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秋日圍獵已一月有餘。霜風漸起，宮中楓林漸染金黃，四周紅牆環護，宮人們穿梭在遊廊之中，來來往往從落英台旁而過，忙著製備過冬的各種物什。

    此時，有兩個等階稍高的宮女邊走邊聊：“你知道圍獵回來的時候發生了兩件異事麽。”

    另一個說：“好可惜這次我忙著置衣司的那些事沒去成，你給我好好說說。”

    你聽我說啊，”一個壓低了聲音，“我當時就跟在宸妃後頭一位將軍轎邊，眼見著竟有個人衝出來攔住了皇上的龍攆，說什麽請皇上幫他死去的夫人做主，還說是妖怪殺死了他夫人。

    啊――！”宮女驚訝，“那麽多侍衛攔著，他是怎麽衝進去的啊。”

    奇就奇在這兒，當時沒人看清他怎麽衝過去的，連大理寺卿都沒攔住，還告罪來著。”

    後來呢。”宮女興致勃勃地問。

    後來皇上赦免了大理寺卿，讓他將功贖罪徹查此案。”

    哦――那還有件事呢。”

    這件事說起來就更奇了，”宮女又將聲音再壓低幾分，“石獅攔路，天降卷軸。”

    這事兒我聽幾個侍衛也說啦。”宮女說，“你真的親眼見著那從石獅子底下挖出來的卷軸了？”

    那可不。現在石獅子被抬進宮放進偏殿了，至於卷軸，好像聽說是在宸妃手上拿著呢。”

    聽臣說，月氏國這事。。。。。”

    偏殿裏針對月氏國的戰事大臣們正吵得不可開交。顧君朝坐在上座，看著他們主戰主和兩派打口水仗。

    月氏一國正逐漸擴張，勢力不容小覷，他心中已有了決斷，隻是缺乏一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

    索性就看著這群人吵。

    正在這時，新上任的兵部統領獨孤傾寒拍案而起：“月氏一國十年不納糧，屢犯還雲邊境，現下仍無歸降之意，將我還雲威儀置於何地！”

    年輕人血氣方剛，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竟將一群主和老臣震懾了一瞬。

    顧君朝等的就是這一瞬，他正要開口，忽然，年過七旬的老臣一聲驚叫，手指向他前不久搬回宮的石獅子。

    顧君朝順著看了過去，隻見那石獅子不知什麽時候雙目淌血，那血竟蜿蜒著流下了台階。

    眾臣一時驚愕。

    石獅流血是不祥之兆，所有臣子此時心中都開始對此次出兵疑慮起來。

    顧君朝突然一手拔出身側佩劍，略揮臂便輕而易舉斬去石獅之首，沉聲：“犯我還雲者，雖遠必誅。今日這石獅，就是明日月氏下場。”

    眾臣一開始被石獅流血驚嚇，但現下皇帝氣勢一出，獅首被斬，反倒沒誰去想方才石獅流血的事了。印刻在他們心中的，此時隻有這位皇帝的威壓與必戰決心。

    劉時靖畢竟官場老油條，率先反應過來：“皇上英明！”

    眾臣附議，於是出戰月氏國之事就此定下。

    皇帝照例回到椒淑宮用晚膳，實際上，就納了宸妃兩年來，他竟沒在別的女子身上動過丁點兒心思。

    微風中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輕輕搖曳。楊柳曼頸間戴幾星乳白珍珠瓔珞，映襯出雲絲烏碧亮澤，斜斜一枝紫鴦花簪子插在發間，玉頸半隱半現。

    皇帝將切好的水果遞到楊柳曼唇邊，她懶洋洋地咬了口。舌尖掃過他的指腹，如電流經過般，他心中顫了一下。

    他旋臂將她攬起，吻住她的唇。

    她微揚起頭，雙手攀著顧君朝的臂膀，柔順地迎接這個纏綿的吻。。。。。。

    烏木沉香塌中良辰美景分外銷魂。顧君朝模糊間想：他早該這麽做了。

    卻不知這想法從何而起，從一開始他便從未打算放手，不是麽？

    宸妃的一顰一笑他都愛極，所以有時才會欲罷不能，下手重了些。他滿意後每每看到懷中有雪白臂膀上的烏青印記，便有些不忍。

    好像她什麽都不在乎，又好像無論賞賜她什麽都不夠。恨不能將這世上的所有好東西都送到她麵前。

    顧君朝起身，無論他承認與否，他的心，早已偏頗。

    他的目光越過窗外芙蕖池，若有所思地看向玲瓏殿角，沉入深空。

    偏失，是為帝大忌。心中過於在乎一樣東西，上了戰場就會有所牽掛。

    這一夜，帝王並沒有宿在椒淑宮。

    這天晚上，一位宮女橫死在禦花園外不遠的一條宮徑上。第二日宮裏便傳遍了。

    聽到這事時楊柳曼搖著扇子道：“謠言罷了，這種事自有督察院查辦，你們不用擔心。”

    錦月傷勢養好，又開始活蹦亂跳：“但我聽說那宮女死時雙眼圓睜，麵色恐懼，像是見到了什麽。。。。。”

    錦、月。”雲影不由打斷她，“我晚上還想好好睡覺呢。”

    楊柳曼微笑了笑，輕歎：“快入冬了啊。”

    是，娘娘。”雲影說，“椒淑宮中暖爐都已備好，衣物用具也都已置換妥當了。”

    嗯。”楊柳曼將扇子放在桌上，端起茶輕啜了口。

    這天晚上皇帝沒有到椒淑宮來，第二天也沒有。

    楊柳曼剛梳洗完畢，錦月便端著一盅湯放在案上。

    雲影道：“娘娘，皇上國事繁忙，您中午給他送盅湯過去吧。”

    楊柳曼微微笑了：“有些事情擔心也是沒有用的。”

    錦月急了：“娘娘，別看我們表麵升平，暗地裏可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機會要籠絡皇上寵愛呢。萬一要是皇上中了他人圈套娘娘您可後悔都來不及啊。請娘娘您務必要拿出從前鬥爭時的那種拚勁來啊！”

    楊柳曼很無語。

    真個是娘娘不急急死侍女。

    不過從那日早晨她醒來不見顧君朝，便隱隱察覺有什麽不一樣了，去打探打探也好。

    好罷，那我就去一趟。”楊柳曼起身，雲影錦月欣喜地對望了眼，端起湯盅正要出去。

    正此時，殿外進來了個老麽麽道：“太後有請。”

    楊柳曼也是很無奈，錦月在心中腹誹：偏偏在這時候。

    一行人隨著老麽麽，出了椒淑宮，去往慈寧寺。

    椒淑宮旁的芙蕖池底下，一襲暗袍的顧君朝負手而立，他微側首，語氣中有微微地不滿：“難道這世間――有比給朕送湯更重要的事？”

    暗衛想說，皇上啊，文武百官等著您上朝，這算不算更重要！

    陰影裏，暗衛答道：“沒有。不過皇上如果想喝湯，也不必在椒淑宮外等一宿，臣以為，禦膳房的湯更好喝。”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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