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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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的雨水連綿不止, 天地間盡是漆黑的、連綿的水幕。
顧關山盯著沈澤,她烏黑的眼睛裏滿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她沉默了很久後道:“沈澤,我沒事。”
沈澤那一瞬間,炸了。
“顧關山——”沈澤怒道:“你他媽什麽時候能有點實話氣兒?你管這個——這個叫沒事?”
他手指發抖,把他的外套掀開,下麵顧關山白皙的皮膚上滿是可怖的淤青, 血紅地縱橫交錯, 纖細的手指在格擋時撞了一下, 手指腫的像蘿卜, 指甲下通紅積血,像是會掉的模樣。
“誰——”沈澤咬著牙, 猶如凶狠的狼:“——誰他媽,把你打成這樣的?”
顧關山不解地望著他, 聲音還帶著種剛嘶吼過的啞,她說:“沈澤。”
她的模樣太過淡漠, 沈澤氣得那一瞬間腦袋裏血管突突作響,但是又怕弄傷了那個姑娘——她現在看上去像是一碰就會碎的瓷器, 眼神又恢複了慣常的淡漠, 和不在人間的渺然。
沈澤耐著性子嗯了一聲。
顧關山小小的、軟軟的嘴唇動了動,說了句什麽。
沈澤皺起眉頭, 問:“嗯?”
顧關山淡淡地望著他, 嘴唇濕潤而鮮紅。
“可是,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呢?”
沈澤:“……”
“這他媽和我沒關係?”沈澤隻覺得要被氣出病, 卻又不敢動她,聲音高了八度:“你到底是被誰打的,我這個問題問了你多少次,你糊弄了多少次,顧關山我告訴你,老子——”
顧關山奇怪地問:“老子什麽?老子打死你?”
沈澤:“操——”
“女人真他媽難懂!”沈澤幾乎氣得腦溢血:“顧關山你——”
——然後他看見了顧關山眼裏閃爍的淚光。
沈澤那一瞬間心疼得都要揪起來了,顧關山淋雨淋得透濕,不知道被什麽人毆打得狼狽至極,胳膊都尚且如此,那身上呢?
“你——你跟我去醫院。”沈澤勸了自己好幾句大老爺們能屈能伸,絕不能和自己的姑娘計較,然後放軟了聲音。
顧關山說:“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報警。”沈澤說,“我問不出來所以然,就讓jǐng chá來問。”
顧關山咬著牙,眼眶裏的眼淚不住地打轉,卻是在硬生生的往裏逼。
沈澤:“要哭就給我哭出來。”
然後沈澤伸手在那姑娘臉上抹了抹,他從未給姑娘擦過眼淚,動作生澀而笨拙,擦過那少女滾燙的、甚至還帶著傷的麵頰。
顧關山紅著眼眶,道:“你不要找事。”
“你知道你人設有多崩麽?”顧關山冷漠地嘲道:“趁早把我放了吧,為了你好。我顧關山不僅苦大仇深血海深仇,身上還壓著巨大的挑子,別說什麽報警不報警,我的事情和jǐng chá沒有半分關係——和你沈澤,更沒有。”
沈澤一把把顧關山拽了起來。
他道:“我管你他娘的有沒有關係!你跟老子去醫院!”
沈澤力氣比顧關山大得多,顧關山從小就是戰五渣,力氣小,個子又瘦,被沈澤一擒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她撐著胳膊反抗了數下,發現無果,終於氣得掉出了金豆子。
沈澤一看顧關山終於願意掉下眼淚才鬆了口氣,然後這混賬動作輕柔地,給姑娘裹了外套,抱住了。
“我不、不去醫院……”顧關山哽咽著說:“去——去了也沒用。”
沈澤:“去看看。”
顧關山:“我不去!”
“好好好……”沈澤生硬地哄道:“不去就不去,哄哄你,不鬧脾氣了啊。”
顧關山哭得臉都紅了,沈澤這校園扛把子多半隻會打人,根本就不會抱女孩兒,顧關山鼻子磕在他胸口,一是疼,二是顧關山根本不會像那些偶像劇女主一樣唯美地哭泣,一哭就必定有鼻涕——她把鼻涕抹在了沈澤的t恤上。
沈澤猶豫著問:“顧關山,我送你……回家?”
顧關山一聽,情緒再也刹不住車,連暴力因子都覺醒了,她抓著沈澤就掐。
沈澤:“嘶——嘶——是、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麽狠……”
顧關山又一掐沈澤的胳膊。
沈澤舉雙手投降,被掐得齜牙咧嘴,艱難地找了找自己的問題:“寶、寶貝,我送你回家?”
顧關山氣得發抖,但胳膊沒力氣沒法抽他,她發抖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發泄口,一口咬在了沈澤的胳膊上。
沈澤:“嘶、嘶——牙口不錯——澤哥沒事。”
顧關山一聽,咬得更深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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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附近的麥當勞燈火通明,二十四小時營業。
沈澤把板燒雞腿堡和巨無霸套餐端了過來,顧關山裹著沈澤的外套,頭發仍然半濕不幹,頭發烏黑皮膚如雪——沈澤心想這姑娘確實是漂亮,紅鼻頭都可愛,這種小姑娘,連鼻涕多都不會是毛病。
顧關山似乎感應到了沈澤的內心戲,涼涼地剜了他一眼。
沈澤咳嗽了聲道:“吃吧。”
顧關山的確沒吃晚飯,也沒客氣,吃得狼吞虎咽,從始至終半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沈澤。
沈澤看著顧關山吃,怕她噎著還遞了杯熱咖啡,顧關山照單全收,沈澤看她吃完了才開始拆自己的漢堡。
他其實是知道他想問的問題會惹得顧關山吃不下飯。
顧關山狼吞虎咽啃完板燒雞腿,沈澤猶豫著問:“夠不夠?不夠我再去買一個。”
顧關山點了點頭。
沈澤:“能吃下飯就行。”
他又去點了個套餐,把顧關山能吃兩個漢堡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然後沈澤才問出了他今晚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你和你家裏,是什麽情況?”
顧關山呆了呆,沈澤坐在她對麵,伸手捏掉了她臉上的生菜葉兒。
沈澤不是傻子,和顧關山因為‘淤青到底是誰打的’這件事摩擦了這麽多次,還有平時她話裏透出的意思,今晚是怎麽回事他早就猜出了一二。
顧關山隻籠統道:“關係不好。”
“非常差?”沈澤問:“打你的是你家裏人?”
顧關山點了點頭,並沒有詳細地說下去,隻嘲弄般道:“怎麽了,你打算去打他不成?”
沈澤:“……”
“你大概一開始抱著的是誰打我,你就打誰的念頭。”顧關山說:“是不是很驚喜?”
沈澤:“我確實不能去打你親人。”
顧關山哂道:“那不就得了,這問題我自己心裏有數,和你沒有關係。”
“我說——”擅長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問題兒童沈澤把顧關山鼻子上的蛋黃醬擦了,安撫道:“——對我有點信心。”
顧關山冷淡地皺起眉頭:“和你沒關係,少摻和。”
沈澤:“……顧關山?”
顧關山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你想說女人真難懂,我前幾天還和你打情罵俏,今天就翻臉不認人,”顧關山啃著麥樂雞,說:“你說對了,女人就是很難懂,謝謝款待,改天還你錢,我走了——”
沈澤終於,有點生氣了。
他擰眉問:“你去哪?”
“去淋雨?”沈澤冷冷地道:“還是回你家?”
顧關山說:“去沒有人管閑事的地方——”
沈澤哦了一聲,將自己的漢堡放下,把顧關山一拽,強硬地把她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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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關山被他硬拖回了他家,她整個人在路上掙紮了許久,沈澤被她掙紮得甚至覺得自己像是個預備役強|奸犯,顧關山掙紮到了後麵都哽咽了,像是不願被碰觸的、受傷的貓。
沈澤家裏安安靜靜,客廳裏鴉雀無聲,並且安靜。他把門哢嘰一聲關上,說:“我爸媽今晚不在家。”
顧關山:“你這不是——”
顧關山及時刹車,心想,這不是預備役強|奸犯的台詞嗎?
沈澤說:“張阿姨今天也不在,你去洗澡,我給你找衣服,你在我家睡一晚。”
顧關山說:“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沈澤耐著性子道:“你還能去哪?還有什麽選項?出去開個酒店窩一晚上?”
顧關山:“……”
顧關山沒帶**,也沒有錢,她的財政大權一向被自己父母掐得死死的,開房這件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譚——當然她還可以睡在車庫裏,但是那也太可憐了。
“我今晚本來是要出去買點泡麵的。”沈澤說,“……好在我出去了。”
顧關山艱難道:“我、我真的不想讓你管我……”
沈澤說:“這就由不得你了。有什麽問題,我們等會兒解決。現在你去洗澡,我再出一趟門,我在外麵漏了東西。”
顧關山終於點了點頭。
“不準亂跑。”沈澤皺起眉頭。
顧關山歎了口氣,又點了點頭。
然後她拖著沒有哪處不疼的身體,走進了沈澤家的浴室。
沈澤家浴室裏父母的口杯並排放著,毛巾分門別類,鏡子上還有沈澤小時候畫上的恐龍,貼著花花綠綠的貼紙。
顧關山覺得,沈澤一定活得很幸福。
因為這樣的幸福,所以沈澤可以不必奮鬥,他的父母都疼他,考不上好大學還可以出國,打了人他們會去賠禮道歉,在學校惹是生非也不會被抓著把柄猛打,他的父母過分尊重孩子的意願,而這一切都是顧關山所不敢想象的。
她顫著手脫下自己的衣服,檢查自己受的傷,顧關山的皮膚和長相身材其實隨她的媽媽,是個細皮嫩肉的好模樣——而這樣的小姑娘一旦被打了,身上的傷口也格外的可怖。
那皮帶是小牛皮的,柔軟而韌性。被抽的地方並不太紫,也並不太紅,卻腫的老高,像是被抽爛了,紅的在外紫的在裏。那傷口一綹子一道地爬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背上和胳膊上,和這個幸福的家庭的浴室格格不入。
顧關山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流血,就去衝了澡。
門外傳來咕咚一聲合門的聲音,顧關山聽到沈澤丟了鑰匙,大步走到桌前丟下了什麽東西,然後敲了敲浴室的門。
沈澤又拍了拍門說:“顧關山。”
顧關山被熱水衝著後背,疼得嘶了一聲。
沈澤頓了頓,放緩了聲音,溫柔道:“……我給你買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