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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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秀玉冷冷地看著前方正在急速逃遁的蘇雲。她心裏感到一點點心痛,同時這心痛之間又夾雜著一絲絲憐憫。她心痛的是,自己自修的“十麵困仙陣”竟這般輕輕易易地被一個小小的築基初期修士破去,由此看來自己駕馭陣法的能力還欠著大大的火候;而這憐憫之情是針對蘇雲的,一開始,蘇雲冒犯了她,她本打算給蘇雲一點點教訓,先用陣法困住他,然後廢去他的修為,之後便放了他,畢竟她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女人,她要給人留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未曾想到,這個臭小子這樣不識好歹,竟然不顧性命破去自己的陣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衝撞自己,想到這裏,她清秀靚麗的麵龐更冷了,冷的仿佛結了冰,而那夾雜在心痛之間的那點憐憫之情也瞬間被這怒火燃燒殆盡了,她的拳頭攥地緊緊地,哢吧作響,雙目通紅,她,起了殺心。
喀喇,一道霹靂猙獰著劃過天幕,蘇雲一驚非小,這道閃電若是劈在自己身上,恐怕就連感受疼痛的時間也不會有,自己就直接消亡掉了。
蘇雲降低了飛行高度,以免未被敵人殺死卻被一個雷霆給劈死了,那樣豈不死得冤枉。扭頭一看,那瘋女人披散著頭發,像個嗜血的魔鬼張牙舞爪的,仍然緊緊地追迫著自己。
梁秀玉雖然想殺了他,但是,她並不著急,橫豎她的修為都要強過他,而且,看他的飛行速度越來越慢,更有趣的是,他的速度慢了,她的速度也跟著變緩了,始終保持著七八丈的距離,她要慢慢地迫著他,讓他心焦,讓他膽寒,讓他眼看著死神一點點地逼近自己卻無能為力,她喜歡這種折磨人的感覺。想到這兒,她竟然縱聲狂笑了起來。
笑聲蕩進蘇雲耳孔,心裏著實焦急萬分,蘇雲心裏明白,一旦被這魔女抓住自己將不得好死,想到這裏他下定了決心,即便自戕而死也不會受辱而亡,不過,此刻考慮這些還為時尚早,現在最關鍵的是怎樣擺脫現在的困境。
“喂,前麵的臭小子,死亡前的感覺怎樣!”梁秀玉氣定神閑地說。
“恐怕你的臆想要落空了,我不會死!”蘇雲竭力控製著說話的語氣,使它顯得平穩一些,因為他漸漸覺得身體已有些疲乏。
“不會死?我卻沒看出來。”她悠悠說道,接著,眉毛上揚,嘴角含笑,又道:“不錯,你還有一條生路——”
蘇雲支著耳朵聽著。
她頓了頓,接著道:“求我,便饒你不死。”
“休想!”蘇雲斬釘截鐵道。
倏然間,天氣變得更加惡劣了。
風聲呼嘯,烏雲翻滾,雷聲隆隆,天地間僅有的一縷星光也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
蘇雲是逆風飛行,體力本已透支,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一直這樣在空中遁逃,後麵的尾巴又甩不掉,自己的體力又不支,這樣下去遲早力竭而亡,索性降到地麵,尋找有利時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一念及此,身子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朝地麵降去。
見蘇雲急急降了下去,梁秀玉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滯,仿佛是在猶豫。
其實,她也確實是在猶豫,由於之前是在高空,現在雖然離地麵近了,可是周圍黑黢黢的,不知道到了什麽地界,據她所知,附近有一個危險的地方——棲鴉穀——裏麵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異法陣,一般說來,普通的修士是不會主動靠近這個地方的,況且她從未涉足過那個地方,即便到了那裏自己也不認得。
不過她猶疑了片刻,還是直直地尾追蘇雲而去。她以為,或許不會那麽倒黴追到那裏麵去。
下一刻,她又覺得不妥,覺得自己為了一個小小修士以身犯險簡直太莽撞了,但是,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又覺太過便宜他了。
隻見她右手一揮,一道血光如一條噴著毒焰的毒蛇一般似離弦之箭射向蘇雲這個肉靶子。
蘇雲好像嗅到了危險的臨近,一個急轉彎,蘇雲轉向右前方,險險躲了過去。
那道血光沒有打中目標,拖著一條散亂的焰火尾巴直搗地麵。
一招未中,再施一招,這條血光沒有對準蘇雲,而是偏離他左前方半丈的距離,蘇雲感覺到血光再現,果然向左前方躲去,隻是那血光的速度快些,已越過蘇雲三尺,饒是如此,血光尾部還是掃到了蘇雲臂肘,一股燒焦的皮肉味彌漫四周,接著便是鑽心的疼痛。
第二股血光剛越過蘇雲不久,第一股血光已然撞在地麵,繼而,轟隆隆一陣山響,隻見,以血光著地之處那一點為圓心,數十道白色光柱在地麵圍成了一圈,接著衝天而起,眨眼間蘇雲便被光柱包圍,那光柱能有碗口粗細,蘇雲沐浴其間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創傷,自然感受不到這些光柱的破壞力,倒是身體被它一照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他欲掙紮跳出光柱,可是他不能,就是向上動彈分毫也是不能,他在裏麵盤旋著急速下降,那光柱似有靈性一般,蘇雲降到哪裏,它們便縮短到哪裏,直至地麵,數十道光柱貼著地麵組成一個圓環像星星般在那裏兀自晃動著,而蘇雲仰躺在圓環中間,昏厥了過去。
就在光柱升起的刹那,梁秀玉便舍了蘇雲,展開全速遠遠地躲開了去。
就在第一波光柱收起的瞬間,地麵上緊挨著第一波光柱的第二波huáng sè光柱又起,奇怪的是,第二波光柱還沒有絲毫衰減的跡象,第三波又起,接著是第四波、第五波,黃、綠、紅、紫四波光柱次第而起,在空中交疊重組,一道更大的四色光柱向夜空輻射開來,從地麵看去,像極了一個大喇叭,喇叭口越變越大,欲將整個夜空吞噬進去。
梁秀玉遠遠地躲開足有百裏之地,她以為自己安全了,可是她錯了,喇叭柱越變越長,喇叭口越張越大,已穩穩的從下麵將她托住,她全速向上飛馳,可是飛馳的速度卻趕不上光柱增長的速度,終於,隨著一聲絕望的尖叫,她被光柱吞噬了,繼而,光柱迅速回落,而她昏倒在地麵上。
清晨,空氣顯得濕漉漉的,一顆晶瑩剔透的露珠懸在一株藍色風鈴草的葉尖之上,風兒拂過,莖葉被吹彎了腰,可愛的露珠滴溜溜垂落了下來。
一片空地之上,星羅棋布地遍布著與地麵齊平的樹樁。這些樹樁斷麵平滑如鏡,像是經過人工細細地打磨過似的,其上塗滿密密匝匝、玄奧難懂的猩紅色符文密咒。蘇雲盤腿坐在那兒,兩手放在膝蓋之上,捏著手印,呼吸平穩,正在吐納著天地靈氣。
吐納畢,蘇雲睜開雙目,陰沉著臉瞪著前麵那個人。
南麵六丈開外,梁秀玉蜷縮著身子側臥在那兒,依舊昏睡著。這時,長長的睫毛動了幾下,醒了過來。
梁秀玉朦朧地掃視著周遭的一切,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符文樹樁之上。
這些樹樁很是蹊蹺,每十三根樹樁繞成一個大圓,直徑大概能有一丈,而且圓心處還有一根,每根樹樁又配以猩紅色的符文,更令人駭然的是,這根根樹樁之間散布著堆堆白骨。
這怪誕的一幕引起了梁秀玉的警覺。她倏然起身,回頭一看,自己打坐之地也是一根樹樁。她的眉頭微蹙,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幕,一隻虎皮鸚鵡在枝椏間跳動,綠色的鳥喙上下翕動著,一般來講,如此近的距離她完全可以聽到它婉轉的鳴叫,而現在,她卻聽不到聲音。
難道這隻鸚鵡啞了,隻能動嘴卻發不出聲音,或者是自己的聽覺失靈了,這念頭閃電般掠過,並沒有去深究。
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著,驟然間,眼前似乎漾起圈圈水藍色的漣漪,接著一股柔和之力撞向自己,猛不丁撞了一個趔趄。此刻,她的眉間已擰起了個疙瘩。
沒錯,自己被困住了。
她瞠目,怒視著蘇雲,叫道:“混蛋,你對我做了什麽!”可是聲音並沒有傳出去,而是在這方寸之地來回地蕩來蕩去。
梁秀玉看到,蘇雲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動了動嘴唇,從口型來看,好像在說:“活該!”
其實蘇雲隻是在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尖叫道:“你才活該,你才活該,該死的雜種!”乍然被困,她有些心煩氣躁,看到蘇雲口型所傳達的含義,她一下子被激怒了。
可是,受折磨的仍然是她,歇斯底裏的怒罵聲依舊沒有傳出去,她怎樣罵出口的,這令人惱怒的怒罵聲便原模原樣回敬給了她。
她用手指頭死死地堵住耳洞,紅著眼睛怒視著蘇雲,她這雙眼睛若是能射出箭來,蘇雲必然早已變成了刺蝟。
蘇雲笑眯眯的,無聲地鼓起掌來,他為她滑稽的表演表示祝賀,並鼓勵她再接再礪。
梁秀玉看著蘇雲的舉動,簡直要氣瘋了,罵他,他又聽不到,捶他又夠不著,她覺得再多看一眼他那令人惡心的舉動她的肚子都要給氣炸了,所以,她索性閉上了眼睛。
沒過一會兒,她又睜開了眼睛,眉目間隱隱露著笑意。
隻見她走到樹樁跟前,豎起手掌輕輕地向外推去,幾乎就在同時她感覺到一股微不可感的力道回彈到手掌上,接著,她略微加大一點力度,眼前虛空微微皺起,同樣的力道再次回彈到手掌,她知曉了,這無形的牢籠如同一麵鏡子,你無論對它做什麽,它都會統統回敬給你。
她思量著,如果一個人加在上麵的力道逐漸加大,那麽這牢籠必然有一個它所能承受的極限值,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修為能否達到那個極限值。這時,昨晚那個光柱大喇叭將自己包裹的一幕瞬間在腦際閃過,剛有些活泛的心情頓時被澆上一桶冰水,涼了半截。
她遲疑著,且想到了最壞的結果,自己迸發出的能量會盡數作用到自己身上,自己能否承受得住,自己是否會瞬間斃命,說實話,她心裏也沒底。
猛抬頭,瞥見蘇雲那張令她嫌惡的麵龐,在她看來仿佛在說:“你就困在這兒吧,直到變成黃臉婆!”
而她即刻予以還擊,輕聲細語道:“臭賊,等著瞧,你姑奶奶我一會兒就脫困了,而你會永遠困在這兒。”她這回倒學了個乖,不再大吼大叫了。
那個惱人的兩難的問題像蠶絲一樣又將她緊緊裹住了,到底試還是不試呢。
試,一旦失敗,自己就會受傷;不試,就連出去的機會也不會有。
忽然,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隻見她一拍腰間儲物袋,一個金色葫蘆小瓶已立在她掌心。不過這葫蘆瓶子確實有點小,隻有chéng rén小拇指大小。別看物件小,裏麵盛放的東西卻很金貴,至少在梁秀玉看來很是金貴。
養元液——受傷時助人迅速恢複——是她為別人辦事時,別人孝敬給她的。
有了它,即便受傷也不怕了。
有了它,她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拿著小瓶隔空對著蘇雲晃了幾下。
蘇雲繃著臉,也不理他,靜靜地看著她要玩弄什麽樣的把戲。
梁秀玉眉毛一揚,將葫蘆瓶放回儲物袋。
她環視著周圍的樹樁,發覺身後兩個緊挨著的樹樁較其他樹樁細些,她以為樹樁細的地方很可能便是此法陣最為脆弱之處。但是,對於法陣她也隻是知道些皮毛,不知道自己的推測對不對,現在,她也隻能祈禱自己的推測無限的接近事實。
現在,蘇雲隻能看到她的後背,並不能確切地知曉她的一舉一動。
梁秀玉右腳在地上輕輕地一點,整個身子徐緩地旋轉起來,繼而速度越來越快,整個身子幾乎變為一團白色的虛影,白色光影間,一團血光赫然出現,徑直擊向虛空——
啊、啊、啊……
砰、砰、砰……
隻見那團紅、白交織的光影像一個失控的陀螺般在那逼仄的空間內隨處亂撞。
那片空間不再像之前那樣,隻是出現短暫的水藍色漣漪,而是持續的、精光大盛的紫色光幕。
梁秀玉吐出的股股血泉噴灑在光幕之上,還來不及順著光幕淌下,便被無形之力一彈,化作片片血霧飄蕩在虛空中。
梁秀玉為自己的自作聰明付出了代價,癱倒在那兒,不知死活。
看著這壯烈悲慘的一幕,蘇雲口舌發幹,頭腦竟有些麻木,沒有fù chóu的快感,心裏卻生出了一絲絲憐憫不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