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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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白鴉便聽見屋外一陣喧嘩,一個極為尖銳的聲音穿破窗紙,像是打鳴的公雞。



    白鴉走出門,就見一個婦人拉著麵色難看的張衡堵在門口,四麵八方的村名都是聞聲湧來,不停指指點點。



    婦人臉上的胭脂抹得極厚,身上穿著極為華麗的衣裳,說話的時候手腳並用,盛氣淩人,嘴裏吐出的話語也是讓白鴉皺眉不止。



    李海是個脾氣極好的老實人,但此刻也是被婦人罵的渾身顫抖,其身後的李漁同樣小臉通紅,說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家兒子要吃我的小美,你竟然還說是我們不對,而且是他先打人的,才被大哥哥教訓的。”



    婦人冷哼一聲,說道:“我家衡兒可是要拜入流沙門的,日後前途無量,吃你一隻畜生又有什麽?何況,這隻畜生不是還好好的在這嗎?”



    婦人瞥了眼不遠處趴在旁邊哆哆嗦嗦的小黃狗,又盯著李漁,臉上的厭惡畢露無遺,她繼續說道:“而且,你個有爹娘生沒爹娘樣的野種,還敢在我麵前叫囂,小小年紀不學好,光學會作妖,長大之後估計和你娘一個貨色。”



    興許是嫉妒心作祟,婦人說話愈發刻薄,李漁臉色慘白,小小的胸脯急速起伏著,正欲說話,卻被婦人打斷。



    “快讓那野小子給我滾出來,否則,他就別想出這個村子。”



    白鴉眼睛不知不覺眯起,他緩緩走出,睡眼惺忪道:“喲,大清早的,哪來的這麽吵的野雞?”



    婦人沒有在乎他的冷嘲熱諷,隻是問道:“你就是那個打傷我兒子的人?”



    出乎婦人意料的是,白鴉很大方的承認了,不僅沒有絲毫遮掩,反而還極為不在意的樣子。



    婦rén miàn生怒氣,死死盯著白鴉。



    反倒是白鴉頗為鎮定,嘲笑道:“怎麽?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他這句話是對著張衡說的,雖然年紀比白鴉大,但是張衡心智卻是不及白鴉,此刻這句話倒是讓他極為難看,眼看周圍街坊鄰居都在圍觀,總感覺拉不下這個臉,扯了扯婦人的衣袖,小聲道:“娘,算了吧,他很厲害。”



    婦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態,沒有理會兒子的話,她依舊不依不撓道:“哼,打傷我兒子,我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白鴉頗為驚異的看了眼張衡,感覺他身上半天昨晚的囂張氣焰都沒有,不禁有些感歎,終究是心智不熟的人,這麽容易就動搖本心。



    白鴉可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依舊高調,麵對婦人的責問,他隻是答道:“咽不下又如何?”



    婦rén miàn色潮紅,白鴉看得出來她很生氣,於是他繼續道:“難道你還敢打我啊?你打得贏我嗎?”



    白鴉這副賤賤的模樣倒是惹來了許多吃瓜群眾的奇怪眼神,白鴉從其中還看出了憐憫。



    婦人哈哈大笑,嘲笑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站在你眼前的正是一個四穴江湖高手。”



    白鴉一愣,沒想到這說話極為尖酸刻薄的婦人竟是一個四穴高手,看來這個小小的漁村倒還真是臥虎藏龍,難怪其說話都是盛氣淩人。



    但是四穴高手又能如何?



    婦人神色倨傲,說道:“限你十息之內過來給我兒子賠禮道歉?”



    白鴉問道:“你兒子手段肮髒,你這個做娘也有幾分責任,你既然是四穴高手,教會了自家兒子練武的本事,卻沒有教他做人的道理。”



    婦人眼神微寒,說道:“我的兒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你打傷了他,自然就得付出代價。”



    白鴉從未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人,心中也是有些生氣,扯了扯嘴角,說道:“你要如何?”



    婦人冷聲道:“過來賠罪。”



    白鴉搖了搖頭,說道:“我拒絕,本大俠沒那個賠禮的習慣。”



    婦人身上氣息流轉,一字一句道:“不在主城shā rén,是不犯法的,我本不喜歡以大欺小。”



    白鴉不耐煩道:“我也不喜歡打女人。”



    婦人氣急,一聲暴喝,圍觀村民趕緊四散而開,人群裏麵議論紛紛。



    “這張家媳婦早些年是個行走江湖的女俠,嫁給張彥青之後便定居此處,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她出手,這還是第一次。”



    “嘿,兒子被打,要你你不氣?”



    “怎麽說都是張衡這小子不對啊。”



    “人家有本事,要不然怎麽能教出個年紀輕輕便是二穴的兒子?”



    “不過這李家老頭救起來的小子好像也不差啊。”



    白鴉揉了揉李漁的腦袋,示意其不要擔心,讓李海領著她稍稍退了幾步,自己則上前一步,沒有說話,繼續一步步緊逼過去。



    婦人眼神微凝,然後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腳下驀然抬起,帶著漫天沙塵,她的身形極快,像是江湖上某個宗門的獨門步法,手上的掌法也是極為靈動。



    白鴉有些驚訝,他沒有見過這種套招,也沒學過,他所有的戰鬥都是毫無招式科可言的,眼下碰見一個,倒也覺得新奇。



    然而婦人內心更為震驚,她附加真氣之後的手掌落在白鴉身上後卻是感覺猶如金石,震的自己手掌麻木,然而這一切都僅僅是開始。



    修習過風語技法之後的白鴉速度很快,同時力量也不低,在大致領略了婦人的掌法與步法之後,他便沒了糾纏的**,出招更為淩厲。



    婦人臉色微白,就在她即將落敗的時候,她也很幹脆的退開了去,白鴉也沒有去趁勢追擊,隻是看著婦人。



    “誰贏了?”



    “怎麽打著打著就不打了?這不掃興嗎?”



    “看黃晶那臉色,不會是那小子贏了吧,那小子有這麽厲害?李海這老頭撿了個寶啊。”



    孰勝孰贏,黃晶自然是知道,她連續深呼吸了幾次,方才平複下內心的震驚,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張衡,冷哼一聲,拉著後者離去。



    白鴉沒有去追究,看著周圍街坊鄰居的奇怪眼神,趕緊擺了擺手,說道:“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散去,白鴉的目光卻落在一個和尚的背影上,那個和尚是個苦行僧模樣的打扮,一身袈裟被洗的泛白,但卻頗為幹淨,腳下穿著一雙草鞋,漸行漸遠。



    突然旁邊傳來李漁高興的聲音。



    “這不講道理的女人,終於走了,哼。”



    白鴉回過神來,看著興高采烈的小女孩,問道:“我厲不厲害?”



    李漁極為給麵子,連聲道厲害。



    李海雖說不是江湖人,但因為兒子的關係,多多少少有些接觸,早些年也聽過黃晶的事,對於四穴高手心中自有一番衡量標準,至於這場看似點到為止的比試,他大約能猜到是白鴉贏了,至於是略勝一籌還是碾壓他就不知道了。



    但無論如何,都能說明眼前這個年紀大約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擁有極為強橫的實力,至少是四穴,這種人物居然會淪落到自家來。



    李海看這雀躍的李漁,心中思緒萬千。



    作為心上最後一個牽掛,李海自然是希望李漁能夠擁有好的生活,但一個漁夫家庭裏的孩子,不曾練武,也不曾學習琴棋書畫,如何會有好的生活?無非最後是嫁人罷。



    白鴉看著沉默不言的李海,微微一笑,回了裏屋。



    豔陽高照,白鴉走在海灘之上,眼下在這繼續呆下去顯然不好事,打了張衡,惹來黃晶,戰勝黃晶,下一個會是誰?源源不斷的麻煩最後隻會給這一老一小造成不可避免的麻煩。



    而且,他要提升實力,自然是要走進江湖的,白鴉好像明白了李漁父親的選擇。



    海邊突然飛來許多海鳥,聚集在海岸便,白鴉才發現那裏有一個人,是那個奇怪的苦行僧。



    海鳥圍繞著他起舞,像是一場盛大的儀式。



    白鴉看著身在眾多飛鳥間的苦行僧,怔怔出神。



    苦行僧結下行囊,從裏麵拿出一些散落吃食,灑向空中,極為普通的幹糧好似變成了人間美味,還未落地就被眾多海鳥分食殆盡。



    哈哈大笑的苦行僧擺了擺手,嘴裏喊著一個奇怪的音節,像是佛門特有的詞語,於是海鳥開始散去,他坐在地上,雙手合十,默念經法。



    白鴉見過禦劍的道人,說話的妖獸,今日又見了似能與飛鳥相言的僧人。



    他緩緩走上前,對著僧人雙手合十。



    “見過大師。”



    這個苦行僧相貌極為年輕,看見白鴉也不驚奇,同樣雙手合十回了一禮,同時一伸手,示意白鴉坐下。



    身下不是凳子,不是椅子,而是略微潮濕的沙灘。



    白鴉很幹脆的坐下了,雙腿盤膝。



    苦行僧很滿意,點了點頭,似在稱讚。



    白鴉說道:“剛才飛鳥掠食,實在頗為壯觀,我想問問大師,如何才有如此神通?”



    年輕苦行僧搖了搖頭,說道:“粗劣手段,‘神通’二字實在承受不起。”



    白鴉問道:“這如何算粗劣手段,若是放於江湖市井中,定然能賺個不少。”



    年輕苦行僧十分訝異,似乎沒有想到這位施主會說出帶有如此銅臭氣息的話,不過卻沒有絲毫不悅,緩緩說道:“萬物有靈,飛鳥亦是如此,你所救的小黃狗同樣如此,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悟而通靈,亦能如此。”



    白鴉一愣,通靈這兩個字眼對他來說可是第一次聽見。



    苦行僧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站起身,對著白鴉施了一禮,然後緩緩走向大海。



    白鴉一驚,正欲勸阻卻發現年輕苦行僧踩在水麵上漫步而過,不曾濕了草鞋。



    就像是他站在內世界湖麵上一樣。



    苦行僧走到一處半丈左右的礁石之上,轉身麵朝白鴉,嘴唇微動。



    “有緣,再見。”



    白鴉不知是“有緣再見”還是“有緣,再見”。



    這是兩種意思,不待他細想,卻見苦行僧腳下礁石震動,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躍然眼前。



    那是一隻巨大的玄龜。



    白鴉看著苦行僧乘著玄龜,緩緩遠去,他心潮澎湃,一如楚軒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