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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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雨點伸手在顧關山眼前晃了晃,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了進來,教室裏灰塵發著光。
“去接水嗎?”徐雨點問:“出去走走?”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 說:“好啊。”
徐雨點歎了口氣道:“高中真累啊,這個學期就要結課了……從下學期開始一輪複習,關山,有什麽打算?”
顧關山嗯了一聲道:“應該就是留在學校裏,好好複習吧。”
徐雨點關心地說:“關山你如果想藝考的話, 現在就得去看看找個畫室了……我有個同學在江北畫室, 他們畫室很好, 就是有點貴, 好像還會摳你們的材料費吧?我記得我同學是一個周一百五的紙錢……但是他們的師資力量是很強大的,基本去的話就是保底江南美院, 不過退錢。”
顧關山笑了笑,沒答話, 從桌上拿了她的水杯,跟著徐雨點向外走。
“還是要早做打算才行。”徐雨點絮絮叨叨地說:“說真的, 藝術啊——一般人真是學不起,他們畫室我記得一年學費就要十萬, 材料費另算……前段時間他們請了央美的教授來講課, 一節課一個人就要交200塊。”
顧關山清淡地笑著說:“所以太貴了,學不起嘛——”
徐雨點看著她。
“再說啦, 我靠文化課也能上個不錯的大學, ”顧關山笑眯眯道:“沒必要學藝術的, 再說啦, 上了大學也可以畫畫啊。”
陽光灑進走廊,顧關山冷得微微瑟縮了一下,徐雨點套上了薄羽絨馬甲,顧關山隻套著薄薄的校服,風一吹就吹透了。
“奇怪呀,關山你家又不窮……”徐雨點奇怪地說:“你爸爸不是開公司嗎?”
顧關山在櫃子裏抽了條速溶咖啡,閑聊般道:“反正他們覺得這個錢沒必要花啦——走吧,我衝杯咖啡。”
徐雨點點了點頭,和顧關山朝水房的方向去,陽光燦爛,幾個學生背著畫具包和筆筒笑笑鬧鬧著穿過他們。
窗外大雁南飛,猶如秋天的尾巴,天際吹過蔚藍的風。
然後顧關山在原地撕開了咖啡包裝,然後她猛地被撞了一下。
顧關山有點懵逼:“???”
她回頭一看,沈澤已經走到她身側,將自己的水杯擰開,渾然沒有剛剛撞人的模樣。
徐雨點:“……”
顧關山被撞的有點疼,有點懵逼,但是沒計較,她把咖啡粉倒進了自己的杯子,把熱水接了進去。
沈澤冷冷道:“讓開。”
顧關山心裏想著絕不能和他計較,幹脆地讓開了兩條胳膊的距離。
沈澤接了水,顧關山擰了水壺蓋子,和徐雨點走了。
“顧關山?”沈澤冰涼地說:“你的水撒到我身上了。”
顧關山:“……”
徐雨點不讚同地看著顧關山,顧關山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委屈,沈澤袖子上的確濕了一塊。
顧關山誠懇道:“對不起。”
沈澤這一下找事猶如打在了棉花上,顧關山道歉後臉上都沒什麽神色,拉著徐雨點就走了。
走廊上冷風嘩地吹過,顧關山沒事人般嘀咕道:“我最近怎麽這麽困呢,老想喝咖啡……”
徐雨點:“……”
顧關山歎了口氣:“作業太多了,所以喝得多。”
徐雨點難以置信道:“你——你對沈澤幹這種事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關山:“誒?”
“他也太過分了吧?!”徐雨點心塞地道:“沈澤和你不成就不成了,為什麽要這麽欺負你——”
顧關山淡淡道:“因為說白了是我對不起他。”
徐雨點:“你——你怎麽對不起他了?”
“但是我又覺得……”顧關山歎了口氣:“……唉。我還以為他那天被我氣到爆炸之後會再也不理我了。”
徐雨點:“……”
顧關山悵然道:“可我寧可他不理我了,雨點。”
徐雨點:“我明白!買賣不成情意在,在水房找茬算怎麽回事,他這人太過分了!關山你也別心塞——”
“不是……”顧關山輕聲道:“不是因為他找我的茬,是因為他還不願意……把我當成空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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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高二一班的教室裏:
謝真:“你他媽,沈澤——”
謝真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是有多幼稚啊?”
沈澤:“……”
沈澤黑著臉,瞪著謝真。
謝真這次終於沒被沈澤的眼神恐嚇,堅持道:“你關心她就告訴她啊!你看看你自己——”
沈澤拿著個他可能已經三年沒用過的水壺,破天荒地地去水房接了水。
“——你是有多想吸引她的注意力?”謝真看著他,像是看著個傻子:“我記得這個搭訕的方式我從小學三年級之後就沒用過了!”
“喜歡一個女孩子得對她好,”謝真頭疼地捂著頭:“要把她寵到天上,不是對她發火,是她想吃什麽就給她買什麽,想要什麽都給她送到手裏,讓她知道自己被愛著,當然我對顧關山這種敏感又獨立的性格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她這樣的性格尤其需要你——”
沈澤皺起眉頭:“敏感又獨立?”
謝真心塞道:“對啊!就她那種連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的小姑娘,要我說澤哥……”
沈澤:“連一個依靠的人都沒有?”
謝真心裏一涼,隻覺得這問題不應由自己告訴沈澤,那故事就算要說,也應該由顧關山親口告訴他。
那年藤苑初中被她父母鬧得滿城風雨,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卻在換了一中這個環境後,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過。
顧關山雖然一直和人很有距離感,卻是個路人緣很好的人,她會幫別人代筆情書,會幫別人畫畫,沒有仇家,也沒什麽人會恨她——藤苑初中畢業的這一批人,誰會去主動傷害顧關山那樣的女孩?
謝真曾經捫心自問——如果自己當初在顧關山的位置上,經曆了那種事情,還能像她一樣冷靜地,在第二天就回來上學麽。
謝真覺得自己做不到。
可沈澤關注點跑偏了,他暴躁道:“——那是她不識好歹,無論是什麽放在她麵前她都不要,無依無靠,過得再慘都是她自己作的!”
謝真無語凝噎地看了他片刻,道:“……哦。”
謝真覺得沈澤失戀之後就開始鑽牛角尖,便懶得再搭理他,自己專心集中精力開始拚麥當勞兒童套餐的小黃人。
沈澤煩躁地原地轉了幾圈,困獸般又溜達了出去。
窗外天高雲淡,滿樹的樹葉掉光了黃葉,謝真歎了口氣。
沈澤家裏有錢,長得帥,人設又酷炫,不少女孩都喜歡他——他半推半就也好,自己主動追也好,談過三四個女朋友——卻都不長久。
謝真這一撥人和沈澤湊在一處時曾聽沈澤調侃他的那些女朋友,可沈澤對顧關山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那是真的動心,而那種動心是藏不住的。
可是,謝真納悶地看著沈澤往天台上走——他最近抽煙頻率直線上升——他的這個老朋友,和顧關山那種強者,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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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教語文的嚴老師在課上講作文,月考的作文範文被複印了一大摞,一張張地往下發。
“拿到範文的人先看看,”嚴老師說:“然後我會找同學來分析一下這些範文好在什麽地方。”
沈澤正伏在桌上睡覺,聞言微微睜開了眼睛,免得被範文卷子埋沒。
嚴老師道:“範文大家都拿到了吧?來翻到第一頁……你們看這一篇六班的一位同學的範文。”
沈澤將卷子翻了翻,第一頁豁然是‘顧關山’三個飄逸俊秀的字跡,他臉色一變。
——60分,一篇滿分作文。
嚴老師認真講道:“我以前一直在強調,我們kǎo shì要寫議論文,議論文,總分總的議論文——我們也一直這樣訓練你們。但是你們粗略地掃一下,告訴我這篇文體是什麽?”
一向聽課認真的鄒敏專注地望著講台,答道:“是……散文。”
“對了,這篇是散文。”嚴老師笑著說:“我明確地跟你們說,我讓你們寫議論文,是因為你們大多數人隻能靠議論文拿到最高分,可你們誰能寫出這篇散文的一半水平——你們就愛寫什麽寫什麽。”
“這個同學我有印象。”嚴老師正經地說:“我有幸看過一次她畫的màn huà——”
班裏傳來竊笑聲,大家似乎都知道那màn huà是什麽內容,那個màn huà兩百次的傳閱終於在此刻甚至有人小聲八卦起了陳東和沈澤兩個人。
嚴老師輕鬆地八卦道:“——是個非常、非常有靈氣的小女孩,我第一次改她的作文的時候,她寫的文體是,我當時以為她是學編導的,可六班的常老師告訴我她沒有任何走藝術這條路的打算……現在大家讀一下吧。”
沈澤連看都不願看,把那張寫著熟悉字跡的紙團了,塞進了桌洞。
謝真看著沈澤:“……”
片刻後,嚴老師說:“來個人談一下這篇作文寫了什麽,好在哪裏?”
班裏照例無人舉手,嚴老師粲然一笑道:“——鄒敏,你來談談。”
鄒敏站了起來,認真地分析道:“這篇作文寫的很好,kǎo shì時候的題目是半命題‘我的_____”,我們都在寫人生、理想和堅持的時候,她寫的題目非常新穎,叫做‘我的山嶽’……”
坐在謝真和沈澤前麵的那男生——那個曾經在人人網上發帖罵遍六班女孩的人,突然轉過了頭問謝真:
“我昨天聽說,兩年前,你們藤苑初中有個女生,被一個男人拽著頭發拽出校門,是真的假的?”
謝真頓了頓:“……”
謝真說:“……是真的。”
那男生:“還被揍了?這麽丟臉,最後轉學沒有?”
謝真冷冷道:“這麽八卦幹嘛,我不知道,你別問了。”
鄒敏站得筆直,對語文老師道:“……整篇文章透著一股山嶽般的堅強,這種抽象的題目,主旨也非常抽象,卻能在8秒一篇的快速中都能讓閱卷人理解它的主旨,並為之感動。”
“是呀。”嚴老師說。“這篇作文我就不講了,就算講了你們也用不了,下一篇……”
……
“這還有勇氣來上學啊……”那小人扁了扁嘴,欠扁道:“現在的女人果然臉皮也變厚了。”
沈澤沒在意任何一句話,他走著神,望向窗外的昏黃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