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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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被上天選中的, 隨機章節。 沈澤納悶地想, “教了這麽多年書, 竟然連什麽學生能扶,什麽學生不能扶都不明白麽?”
沈澤家裏有錢,有錢的意思就是他的出路不止一條——一年幾十上百萬的留學費用,在沈澤爸媽眼裏根本不算什麽。
學習再差又怎樣呢?往新東方一塞, 糊糊弄弄地考個yǎ sītuō fúsat, 出去四年鍍個海龜的金不也是條好出路?
這世上確實沒啥公平可言,普通孩子老老實實, 隻能將高考當成鹹魚翻身的唯一機會,沈澤四處惹是生非,還能對高考不屑一顧。
曆史老師說:“沈澤, 你說一下希臘先哲的精神覺醒這一章講了什麽?”
沈澤煩躁地道:“大概是講了精神覺醒的希臘先哲吧。”
班裏被這句話逗得哄堂大笑, 蒼老的曆史老師卻不打算放過沈澤,刀子般鋒利的目光盯著他, 顯然得不到正經的dá àn就絕不罷休。
顧關山在下麵小聲提示道:“講了泰勒斯、智者學派和蘇格拉底、亞裏士多德——”
沈澤厭煩地重複道:“智者學派和亞裏士多德。”
曆史老師方點了點頭, 說:“哪怕是麵子工程你也得給我裝出來。……顧關山, 剩下的問題你替你的同桌回答。”
顧關山站了起來;沈澤一動椅子,曆史老師冷冷道:“沈澤,等顧關山回答完再坐。”
“顧關山這個學生——”老教師平淡地道:“我覺得在座的大家都認識吧?成績不錯,上課喜歡開小差, 她的小màn huà我看過, 非常喜歡。”
顧關山一陣說不出的不自在, 她站在沈澤旁邊有種手足無措之感, 班裏沒有人說話——大家心裏都明白,老教師說的是對的。
曆史魏老師說:“顧關山和沈澤不太一樣。顧關山,我問你一個難一點的問題,智者學派的代表人物是誰,它的積極與消極影響是什麽?”
太陽光透過枝丫映著黑板,窗外大雁南飛,初秋天高雲淡。
顧關山站在渾濁的、粉筆灰飛揚的空氣中,不看書,朗聲答道:“代表人物是普羅塔哥拉。智者學派的積極作用是否定神或者命運等超自然力量左右人的作用,樹立人的尊嚴。消極作用是過分強調個人主觀感受,為極端個人主義打開了方便之門。”
曆史魏老師讚許道:“背過了?”
顧關山撓了撓頭,不太好意思地道:“沒怎麽背,把學案填了。”
老教師點了點頭,說:“還是那句老生常談的話,人是要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的。”
“無論是誰,都得脫離父母的陰影才算長大chéng rén——我們老師在高中教書,不隻是在幫你們參加高考,考上好大學,我們還在給你們獨立的資本和力量。”
“沈澤,”曆史魏老師嚴厲道:“坐下。下節課還繼續提問你,回去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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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魏——”沈澤下課的時候擺弄著他的手機道:“夠執著的。”
顧關山:“可是老魏很負責的,人也很好!我那次和丁芳芳去他辦公室問問題,丁芳芳肚子咕嚕一響,他怕我們餓了還給我們餅幹吃……”
沈澤嗤地一笑:“我也給你餅幹吃啊,我是不是好人?”
顧關山臉上頓時就有點發紅,說:“……這你就要問丁芳芳了。我吃的少。”
丁芳芳shā rén的眼神兒剜了過來,似乎在怒吼‘關我屁事’,‘吃得多是我的錯嗎’似的。
沈澤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卻突然靠近。他長得硬挺鼻梁高,猶如野性十足的小狼狗。顧關山一愣,還沒來得及後退,沈澤爪子一伸撈走了顧關山臉上的頭發。
那一瞬間猶如慢動作,顧關山能夠清晰地看到沈澤鼻尖的汗水和手指分明的骨節,他們的呼吸那一瞬間都交纏了一下,像是夜裏糾纏的、接吻的風。
沈澤認真地說:“有根頭發,要掉進你眼睛裏去了。”
顧關山:“……”
顧關山麵頰發紅,說:“好、好的……”
那場景有點太過曖昧,顧關山幾乎都要控製不住地臉紅了——於是前排的丁芳芳開了口,打破曖昧:
“狗男女。”
顧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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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平均溫度降到20度似乎也就是轉瞬間的事情——眨眼間,秋天就真正地來了。
顧關山周五的晚上吃完飯後,一個人坐校園的在湖邊發呆。
夜晚的風冰涼,樹影淩亂,顧關山凍得有些哆嗦——周五的晚自習一向管得比較鬆,老師也是要回去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因此在這種沒什麽人管的晚自習,男生會出去上網,女生則會有些頭對頭看玩遊戲的,而顧關山,是出來發呆的那一個。
丁芳芳知道顧關山這樣要抑鬱——她曾經試圖和顧關山一起去,顧關山卻反複地、態度堅決地拒絕了她。
周五了,在顧關山心頭壓了一周的苦悶終於能夠爆發,而顧關山也終於有機會,凍得哆哆嗦嗦地坐在湖邊看看天邊的月亮了。
顧關山小時候就想,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樣的生活。
顧關山活在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裏,父母都是高知,生活幹淨,家庭富足,為了顧關山的教育付出一切——幼兒園時顧關山家窮,但她媽媽執意讓顧關山上了雙語幼兒園;小學時送顧關山去學才藝,為了顧關山上學,他們家裏買了車、買了房;初中時走關係走hòu mén,將顧關山送去了最好的初中。
她自己也明白,把這些付出理解為虛榮和攀比,是對自己的父母不公平的。
這些付出應該是愛,可那種愛在被顧關山感受到之前,就變成了令人絕望的桎梏。
——你要考上好大學,顧關山的父親說。
——你要有個養家糊口的本領。顧關山的母親說。
孩子不務正業,而這對高知父母就要負起責任來,身體力行地教育走到歧路上的孩子。
家暴就是這樣的東西,它可能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但每個人都羞於啟齒,努力粉飾自己家的hé píng。
顧關山粉飾不來,卻絕不認輸,她微弱而底氣不足、卻又不屈不撓地反抗著。
……
顧關山不知坐了多久,坐的腳都麻了。卻突然被使勁拍了一下肩膀——她回頭一看,是沈澤。
沈澤隨意地問:“你做什麽呢?”
第一節晚自習剛結束,整個教學樓裏人聲嘈雜,秋日夜晚的花落了一地,月季葉在風中顫抖。
顧關山一呆:“啊?啊……?”
那十幾歲的扛把子少年站在顧關山身邊,生澀道:“我去你們班找你來著,怎麽在這裏吹風?”
“在這兒呆著不冷麽——”沈澤在顧關山身邊坐下,伸手一摸顧關山瘦削的肩膀:“——喲,這麽涼,你是在這兒窩了多久啊?”
顧關山抖抖地說:“吃、吃過飯就在這坐著了……你怎麽找到我的?”
沈澤道:“丁芳芳讓我來的……怎麽了?心情不好?”
顧關山扯了扯嘴角,道:“還行吧……”
“就是心情不好。”沈澤打量了顧關山一下,篤定地拋出解決方法:“——我帶你買個好吃的?”
顧關山被這哄小孩般的話逗得笑了出來,柔和地說:“不是,我家裏有點破事而已。”
“嗯……”沈澤說,“反正吃東西沒錯,那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顧關山哧哧地笑著問:“你要帶我買什麽?”
沈澤理所當然:“買你喜歡吃的啊。”
他太執著了,顧關山卻隻覺得說不出的溫暖,笑道:“——那我給你買你喜歡吃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沈澤:“哦?”
夜風嘩地吹過,地上的月季花瓣打著旋兒,課間已過,教學樓恢複沉寂,而沈澤聽見了顧關山的問題:
“——這棟房子真美啊。”她說。
那甚至根本不是個問題,沈澤不知道顧關山說的是什麽,意象是什麽,隻知道顧關山眼睛裏像是有著萬千星辰,她的身後有著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他那一瞬間隻覺得嗓子都有些發緊,想都不想地反問:“是……是嗎?”
顧關山笑了起來,對沈澤說:“好,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走吧。”
沈澤一愣:“正確dá àn是什麽?話說那是個什麽問題?我答對了?”
顧關山心情很好地道:“沒有,可我心情好。”
沈澤啞口無言:“……”
沈澤跟著顧關山往校園超市走,卻突然意識到這句話他讀過。
《小王子》裏說:你如果告訴大人,你見到了一棟漂亮的、紅磚瓦的、窗上長著天竺葵,屋頂上棲息著白鴿的房子,那他們根本想象不出這棟房子的模樣。你必須告訴他們:“我見到了一棟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他們才會驚呼:“這棟房子真美啊!”
——大人們隻會讚歎十萬法郎的房子,少年人才在意窗台上的天竺葵。
她在表達什麽?沈澤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姑娘。
一班的沈澤,和六班的顧關山——其實是不會有交集的兩類人。
顧關山盡管惹事兒,卻頗討老師喜歡。
沈澤則是那種刺兒頭,沒有半分學習的心,他家裏爸媽一人一個公司,養兒子養的十分隨意。沈澤打架尋釁翹課fān qiáng樣樣精通,尤擅收小弟,一年的高一上完,也就隻有他的班主任還沒有放棄他了。
這樣的倆人本該沒什麽交集。當然,是本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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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夜裏九點。
顧關山下了晚修後偷偷溜出校門。北方沿海的城市的晚風把她的校服吹得鼓了起來,天空一輪圓月,海浪衝刷堤壩。
校門口有個叫哆來咪的,風格老舊的小文具店,店麵雖破,老板進的文具卻頗合女孩子的口味,因此生意非常紅火。顧關山帶了三十塊錢,去買筆和本子。
店裏燈光有些暗,顧關山彎腰拎了個三菱的鉛筆芯,老板一看顧關山買的東西就有點驚訝:“你上周買的筆芯,用完了?”
顧關山笑著點了點頭:“嗯,用的挺快的——一天一根嘛。”
然後她又去拿了個大素描本——上一個被沒收了——夾在腋下,找老板付錢。
老板找錢的時候,外麵忽然一陣喧囂,傳來什麽‘澤哥哥居然要進文具店了,好好學習的澤哥哥真是嚇死我了’的調笑聲。
顧關山後背發麻,探頭向外一看,發現外頭站著沈澤,被他一群朋友簇擁著,隻穿了個阿迪的灰t恤,似乎剛打完球,一身汗。
沈澤個高,頭發汗濕,鼻梁挺直英俊,突兀地鑽進了狹小的文具店。
顧關山對老板道:“老板,我就要這些。”
顧關山想起自己畫的沈澤màn huà就十分尷尬。雖然沈澤吃了個草莓味可愛多後就原諒了她,本質上卻仍然‘很凶很危險’。
顧關山以為能逃就趕緊逃才是正經,至於打招呼,想都別想——那壓根就不是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