————

    聽雨軒。

    雨還在下,可以聽雨聲,聽琴聲,聽下棋聲。

    王語嫣和那個美麗高貴的女人下棋。

    女人的圍棋造詣高超,起手之間時可綿裏藏針,時可霸道犀利,時可陰險狠辣,這女人下棋的造詣已臻至大家水準,如絕世劍者一樣,他們的劍既可以走偏鋒,又可以行正道。

    王語嫣下棋風輕雲淡,落子隨意,棋盤之上不過均勢而已。

    女人棋藝高超,但無心下棋,她隻是有心聽故事而已,因此在關鍵時刻她下一子就問一句。

    “墨傾池的計劃是什麽?”她很好奇問道。

    王語嫣瞥了女人一眼,不答話,落子。

    女人落子,而後又問了同樣一句話:“墨傾池的計劃是什麽?”

    王語嫣不理睬,繼續落子。

    女人還是不在意,落子,繼續問相同的言語:“墨傾池的計劃是什麽。”

    連續五次,王語嫣狠狠瞪了女人一眼,無奈道:“他隻不過不希望喬峰死而已。”

    “不希望喬峰死?”女人托著下巴,一手隨意將棋子丟入棋盤中,非常精準落在想落在的位置。

    王語嫣下子,道:“喬峰是漢人還是契丹人?”

    女人愣了一下,道:“難道還有疑問嗎?他本就是契丹人。”

    王語嫣笑了笑,丟下決定勝負的一子:“可有幾人真正知道他是契丹人呢?”

    女人發呆了一下,她望著大勢已去的棋盤,已經無心下棋或挽回局勢了,直接棄子,道:“至少有七八個人。”

    王語嫣微微一笑,她站起身,意味深長道:“不錯,也隻有七八人而已。”

    女人更疑惑了,她不明白:“七八個人還不夠?”

    王語嫣點了點頭,歎道:“已經足夠了。”

    女人問:“已經足夠什麽了?‘

    王語嫣望著窗外歎道:“已經足夠墨傾池施行計劃了,他想要的計劃。”

    女人道:“墨傾池希望喬峰是漢人還是契丹人的計劃?”

    王語嫣莞爾,回頭望著眉宇間流露出濃濃好奇神色的高貴女人,輕聲道:“一直以來墨傾池都說喬峰實在有些可惜,他是契丹人!可如果喬峰不是契丹人了,他是不是就不用可惜了呢?”

    女人若有所思,已經明白了,有些詫異驚愕,道:“因此墨傾池的計劃是證明喬峰不是契丹人?可他為什麽要證明喬峰不是契丹人?”

    王語嫣笑著搖了搖頭,歎道:“你錯了,墨傾池不是要證明喬峰不是契丹人,而是讓喬峰知道喬峰不是契丹人。”

    “有區別嗎?”女人問。

    王語嫣笑眯眯望著女人,她的笑容和墨傾池的笑容很相似,當初墨傾池向她說明這個計劃的時候,也就是這種笑容,王語嫣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玩味道:“難道真沒有區別嗎?”

    女人想說沒有,但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

    女人全身劇烈一顫,瞪大那雙足矣令世間大部分男人為之沉淪的眸子,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訝然神色。

    她終於已經明白了墨傾池的計劃,那的確是一個無匹複雜同樣也無匹簡單的計劃,這個計劃實在太巧妙太天衣無縫,她甚至懷疑世間怎麽可能有人想出這個計劃。

    她疑惑這個計劃究竟在多久之前就已經出現在墨傾池和王語嫣的腦子裏了?

    王語嫣平靜和她對視,慢慢開口道:“看來你已經明白了,隻不過計劃遠遠比你想象中還要複雜,喬峰隻不過是我和他計劃中的一步而已,逐鹿計劃中的一步。”

    王語嫣默默轉過身,雙手靠在窗前,望著外麵的狂風驟雨,一句話出現在腦海中:“我不是好人,我不是壞人,我不是善人,我不是偉人,我隻是個下棋人。”

    那道身影負手而立,仰望天上那輪明月,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王語嫣明白,她此生此世恐怕也無法忘記那道身影,忘記那道身影身上散發出來的孤寂與笑容。

    如皚皚雪山一樣的孤寂,如驕陽般暖和燦爛的笑容。

    兩種氣質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王語嫣喃喃自語:“或許你就是站在世上最高峰上俯瞰人世的人吧!”

    山頂,最接近寒冷,也最接近太陽的地方。

    唯有哪裏的人才有那種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