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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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 沒有什麽小蜜糖。”西時桉伸出右手扳起銀洛的下頜,逼迫對方銀灰色的眼睛看向自己, “我才不是什麽小蜜糖,我叫西時桉。”
終於擺脫這個像有智力障礙一樣愚蠢且過分膩人的稱呼了。西時桉舒出口氣,暗自想著,他其實想逼海盜叫一聲自己的名字,他想聽他叫自己西時桉, 他還沒聽對方這麽叫過。
……嗯, 最好用每天晚上抱著他黏黏糊糊地說“小蜜糖我最喜歡你了”那個語氣……
……西時桉, 我最喜歡你了……嘖, 真是想想就覺得……
大魔導師的手指情不自禁地下滑,落到海盜的喉結處, 眼眸變得幽深難測。下一秒他迅速反應過來當下的情景,欲蓋彌彰地換了一副更為冷淡的口氣道:“所以, 你的選擇是什麽?”
“小……”銀洛張了張嘴,後兩個字卻再也叫不出來了。
男人已經明白地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他是西時桉, 不是小蜜糖。光耀帝國的大貴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魔導師西時桉。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隻覺得一時間難以相信。
怎麽可能……西時桉……
昔日的記憶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婚姻女神像下的吻和誓言, 一次次耳鬢廝磨時縱容的笑、親吻和擁抱,婚禮那晚他傻傻獻上的聖法核, 以及最後一段時間中他自以為是地教對方魔法、把自己所有收藏的最好的魔法材料獻寶一樣獻給對方的樣子……
自己所做的一切, 在對方看來可能不過是傻子拙劣的表演, 一點一滴, 無處遁形。而對方冷眼旁觀,嘲弄著看著自己所有試圖取悅討好他的愚蠢舉動。
所以光耀騎士團是他叫來的嗎?不需要呀,如果是西時桉想要報複自己,那麽一個禁咒就夠了,何必忍這麽久,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因為戲弄他有意思麽?
銀洛隻覺得自己頭腦中一片混亂,什麽都想不清楚,自己愛了這麽久護了這麽久的寶貝其實就是大魔導師西時桉這個事實帶來的衝擊太大,他實在難以厘清過去種種究竟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最終銀洛抬起頭,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眼前的男人,哄騙似的道,“小蜜糖,你在騙我吧?”
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dá àn。畢竟,小蜜糖可能騙他玩,光耀騎士團卻不會為騙他演這麽一出戲。
“沒有為什麽,”西時桉附在他耳邊道,“我之前短暫失去了力量,正好被你劫了過來而已,如果沒有你送我的聖法核,我大概還恢複不了這麽快。”
原來是這樣。銀洛垂下頭,閉上眼睛,半晌後又重新抬起頭,銀色的眸子裏有著淡淡的戲謔,他看著自己的ài rén,突然輕笑著說:“一枚聖法核嫖到了大魔導師三個多月,豈不還是我賺了?”
他故意說著輕浮的話,好像這樣就能掩蓋他曾經是怎樣傻乎乎的毫不猶豫地把一整顆心著急送上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連對方是不是不屑一顧也不在乎,隻是一廂情願地美滋滋地覺得對方一定也是有些喜歡他的……否則那些擁抱不會那麽溫柔,那些吻不會那麽纏綿。
然而事實是這一切都不過是西時桉失去力量時不得已的妥協,當他恢複之時,銀色閃電迎來的就是滅頂之災。他悉心愛護的ài rén,直到最後一刻還想著要拚命保護的ài rén隻給了他兩個選擇——把他們全部送上審判席,或者讓他喝下魔藥,生死不論。
是他自作多情,是他想多了。
旁觀者清,索菲亞勸過他那麽多次,他都沒有聽。
甚至還……還半哄半騙半強迫地逼著大魔導師和自己結了婚。
西時桉聽見他說的話氣得要死,於是眼神愈發冷淡,板著臉道:“你最好想清楚選什麽,別以為我會對你心慈手軟。”
以前銀洛見西時桉板著臉隻覺得ài rén驕傲冷漠得可愛,不自覺就想啾啾親親他的臉讓他露出多一點表情;現在在看他這樣板著臉冷著眼的模樣,卻會覺得兩人明明站得很近,心卻隔得很遠。
大魔導師黑色的眼睛裏甚至沒有一點恨,自己對他來說應該就是一個令人厭惡的、不自量力把他劫上船的海盜。
銀洛心裏清楚,如果被押回光耀帝國的王都,如果被送入審判庭,等待他和他的團員們的將是什麽。根據現有律法,他們隻謀財並沒有害過命,所以最有可能的是終身□□,當然也有可能是全員死刑,這取決於那些貴族們到底有多恨他們。
他別無選擇。比起讓所有人失去自由,他寧願死。
很奇怪的,他對眼前這位大魔導師依然抱著本能的信任,他相信對方會信守自己的諾言,如果他喝下了魔藥,對方就不會再為難他們。
銀洛伸手放在了魔藥瓶長長的頸上,眼睛牢牢盯住對方,輕聲道:“你答應的。”
對方不置可否,黑色的眸子沉沉看向他,拿著藥瓶的手的力氣卻放鬆了。
銀洛不再說話,奪過魔藥拔開塞子一飲而盡。他沒給自己猶豫的機會。他在心底對自己說,死在自己這輩子唯一刻骨銘心地愛過的人的手上,也算是一件浪漫的事。
西時桉看了他一眼,回過頭,向聖騎士們命令道:“放他們自由,然後從這裏離開,三分鍾之內。”
說完他就跟隨李索走出了銀色閃電號,沒有再回頭,從銀洛的角度隻能看見一個背影。
一個小時前那人還是他每天夜裏摟在懷裏抱著說情話的小蜜糖,被他惦念在心裏藏著船艙中,隻怕他受到一點傷害;一個小時後那人卻變成了最為強大的年輕魔導師,被攻入他們船艙的敵人畢恭畢敬地引著離開了他。
銀洛閉上了眼。
身體內忽冷忽熱,或許是方才抵抗光耀騎士團的時候花費了太多精力,也或許是魔藥的作用,他一瞬間支持不住暈倒在了地上。
剛剛重獲自由的海盜們連忙上前,把他抬回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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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大人,”李索恭敬地對坐在窗前的年輕男人道,“剛為您整理出您的臥室,您看一下還滿意嗎?”
李索心裏不是很確定,畢竟傳言中這位公爵大人在生活上極為挑剔且苛刻,對生活品質要求極其高,簡直可以媲美故事中的豌豆公主。
“不用看了,”西時桉不自覺地敲了敲桌子,“什麽時候起航?”
李索誤解他的意思是在催促,連忙道:“很快,大約再過十五分鍾就會開船。”
他不知道這位大魔導師和那些海盜之間,特別是那個海盜團長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但在帝都摸爬滾打多年,能一直坐穩光耀騎士團團長的位置,他很清楚一點:要保持消息靈通,但不該知道和沒必要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知道。
西時桉在盤算著魔藥發揮作用的時間。
他身邊有兩個助手,他第一次配製出“愛語”魔藥時不相信這種神奇的效果,讓助手甲來試藥,助手甲昏迷了一天,然後從外表看變得清秀柔美了許多,骨架也變小了,即使穿上女裝裝成女子也不違和,但魔法力量卻沒像日記記載得那樣消失。雖然周圍人紛紛表示小甲你這樣看上去還挺好看的,比以前好看,助手甲看著自己的新樣子還是哭暈了過去,毫無骨氣地表示如果公爵大人不給他解藥他就要努力愛上西時桉,反正西時桉開出的薪水極高,他沒有什麽跳槽的打算。
西時桉很快給他配出了解藥。
由此魔藥對不愛配製者的人的效果得到了驗證,西時桉還發現由於“愛語”最初是針對戰士研製的,所以魔法師的力量並不會衰減。
但西時桉沒什麽ài rén,為了驗證對相愛的人的效果,他發出懸賞找到三對一方是魔法師的夫妻配合實驗。結果顯示其中兩對夫妻是同床異夢,做完實驗後就坦率地破罐子破摔離了婚,隻有一對夫妻是真心相愛的,喝下魔藥的丈夫變得完全離不開妻子,上班時也思念ài rén思念到無心工作,甚至影響到了正常生活,不得不請求西時桉提前給他們解除魔藥效果。
西時桉回憶著往事,回想著他曾見過的那對相愛的夫妻,覺得他們看上去也沒有那麽相愛——那名丈夫不會經常擁抱著妻子說“最喜歡你”,不會時不時地去偷親自己的ài rén,也不會對ài rén眨著眼睛微笑,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脾氣暴躁一點也不貼心的中年男人。
而銀洛要比那個丈夫甜一萬倍,西時桉毫不懷疑海盜愛自己愛到瘋,對魔藥的反應當然也會比那個丈夫更強烈千萬倍。
他可能會一秒也離不開我,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不管不顧地衝到光耀騎士團的船上來搶我走。
大魔導師望著夜色下黑色的海麵出神地幻想著。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如果銀洛闖了進來搶他,他要不要被對方搶走?
如果被搶走也太假了,雖然他一點都不想和這群討厭的騎士離開。所以,還是以擅闖他人船隻的罪名把海盜扣押下來比較好……嗯,就扣在自己臥室裏好了,這麽危險的海盜頭子還是自己親自看著比較好。回到光耀帝都之後,當然也是由自己繼續負責看押。
他一直美滋滋地幻想到船緩緩啟動,才微微變了臉色,看向旁邊的李索:“十五分鍾已經到了嗎?”
李索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好照實答道:“公爵大人,已經過了三十分鍾了。啟航時間比預計已經晚了十五分鍾。”
西時桉不由自主地皺起眉。
三十分鍾了,為什麽銀洛還不來找他?他不會思念自己嗎?他不會覺得一刻也不能離開自己嗎?魔藥失效了嗎?
或許是銀色閃電號出了什麽問題呢。他安慰著自己,銀色閃電號剛剛經曆了一場大難,作為團長銀洛當然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時走不開也是很有可能的。
反正他已經告訴了銀洛他的名字,他在光耀帝都的府邸也不是什麽秘密。
反正他又不會像銀洛思念他那樣思念對方,不會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海盜,所以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帝都家中,悠閑的、不慌不忙的等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