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可言有些茫然地推著車遊蕩在超市裏，腦子裏還在回想剛剛在電梯裏的那一幕。他本就早慧，14歲的年齡，也許對於別的男孩子來講還可以懵懂無知，可是他卻早早地明白了這世間的人情冷暖。從驚嚇到鎮定，他並沒有用很長的時間。他唯一想不透的是原因，為什麽會是自己。這個能量巨大的小叔叔的身邊實在有太多的yòu huò和選擇了，為什麽偏偏是年少的自己？會不會如同一個新鮮的玩具，可憐的、卑微的、沉默的玩具，和小叔叔身邊的五光十色太不同，所以，才會吸引什麽都不缺的小叔叔？如果那樣的話，早晚有一天他會拋棄這個無趣無用的玩具的。

    他徘徊在冷凍櫃前，下意識地拿了羔羊肉和爆漿牛丸，那都是蕭囂愛吃的東西。他看著手推車裏的東西，有些悵惘和心慌，“這個小叔叔在自己的身上打上了太多的印記了，他的喜怒哀樂，他的衣食住行，自己太了解，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找出一個叫做親人的存在，那麽自己能想到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蕭囂。”

    又拿了火鍋底料、青菜、牛羊肉和菌菇一類的東西，手推車就已經被裝得滿滿當當。排隊結賬的時候，蕭可言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臨走的時候忘記帶錢包了。蕭家給每個子女每個月一定數量的零用錢，蕭可言用錢的地方幾乎沒有，因此很少帶錢包。他跟收銀員說了聲抱歉，又返回生鮮部把東西放回了原處。

    站在超市的平台上避雨，身旁是一對年輕的母子正在歡快地聊天，媽媽說，“這雨怎麽越下越大啊。媽媽真是笨死了，出門忘記帶雨傘了。”

    沒事的，沒事的，媽媽我最喜歡淋雨了，我們一會去踩水吧。”

    傻小子，淋雨會感冒的，踩水鞋子會濕，你會很難受的。”

    可是，媽媽那怎麽辦呢？我們要一直在這裏等著嗎，我好餓，我想回家吃飯。”

    年輕的媽媽蹲下身來，“媽媽背你吧，跑幾步就到公交車站。來把媽媽的外套披在頭上。”

    可是媽媽，這樣你也會淋雨啊，你的鞋子也會濕啊。”

    媽媽是大人，媽媽不怕。”說著就背起兒子，做好向雨裏衝的姿勢。

    一把雨傘出現在母子倆的頭頂，“媽媽，雨傘。”

    年輕的媽媽側頭看了看身旁瘦高的少年，有些驚訝地問，“孩子，你這是？”

    阿姨，一會會有人接我，這把傘你們拿走吧。”

    年輕的媽媽向蕭可言身前身後望了望，“真的有人來接你，天這麽晚了？你怎麽回家？”

    蕭可言微微一笑，“阿姨別擔心，我的朋友在超市裏麵買東西，一會就回出來。你們趕快走吧。小弟弟，要乖乖聽媽媽話哦。”

    6歲的小男孩乖乖地點頭，“謝謝大哥哥。我最愛媽媽了。”

    蕭可言一愣，怔怔地回答，“是啊，我也是。”

    年輕的媽媽依然過意不去，非要留下蕭可言的diàn huà，到時候把傘還給他，蕭可言溫和地回答，“阿姨，一把傘而已，不用還的。快回去吧。一會雨更大了。”

    年輕的媽媽抬頭看看暗沉的天，終於點了點頭，背上的小男孩撐著傘，兩個人一起衝到了雨裏。

    蕭可言看著那個背影，眼眶慢慢地就濕潤了。他好想自己的媽媽啊。那時候日子過得很苦，雨天，他常常要在媽媽打工的理發店外的平台上踩水玩，可是隻要回頭看到媽媽投來的笑容，他就覺得安心。有媽媽，人生才溫暖；沒有媽媽，人生沒有歸處。

    也許自從媽媽去世之後，這個世界對他來講就不存在叫做親情的東西了吧，曾經他以為小叔叔的那份感情是上天對他失去媽媽的補償，可是如今看來，那份親情也含了太多的雜質，都是需要還的。

    他仰望雨幕，白色的襯衫被風吹的鼓鼓作響。一腳邁入水中，微涼，想著就這樣踩水回去。胳膊卻被人一把拉了回來。耳邊是熟悉的聲音。

    你是想當愛心大使嗎？獻愛心很有意思？”

    蕭囂就那樣皺著眉站在他的身後，臉上是不滿的情緒。

    蕭可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後也隻是笑笑。他知道他為什麽生氣。

    於是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小叔叔，我忘記帶錢包了。”

    蕭囂歎了氣，揚了揚手裏黑色的錢包，“你一出門我就發現了。追出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遠。走吧，重新買過回家。強子已經餓得地上打滾了。”

    蕭可言淡淡地一笑，“好。”

    把剛剛放回去的東西又裝到手推車裏。蕭可言推著車子向收銀台走，蕭囂卻拽著他的手拉向進口食品區走去。

    小叔叔，你要買什麽？”他不記得蕭囂有愛吃零食的習慣。

    蕭囂好像怒氣沒有消，一直冷冷地沒有說話，拿起幾種巧克力，認真地看成分表。有的放回貨架，有得丟到推車裏。

    蕭可言拿起手推車裏各種口味的巧克力，看不出什麽名堂，也不知道小叔叔到底在挑什麽。直到坐到車子裏，蕭囂才隨便拿出一罐巧克力扔給蕭可言。

    一直沒吃東西，你也不知道喊餓。”

    蕭可言望著黑臉少年，柔聲地回答，“還好，現在有點餓了。”

    我記得你愛吃巧克力，這些都是不含酒精的。吃吧。”說完就目不斜視的開車進了雨幕當中。

    蕭可言拿起一顆放到嘴裏，微苦，然後是濃醇的甜。都說甜食是最治愈的東西。果然啊，心情莫名的就安穩了。

    又剝開一顆糖紙，放到蕭囂的唇邊。“小叔叔，給你吃。”

    蕭囂一驚，下意識的張嘴，不小心就咬到了蕭可言的手指。蕭可言一縮，巧克力掉到了地上。蕭囂心慌，手上一抖，車子在水中打了滑。

    聽著蕭可言那聲對不起。蕭囂有些煩躁地吼，“老實待著，別亂動。”可唇邊和牙齒上殘留的那種觸感，讓他心髒過速。“這小子真是要把我逼瘋了。”

    以往，蕭可言對這些舉動都是懷抱著小孩子般的樸素心境，並不會有什麽感覺。可是這次，他竟然也心悸起來，手指上還留著牙印，心裏麵好像也烙上了什麽東西。

    兩個人在剩餘的時間裏，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地到了家。遲冉和佳姐已經等在門口。

    佳姐看到悶悶不樂的兩個人，笑盈盈地走向蕭可言，攬過他的肩膀，溫柔地問，“可言，這是怎麽了，被小叔叔說了？”

    蕭可言搖搖頭，“沒有，佳姐您餓了吧。我們趕緊上去吃東西吧。”

    佳姐感到今天的蕭可言不似以往那樣開心，但也不好多問，便回答說，“嗯。好。強子在家裏已經把火鍋加碳燒水了。一會把肉菜放進去，就可以吃東西了。”說完回頭叫遲冉，“遲子，車子後備箱我放了幾瓶黃酒，天氣冷正好配著火鍋吃，上去的時候記得拿。”

    遲冉擺擺手，“知道了，你們先上去，我和囂爺抽根煙。”

    看著兩個人進了電梯，遲冉遞了根煙給蕭囂。“又怎麽了，兩個人都一臉苦相。那小子又惹你了？我說你也是，明明喜歡人家，就不能對他好點，總吼他幹嘛？”

    蕭囂吸了口煙，煙霧混著水汽在空中散開。

    媽的，真他媽煎熬。”

    囂爺，你自己選的，抱怨個屁。”

    真恨不得他明天就16歲。”

    別把大話說這麽早。他要是明天就16歲，非被你嚇跑不可。我覺得這孩子接受你的感情恐怕有點困難，需要時間。而且16歲的時候，他都該上大學了，翅膀也硬了，說離開你就可以離開你。你到時候怎麽辦？”

    蕭囂最近也在憂慮這個事情，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最後連要挾那孩子的資本都沒有了。

    真他媽煩啊。”

    你，要不要考慮慢慢地跟著孩子挑明了看看。或者幹脆把事情辦了，把他掰彎得了。趁現在你還能控製得住他。”

    蕭囂心裏亂七八糟，也想不出到底該走那條路。沉默了一陣，把煙抽完。

    我其實不怕他跑了，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報恩，我讓他幹什麽他都會幹，可是，我不想要這樣，我想要他和我一樣。”

    遲冉嗤的一笑，“囂爺，千萬別當情聖。你本來就選了一條違背常倫的事情，不能貪心地還讓別人心甘情願。報恩也好，強迫也好，人是你的不就完了。介意那麽多，什麽都得不到。”

    蕭囂側身看看遲冉，“遲子，有意思嗎？你這樣拴著佳姐有意思嗎？你明知道她不打算跟你過一輩子，卻還是不放手，真的就高興嗎？”

    靠，老子想不了那麽多。什麽兩情相悅，放屁。我隻知道，如果現在她離開我，我他媽連死的心都有，就這麽拴著吧。有一點，我比你囂爺有經驗，再多的分歧，隻要大幹一場，就什麽都忘了。那是一劑**。能讓人欲仙欲死忘記所有疼痛，囂爺，你禁欲了那麽久，真的不想試試？”

    媽的，遲子，早晚有你過了藥勁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到時候別他媽找老子哭。”

    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我跟你說，這小子很敏感，也許早就發覺你對他別有用心了。你自己多留點心。別傷著別人，更別傷著自己。”他當然不會把剛剛說錯話，向蕭可言泄漏天機事情說出來。

    我知道了，甭他們廢話。上樓吃東西去吧。”

    遲冉搖了搖頭去後備箱拿了黃酒，也跟著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