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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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被上天選中的,隨機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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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 夜裏九點。

    顧關山下了晚修後偷偷溜出校門。北方沿海的城市的晚風把她的校服吹得鼓了起來, 天空一輪圓月, 海浪衝刷堤壩。

    校門口有個叫哆來咪的,風格老舊的小文具店, 店麵雖破, 老板進的文具卻頗合女孩子的口味, 因此生意非常紅火。顧關山帶了三十塊錢, 去買筆和本子。

    店裏燈光有些暗,顧關山彎腰拎了個三菱的鉛筆芯, 老板一看顧關山買的東西就有點驚訝:“你上周買的筆芯,用完了?”

    顧關山笑著點了點頭:“嗯, 用的挺快的——一天一根嘛。”

    然後她又去拿了個大素描本——上一個被沒收了——夾在腋下,找老板付錢。

    老板找錢的時候, 外麵忽然一陣喧囂, 傳來什麽‘澤哥哥居然要進文具店了,好好學習的澤哥哥真是嚇死我了’的調笑聲。

    顧關山後背發麻,探頭向外一看,發現外頭站著沈澤, 被他一群朋友簇擁著,隻穿了個阿迪的灰t恤, 似乎剛打完球, 一身汗。

    沈澤個高, 頭發汗濕, 鼻梁挺直英俊,突兀地鑽進了狹小的文具店。

    顧關山對老板道:“老板,我就要這些。”

    顧關山想起自己畫的沈澤màn huà就十分尷尬。雖然沈澤吃了個草莓味可愛多後就原諒了她,本質上卻仍然‘很凶很危險’。

    顧關山以為能逃就趕緊逃才是正經,至於打招呼,想都別想——那壓根就不是個選項。

    然而,沈澤打招呼了。

    沈澤:“顧關山。”

    顧關山尷尬道:“是、是我,本人。”

    沈澤的狐朋狗友在外麵一陣爆笑,顯是聽過了顧關山上一段‘我是顧關山的媽’的故事。

    沈澤濃眉皺著:“還有一節晚自習,出來做什麽?”

    顧關山:“買鉛筆芯。”

    她腹誹:“問這種問題你是教導主任嗎——”

    沈澤皺起眉毛:“啊?”

    顧關山:“……哈?我說出來了?”

    顧關山立即打定主意裝死。

    她忙不迭拔了支三菱的白藍自動鉛,給老板付賬,付完之後如風般地道別:“好了走了——我住校,還要回去上最後一節晚修!”

    這個城市的夜晚開始的總是很早,十點的時候,這老城區的街上已經空空蕩蕩了。

    秋風吹過,帶來海與花的氣味,有些涼。

    沈澤:“顧關山,你住校?”

    顧關山還沒來得及跑,就被問題砸得一臉茫然:“……呃?嗯,住啊。”

    沈澤:“我……走讀。”

    顧關山禮貌而困惑地點了點頭。上課鈴聲快響了,最後一節晚修雖然沒有巡視的老師,但也不能太囂張。

    顧關山覺得自己禮貌已經表達到位,風一般地說:“那我走了——!”

    沈澤說:“出來一趟這麽危險——”

    顧關山聽都沒聽,話音剛落撒丫子就跑。

    沈澤:“出來一趟這麽危險,下次你要買什麽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帶——”

    ——與此同時,顧關山一個敏捷的衝刺,鑽進校門,瞬間跑得連影兒都沒了。

    沈澤的狐朋狗友:“哈哈哈哈哈——”

    沈澤:“……”

    他朋友謝真火上澆油道:“你真丟臉,能退群嗎?”

    沈澤點煙,手指發抖,羞恥道:“我去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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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的地理位置很好,靠海,又是靜謐的老城區,宿舍外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海水潮汐漲落,天邊一輪圓圓的月亮。

    下了晚自習後顧關山狂奔回到宿舍,丁芳芳回宿舍第一時間就去拖著暖瓶去接水,緊接著他們身後劈裏啪啦呼咚呼咚的大部隊出現,拖暖瓶帶盆子地去搶第一稀缺資源——熱水了。

    敏捷的二胖丁芳芳早已接水回來,顧關山對她搭話道:“一班那個沈澤——”

    丁芳芳問:“怎麽了?”

    顧關山糾結道:“我想,學校的傳聞可能並不是真的。什麽雙手沾滿鮮血的男人,打球打著打著就去打人的男人,把人當籃球打的男人……我覺得都是誤解!但我的確為他感到憂慮。”

    丁芳芳:“……這幾個中二病爆表的稱呼他媽的是你剛自己起的吧!”

    顧關山點頭,嚴肅道:“是的。但是我不想推廣它。”

    丁芳芳:“你為了生命安全還是別推廣這種東西比較好哦。”

    顧關山說:“可沈澤在找我麻煩!當然找麻煩的級別很低,智商也低!他居然試圖學教導主任!我出去買文具,他警告我不合校規!”

    丁芳芳:“……”

    丁芳芳難以置信:“他被下降頭了吧?”

    顧關山說:“我也覺得嘛!沈澤這人,詞典裏多半沒有校規倆字,卻要對我雙重標準!他居然想用自己都不認可的標準約束我!真令人憂慮……”

    丁芳芳:“這不是重點。”

    顧關山說:“那是什麽?”

    丁芳芳喃喃道:“……他在找你茬啊!這還不夠嚇人?”

    “當然,”飽讀言情的丁芳芳複雜道:“還有個猜想,有點可怕,不一定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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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出租車正經過沿海棧道,深夜的大海潮汐漲落,月光在海麵灑下銀輝,海浪靜謐地衝刷堤壩。

    沈澤走讀,不住校,然而家遠,因此平日都打車回家。謝真與他順路,沈澤便捎著他一路回去。

    謝真說:“澤哥,問你個話兒。”

    沈澤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顧關山。”謝真說,“你怎麽看?”

    沈澤回過頭:“啊?”

    謝真狡黠道:“我說顧關山啊,澤哥你在文具店尬搭訕的那六班姑娘——”

    沈澤:“搭訕你媽。我那是關心。”

    謝真:“她畫的màn huà我看過,我覺得你如果是想表達關心的話,那關心裏應該有殺意。”

    沈澤陷入沉默:“……”

    謝真:“那màn huà蠻好看的,開車的地方尤其精彩,畫火柴人啪啪啪都能畫三頁,像是東非高原雨季瘋狂交合的河馬和獅子,順便說下陳東畫的比你帥不少……”

    沈澤咬著煙道:“你繼續。”

    謝真斬釘截鐵:“——可是我的心裏,還是我們的澤哥最帥!”

    謝真表完忠心,又問:“但是你關心顧關山幹嘛?她那種油鹽不進的性子你也擔心?你這樣和老媽子有什麽區別?你剛剛那段尬搭訕簡直就是錯誤的泡妞方法的模範,我歎為觀止……”

    沈澤說:“想死直說。”

    謝真:“我收回後一句話!”

    沈澤點頭,卻又想起顧關山纖細的手腕上的黃黃紫紫的淤青,咬著煙問:“你留意過她上下學麽?有人堵她?”

    “怎麽可能——”謝真誇張道:“她一個外校的都不認識啊!顧關山那種小性子,隻幹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兒,認識外校的小哥哥顯然不在‘有意思’的行列。怎麽可能被堵?你看到她受欺負了?”

    沈澤沒回答,問:“謝真,你和顧關山熟麽?”

    謝真想了想道:“不熟,但我們一個初中的。”

    沈澤道:“哦……那我追她,有戲麽?”

    謝真:“……”

    謝真想了想,又看了看沈澤,說:“我要下車了,澤哥。”

    出租車吱地一停,謝真試圖往外挪,沈澤砰地一聲將門堵了,強硬重複道:“我追她,有希望沒?”

    謝真:“你他媽變態吧!師傅,我要下車,這邊門能不能開——”

    司機師傅饒有趣味道:“你就回答他嘛,年輕仔。”

    謝真看著沈澤,又看了看駕駛座上想看熱鬧的司機師傅,橙黃路燈在出租車裏斑斑駁駁。

    沈澤在風裏咬牙道:“媽的,老子好像……嚇著她了。”

    沈澤煩躁得連理都不願理,將校服外套往旁邊一摜,對鄒敏說:“哪來滾哪去,我在哪關你屁事。”

    沈澤又過去給顧關山整硬紙板,鄒敏在原地氣得發抖,顧關山隻覺得一陣不好的預感——

    然後她猛地被什麽東西砸趴下了。

    顧關山:“!!!”

    她嚇得尖叫一聲,一個前撲,咕嚕一聲栽在了地上。

    顧關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又覺得手腕上一片冰涼,下一秒她聽到沈澤暴怒的聲音:

    “鄒敏——!!”

    沈澤:“你他媽幹什麽?!”

    顧關山胳膊一動,就覺得鑽心的疼。

    顧關山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反應過來是鄒敏砸了她——顧關山甚至都不覺得奇怪,艱難地說:“幹嘛啊?”

    顧關山艱難地坐起來,就看到沈澤拽著鄒敏的衣領,陽光打在少年的身上,鄒敏表情古怪至極,像是後悔,瞥向顧關山,沈澤一看顧關山,卻驚得手一鬆。

    鄒敏:“我——我不是故意——”

    沈澤:“顧關山!”

    顧關山跟著他們的眼神望過去,隻看到自己的袖子劃開了,美工刀在她的校服袖子上開了個大口,此時口子處已經被染得血紅。

    沈澤蹲下,聲音都在發抖:“我……我操,顧關山你……”

    鄒敏站在原地,似乎也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麽,顧關山看著那血都有點懵,直覺道:“……我、我還好……”

    沈澤:“好個屁!我、我操——”

    他顫抖著手抓住顧關山的手腕,那美工刀砍得顧關山白皙的手腕一片血肉模糊,沈澤那一瞬間懵了一下,但他終究是個經過事兒的人,沈澤將顧關山抱了起來。

    沈澤連和鄒敏計較的時間都沒有了,對顧關山顫抖道:“我帶你去醫院。”

    顧關山見血也有點哆嗦,甚至沒有實感,傷口深時很難覺得痛,隻覺得手腕冰涼又溫熱,鼻尖縈繞著股極淡的鐵鏽味。

    她隻模糊地意識到沈澤的胸口溫暖又寬厚——作為一個十六七的少年來說,真的非常的溫暖。

    沈澤單手將顧關山手腕一掐,簡易止血,少年人手指有力又骨節分明,顧關山手都有些發抖,又維持著自己僅有的理智,掙紮道:“我——我自己走得過去——”

    沈澤火氣衝頭:“走個屁!”

    他抱著顧關山就往校外跑,顧關山至今還沒從這串變故裏回過神來,隻模糊地透過沈澤的後背看見了站在原地的鄒敏的影子。

    鄒敏站在那裏,也不知道是後悔還是什麽——但她的手指在顫抖,看著地上的血。鄒敏站在遠處看了那幾滴血看了了很久,拔腿走了。

    這真是沒法計較,顧關山想,都是什麽破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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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抱著顧關山出校門,起初校門口的保安想攔,但一看顧關山血淋淋的校服——他們立刻開了門。

    顧關山那時候已經稍微回過味了,覺得自己所處的環境非常的尷尬,想掙紮著下來。

    那傷口不大,顧關山可以斷定自己不會因為這個傷口送命,但她非常確定如果她被沈澤抱出校門,與之而來的小道消息和fēi wén,能把自己逼得去找三尺白綾。

    顧關山:“那、那什麽,打個商量,這……這個……”

    沈澤發火:“把自己的手腕捏好!你想大失血是吧?”

    顧關山:“……”

    沈澤把顧關山公主抱出校門,午後陽光明媚,顧關山能夠清晰地看到他額頭上的汗水,還有硬挺的鼻梁——以及沾了顧關山的血的顧關山小聲道:“你……你的校服,髒了。”

    沈澤氣喘籲籲道:“那算什麽?”

    顧關山不說話了。

    他們校門口有個小醫院,第八人民醫院——一中的校醫院一向不頂用,裏麵隻有過期的創可貼和瀕臨過期的潔婷衛生巾,一切都得在那個八院搞定。

    沈澤抱著顧關山去掛了號,八院的外科人不太多,護士掃了一眼,就示意去繳費。

    沈澤二話不說去交了錢,醫院的走廊昏暗,他走進治療室時,隻看到顧關山脫了那件染血的校服。

    醫生說:“不深。我給你清一下創口,美工刀上有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