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宴會上的闖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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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算什麽,我還聽說姓覃的去錦州城遊玩,竟從錦州花樓中帶了兩人回來吵著鬧著非要扶正。”

    雲升郡主淡淡笑了笑,錦州城,可不就是那宸妃的老家麽。

    隻因觥籌交錯間舞樂聲聲,她們以為完全無人聽聞才敢如此議論。

    五色焰火升起綻放於夜空,皇太後臉上展開舒心的笑容。史官坐在占星台之下奮筆疾書:“繼申年六月皇太後六十大壽,帝設宴於昭和宮前大宴群臣,大赦天下,取焰火數百支璀璨於空,太後大悅。”

    還雲朝采用一種類似於幹支紀年法的紀年方法,起頭類似“天幹”的為第一個上古流傳下來有記載的年號是沌,第二是媧,之後便是僖、鯤、赤。。。。。。太一、君、煜、薑、冥、禪、皇、繼。

    繼來自還雲朝開國大帝繼雲帝的年號,這一脈曆經四朝,傳下已有百來年。

    類似“地支”的為武、寒、申、尤、己、未、丁、醜。

    這時,一曲終了。

    顧君朝微抬雙臂將茶奉上,微微俯身:“祝母後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好、好。”

    皇太後笑眯眯地從皇帝手中接過茶盞。

    琥珀酒、碧玉觴。

    皇太後看向杯中,隻見一朵明黃菊花緩緩綻開,雍容華貴。

    楊柳曼端著茶上前來,微微屈身:“祝太後娘娘福壽安康。”

    淺淡的茶水上薄霧輕旋,那杯中印出大殿之上琉璃瓦頂,紅牆黃瓦,金碧輝煌。

    皇帝每日忙於政事,這杯中無雙幻景是誰的傑作很明白,更難得的是——她並不邀功。

    皇太後對宸妃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好。”皇太後平複了下心緒,“你們都回座上去吧。”

    此時,烏雲遮住天上明月,忽然聽見那設宴的場外一聲大喝:“站住!”

    接著一個人影便穿過守衛的侍衛們掠進場中,穿過重重舞女,竟飛身掠至楊柳曼的侍女錦月跟前。

    錦月不大不小地吃了一驚,她看向他不由後退了步。

    你陷害我!”

    那禁衛軍一把握住了錦月咽喉將她拖向一旁。

    皇帝麵色沉下。大理寺卿雲影一個飛身和撲,不費吹灰之力便擒住了闖入之人。

    錦月被推至一旁,頃刻杯杯盞盞落在地上一片狼藉。她認得這人,他是禁軍副統領,從前頻頻向她示好她卻沒有回應過,但現在這一出,她是著實不知怎麽回事。

    這時兩個侍衛在設宴露台外高喊:“驚擾壽宴,望皇上恕罪。”

    皇帝大手一揮,放兩人進來了。其中一個道:“臣等接到密報,說有侍衛宮女夜晚私會於太醫院,於是今晚前去在太醫院附近果然擒獲,侍衛卻武功高強拚命奔逃,我們幾番圍捕拿他不住,這才逃到了昭和宮前,驚了聖駕和太後娘娘。”

    顧君朝麵色淡淡,看向那跪著的侍衛:“姓名。在何處當差。”

    侍衛道:“回陛下,卑職在承前殿當差,名為李喚。”

    你可知,在宮中與宮女私會是什麽罪名?”

    顧君朝麵色仍舊淡淡的。

    那禁軍副統領低下頭:“卑職是被人陷害的。”

    哦?”光線明滅,顧君朝問,“怎麽個陷害法?”

    其實卑職去找那宮女並非是為了私情,而是有件極其重要的事求證。”那李喚說,“卑職有位錦州城的遠房大哥前來還雲城投親,另外,也是來尋找一位女子。那女子十三歲以一曲蘇州晚響錦州城不遠的牧野全城,後來卻消失不見了。我那位表哥帶著畫像而來,說那女子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他將那畫著女子樣貌的畫卷給我看,上麵竟赫然就是。。。。。”

    是誰?”雲升郡主問。

    侍衛麵有難色,沉默不語。

    這裏有太後做主,你隻管大膽放心地說出來。”雲升郡主慈祥地鼓勵。

    侍衛道:“回郡主,是。。。。是宸妃娘娘。”

    雲升郡主一驚:“什麽?”

    侍衛仿佛鼓足了十二分勇氣:“那畫像上,她的右臂上有一枚蝴蝶形胎記。”

    你胡說,”晉寧公主清脆的聲音響起,“宸妃娘娘明白是錦州富商楊家的女兒,以楊家的家境,怎麽可能讓自己家的女兒去賣唱呢。”

    是啊。”雲升郡主正色道,“你想清楚了,這事可不得胡說。”

    。。。。。。”侍衛麵有難色,“本人表哥祖籍錦州,算起來算是宸妃娘娘同鄉。公主可能有所不知,那楊家的女兒六歲走丟,到了十六歲才重又找回來,這是錦州城人人皆知的事。而那十年中她到底去了哪裏,卻無人可知。如果不信的話卑職弟弟現就在宮外,那畫像也在他的住處,可立刻傳他進宮來問詢。卑職不求活著,隻求能證明卑職一個清白。”

    曆來秀女都需出身清白才有參選資格,如若他說的是真的,那麽楊柳曼的罪名就是欺君。

    皇太後此時麵色微沉,手攏在袖中,沉眸看向楊柳曼。要知道,皇帝寵幸一個商家進奉上來的清白秀女是一回事,但要寵幸一個青樓歌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個青樓女子進來也就進來了,但絕不能染指後位。

    皇太後看向雲嬴:“去,將這侍衛家人找來,連同畫像。”

    是。”雲嬴不敢違逆,即刻派人去找。

    不一會兒,那人便被傳上來了,帶著一卷畫像,畫用素色墨汁作成,一筆一畫細細白描女子,那女子雖然年僅十三四歲,卻也能看出與宸妃的模樣相像了。

    啟稟皇上,草民不認識什麽宸妃,草民隻知道曾經在牧野城花樓中賣藝的那個女子。”

    大哥!”那侍衛說,“事到如今您就說說實話吧,否則我就要性命不保了。”

    那侍衛與他遠房大哥對視,仿佛鼓勵般地,點了點頭。

    那人麵色沉黑,似是下了極大決心:“是,畫像上的女子的確是錦州楊家女兒,當今宸妃娘娘。”

    他本是來還雲城探親,無意趟這趟渾水,隻是李喚某天不小心貽誤了換崗時辰導致宮門長達一個時辰無人看守,是要殺頭的大罪,若要活下來,就必須有交換條件。

    不僅如此,雲升郡主還派人將一箱明晃晃的金子送到他家中,說此事如果辦成他的命不一定保得住,但雲升郡主可保他的親兄弟安然無恙,並再送一箱黃金到他家中。

    兩箱黃金,即便他在錦州勞苦到老死,也不會有這麽多。

    這壽宴上群臣以及各位家眷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楊柳曼身上,天子威儀之下無人敢竊竊私語,但仍壓不住眾人心頭好奇。

    堂堂貴妃娘娘,難道真的曾在牧野城花樓中幹過見不得人的勾當?

    眾人嘴上噤聲,心中的疑慮和看八卦的興奮早就炸開了。

    太後看向楊柳曼:“哀家問你最後一遍,“有這樣的事?”

    回稟太後娘娘,”楊柳曼一字一句道,“臣妾確實有段時間不在家中,但不過是因為那時候年紀小貪玩被過了天花,被我爹悄悄送到鄉下養病了。”

    宸妃娘娘這話有些問題啊,”雲升郡主笑了,“養個天花頂多個把月,能養了十年?”

    養個天花倒不至於要十年,那時我病得很重,我爹怕遭到周邊人忌憚,又不知能不能治好我,才對外宣稱我失蹤了。隻不過我走之後家中發生了些事,不得已才將我寄養在鄉下,後來事情平息已是十年之後了。”楊柳曼畢恭畢敬回答。

    在群臣目光下,楊柳曼下座向太後微微一服身:“稟太後娘娘,此事臣妾無辜,但恐怕憑我一人之說不足為信,不過今日乃太後娘娘您的壽辰,若是因這事掃了您興致便不好了。若太後娘娘應允,待壽宴完明日之後,臣妾甘願接受調查,相信大理寺必給太後娘娘一個滿意答複。”

    皇太後慈祥地笑著:“哀家看台上的戲是戲,看台下的戲也是戲,這事情既然已經擺到這兒了,就弄清楚才好。”

    皇太後非但沒有不悅還饒有興致看戲,顧君朝頓時心如明鏡,壽宴上會出些事情,想必太後早就知道了。

    既然母後如此說了,”顧君朝看向楊柳曼道,“宸妃,朕給你一個當場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是。”楊柳曼向顧君朝微微一福,“那臣妾就鬥膽行事了。”

    眾人的各色目光圍繞楊柳曼,看著她走到那侍衛和他的遠房大哥麵前。

    楊柳曼看向那侍衛:“你說你有位遠房大哥來還雲城投親,是他將畫像帶來,前來找畫像上的人,你大哥何時來的還雲城?”

    侍衛答道:“一月前來的。”

    楊柳曼微笑了笑,看向所謂的遠房大哥:“那時候我失蹤十年的確是另有隱情,你說你在那期間在牧野城的花樓見過我,這畫也是你見到我後親手所作是麽?

    那人回道:“是。”

    楊柳曼輕撫畫卷,手撫上畫卷的一刹那她便明了,做舊與真舊她再清楚不過,隻是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不能貿然開口。

    你這幅畫是在哪作的?”楊柳曼問。

    這是我回到錦州城以後憑借自己的記憶所作。”那人答道。

    那麽你作畫所用的這墨。。。。。。”

    自然是錦州出名的錦墨了。”遠房大哥依照他們串好的詞答道,“不僅如此,這墨是錦州產墨大家何家出產,為最為正宗的錦墨。”

    楊柳曼微微一笑,指尖輕叩畫卷:“如此,這畫的真假年頭便好判斷了。”

    怎麽個判斷法?”耐不住性子的晉寧公主問。

    楊柳曼環顧了四周神色各異的人們一眼,這才緩緩答道:“臣妾曾在錦州幫忙家中抄寫些賬目,識得錦州產的墨有個不為人知的特點,後來去詢問一戶產墨大家,被證明是防止偽造的一種標記。錦州墨如是新墨,將燭火拿遠一些輕烤紙麵不變色,如是舊墨,用火微烤之後那墨跡會從黑色褪成紅色。為了保證沒人作偽,這事除了生產錦墨的那幾名大商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所以要知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這畫是新是舊,隻需拿燭火來驗證一下便知。”

    那侍衛和所謂的遠房大哥麵色均是一變。

    雲升郡主心內懊惱,終是百密一疏,看來這次沒機會了。

    既然是這樣,”皇太後難得地開口道,“將畫像呈上驗證。”

    眾目睽睽之下畫卷被交到侍從手上,燭火被拿遠一些加熱,加熱過後那畫卷上的墨仍是原來的黑中泛青的顏色,並沒有褪成紅色。

    楊柳曼回首看向那侍衛的遠房大哥:“你既說這是十多年前的畫作,為何這錦州墨沒有變色?”

    這。。。。。這、”那遠房大哥額上沁出細密汗珠,心下瓦涼成一片。

    還有,”楊柳曼看向那遠房大哥,目光如炬,“在說謊的時候你有個慣性動作,左手無名指與中指交叉在一起。”

    我。。。我、”那遠房大哥心下慌張,此刻已徹底不知如何反駁。

    眾臣議論紛紛。

    大膽李喚!大膽刁民!”雲升郡主怒色道,“膽敢在太後壽宴上作妖,妄圖誣蔑貴妃,攪亂宮廷!”

    此話一出,遠房大哥更是驚愕得愣在當場,那侍衛混跡皇宮多年當然明白此刻局勢,已是麵如死灰。

    皇帝心想:這才是我的人。

    在皇帝的授意下,李喚和他的大哥被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