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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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下午。

    陽光懶洋洋的, 教學樓裏人聲鼎沸,走班再度開始。顧關山為了應對下午的政治連堂, 泡了三袋濃縮咖啡,從宿舍一路帶了過來。

    丁芳芳提醒:“咖啡太濃了喝著發酸……”

    “而政治課上多了容易禿頭。”顧關山歎了口氣:“萬惡的文科生,到底為什麽要學政治?”

    丁芳芳想了想說:“但是往幸災樂禍的方向想,理科生上了大學還是要學政治嘛,馬原毛概近現代史!考研要背政治, 考博還要考政治, 研究生必修課就有政治, 博士生還是要學政治……”

    顧關山:“哦……”

    丁芳芳用一句抑揚頓挫的台詞終結了這段對話:“所以我們隻是, 在打基礎,這麽想是不是好多了?”

    顧關山眼睛變成倆等號, 看傻子般看著丁芳芳……

    丁芳芳咳嗽了一聲,知道政治這個學科是洗不白的, 反正都是一樣的愁人——然後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顧關山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位置靠著窗, 海風習習,格子窗簾在風中飄揚, 樓下的樹葉嘩啦啦落盡了, 此時在地上打著旋兒。

    蒼天碧藍,海天一線, 這個城市秋日的陽光溫暖至極。

    走班的人陸陸續續進了班, 班裏一片嘈雜, 顧關山眼角的餘光瞥見沈澤拎著書包走了進來。

    沈澤穿著件黑t恤, 頭發隨意地往後抓了抓,然後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在窗邊坐著的顧關山。周圍的人靜了一瞬,似乎想看這邊的八卦,看看這兩個人的不睦是不是如傳聞所言——

    然後,沈澤將包隨意地丟在了謝真旁邊的桌上。

    謝真:“……”

    謝真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澤哥,顧關山旁邊沒人,去那坐吧,我想玩遊戲。”

    沈澤冷冷瞥了一眼謝真。

    謝真立刻改口:“……坐在我這我當然是雙手雙腳歡迎了!”

    顧關山看了他們的方向一眼,又別過了臉去。

    而沈澤看到她那張疏離的麵孔,白皙的漂亮側臉,怒火蹭一聲就竄了上來。

    謝真絕望道:“澤哥你能不能別和她鬧別扭了?小兩口的有什麽不能好好溝通?這幾天我大氣不敢喘一個,你動不動就拿眼睛白人——”

    沈澤冷冷道:“放你娘的屁,我和她哪來的別扭可以鬧?”

    謝真:“澤哥你什麽時候這麽記仇了……”

    沈澤這下徹底火了,砰一聲摔了課本,謝真立即識時務地閉上了鳥嘴——然後沈澤狀似不經意地,以眼角餘光瞥向了窗邊坐著的顧關山。

    顧關山靠在椅子背上,頭發盤起,顯出纖細優雅的脖頸,人瘦而勻稱,極有氣質——換句話說,是極為讓人生氣的品質。

    “你真的,澤哥哥……”謝真痛苦道:“你去和她認個錯,說你不該吼她,不就行了嗎?”

    沈澤暴躁道:“老子他娘的要臉!”

    然後他把筆往桌上一摔,煩躁地找曆史書。

    謝真十分不怕死,在一旁和三班的小姑娘八卦道:“對的,對的,其實沒什麽,就是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愛心早餐被無視之後的憤怒——”

    沈澤一字一句道:“我□□媽。”

    謝真瞬間靜了,安安穩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開始像隻孵蛋的老母雞般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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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史魏老師仍是那精神矍鑠的模樣,他頭發花白,站在講台上寫板書。

    “這是月考卷子。”魏老師揮了揮手裏的一打卷子道,“我先說下,一卷閱卡還沒完,我手頭隻有二卷的卷子。二卷滿分是五十,其中四十分以上的幾位同學,我要特別表揚一下——”

    “四十八。”魏鬆說:“李西——第一名。不奇怪,她作業做得這麽認真。”

    “第二名,465分,丁芳芳。”魏鬆把卷子放下,“45分,顧關山,有地方扣分扣得實在不應該。42分,……”

    “——總共是五個人。”老教師讚許地說,“但是問題是,還有另一批人,我也要特別說一說。”

    魏鬆一張卷子一張卷子地念道:“分別是陳東、沈澤還有盛一凡、劉暢……”

    他把那批卷子一收,道:“——這些人二卷低於二十分。我希望你們後天之前來一趟我的辦公室,我有話要和你們講。課代表把卷子發下去,我們開始上今天的課。”

    課代表在教室裏走動,初秋的空氣冰涼而清澈,窗外黃葉飄零,天高雲淡。

    老師說:“在課代表發卷子的這段時間裏,還是老規矩,提問上節課所學的知識脈絡。”

    沈澤一陣頭疼。

    魏老師翻開花名冊,隨意地看了看道:“——沈澤?”

    沈澤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喲……”老教師友好地問:“今天沒和顧關山坐一起啊?”

    班裏一陣起哄般的哄堂大笑,顧關山低著頭,似乎在畫畫,是個對這場sāo luàn渾不在意的模樣。

    沈澤覺得自己像是在犯賤,他握了握拳頭,直視著魏鬆魏老師。

    “新文化運動興起的標誌是什麽?”魏鬆將書放下,鼓勵地望著沈澤。

    在這班裏活著實在是太不自在了,沈澤想,有一個仗著被喜歡就對他胡作非為的女孩,還有這麽一個不識時務的老師——沈澤捫心自問實在是不願學習,他家境不差,以後就算長成個廢物,也能富裕快活地過一輩子:隨便混個語言zhèng shū就能出國鍍個海龜的金,回國就有一個公司等著給他管。

    以往顧關山會小聲提示他正確的dá àn,但如今沈澤身邊隻有個同為廢物點心的謝真,謝真打著刷著fgo,咧著嘴一直給他的吾王打call——根本不會注意沈澤的窘況。

    沈澤第一次感到有些窘迫:“我不知道。”

    “這可是初中的知識,沈澤。”魏老師擰著眉頭:“新文化運動的開始標誌是陳獨秀創立了《青年雜誌》期刊,第二期的時候這個雜誌改名為了《新青年》——大家都要記住,千萬不能忘了,要是連這個都不會,真的沒法參加高考。”

    然後下一秒,沈澤注意到了,顧關山清澈的眼神正望著他。

    那眼神非常淺淡,沒什麽情緒,是顧關山本人一貫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了沈澤的身上。

    沈澤那一瞬間覺得,如果有地縫,他願意鑽進去。

    魏老師說:“沈澤,坐下吧。”

    沈澤原地落座,凶悍地瞪了顧關山一眼。

    謝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澤哥,你要是實在看顧關山那小丫頭不順眼,我可以找幾個小混混到校門口找她幾次麻煩——”

    沈澤shā rén的眼神瞪了過來。

    謝真:“……或者,你可以當我剛剛放了個屁。”

    沈澤哦了一聲,轉頭聽課去了。

    沈澤大約是近兩年來頭一次聽課這麽認真,在課本上做筆記。魏鬆講課的節奏非常好:

    “我任教這麽多年,最愛講的就是近現代史。”魏鬆說:“近現代史是一部關於青年人的曆史,有家國,有人性,有時代和熱血。”

    沈澤擰著眉毛看向魏鬆,手裏的圓珠筆點了點課本。

    魏鬆說:“——按理說,我給你們講一講發生了什麽,政治背景經濟背景文化背景,直接原因間接原因就行了。但是曆史首先是一麵鏡子,其次才是你們應試的工具。”

    沈澤發起了呆,卻聽見魏鬆說:“青年,孫中山,陳獨秀,李大釗,還有後麵我們的第一批領導人班子……他們在準備做一番自己的事業的時候,他們是多大?”

    “在你們的這個年紀的時候,”魏鬆淡淡道:“他們就已經在準備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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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關山對著空白的紙發呆。

    她又去買了新的空白本,買了新的自動鉛,想要重新完成自己的分鏡,但是那支筆在空中懸著,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溫暖又金黃,像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紅潤的蘋果。

    但是那些曾經在她的腦海中不住打轉的故事,卻無論如何也畫不出來了。

    顧關山對著自己的腳本翻了翻,每個故事都如此明晰,但她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màn huà喪失了想法和衝動。人在麵對打擊時都會有些應激反應,有人暴飲暴食,有人萎靡不振,而顧關山則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曲若站在班門口和沈澤交談,顧關山盡管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聽’,卻還是忍不住被拽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曲若調笑著問:“澤哥,生日還有二十天,想要什麽禮物呀?”

    沈澤看了一眼窗邊埋頭的顧關山,冷淡道:“——無所謂。”

    曲若注意到了沈澤的視線。

    “好呀。”曲若盈盈笑道:“我們澤哥的禮物可不能糊弄,我一定給你買你最喜歡的東西。”

    顧關山趴在桌上,在本子上圈了一個日期:十月二十七日。

    ——沈澤的生日。

    她從課桌上摞著的厚厚一摞練習冊的縫隙裏,偷偷地、酸溜溜地瞄著沈澤的方向。

    顧關山心裏有種難言的酸楚,但是她又有種在人生裏被磨練出的鐵石心腸:她和沈澤是不會有未來了,她想,可是看一眼總是沒事的吧?

    ——他認識那麽多女孩子,前女友也有,顧關山不過是個一時興起的,可以‘玩玩’的姑娘。

    這樣的人可能比較重要,也可能睡一覺起來就忘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新年的鍾聲一響,她就會被忘在過去。

    丁芳芳注意到顧關山正看著沈澤,疑惑地問:“你在做什麽?”

    顧關山鼻子有點發酸,小聲道:“沒什麽,我餓了,陪我下去買餡餅吧。”

    然後她拽著丁芳芳,從教室hòu mén走了出去。

    ……

    灰塵飛揚,暖陽澄澈,碧空湛藍。

    走廊裏,沈澤望向顧關山消瘦的背影,顧關山與她的朋友丁芳芳一起下樓。沈澤心頭火起,煩躁地扭頭回了班。

    ……

    安靜的走廊裏,丁芳芳感受到了一股凶悍的視線,回過頭看了看。

    顧關山疑惑地問:“芳芳,怎麽了?”

    丁芳芳頓了頓,道:“我覺得沈澤……”

    沈澤好像正準備把你生吞活剝了,丁芳芳想。

    但丁芳芳想了想,最終決定不惹事,和稀泥地寬慰她的胖友顧關山道: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