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玉勾連看著自己雪白的長發，真的呆住了。

    玉雕欄卻不由一陣慈憐道：“傻孩子，跟從一個經驗一生不悔猶如一頭猛撞向牆壁的牛，雄壯豪邁夫複何言？這個經驗也好，那個經驗也妙，似乎博采眾長又似乎猶豫徘徊一生，是迷宮裏的老鼠，一輩子在轉，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轉，死了就終於不轉了；哪個經驗都妙，哪個經驗都不願意輕易選擇，一輩子呆呆悶想，是岔路口的山羊，歧路亡羊，等到死時才終於發現自己原來一步未動，孩兒，你懂了麽？”

    “我，我？”玉勾連卻仍舊十分茫然的樣子。

    “嗬嗬，”玉雕欄搖頭一笑，已然雙眼直望向了遠方，“既然你不懂，就不用懂了，爹爹會給你指明一條經驗，與其做膽小的山羊、聰明的老鼠，大概做頭牛已經是人間最上乘了。”

    “做牛，真的比做山羊和老鼠好麽？”玉勾連仍舊呆呆，仰頭問道。

    玉雕欄搖一搖頭：“終究不過是一場經驗論，牛、羊、鼠都不過是天地經驗中的芻狗，隻不過，一頭撞過去的牛身周身後就有很多人喝彩忽歡呼罷了。”

    “我，我做牛，難道隻是為了聽到別人的歡呼麽？”

    玉雕欄卻忽然一陣變色道：“那你是要做羊和鼠了？

    玉勾連看父親生氣，再不敢多問，身子一縮，已然退了開。

    玉雕欄高坐馬上，抬掌一聲大吼，已然道：“布劍陣！”

    他身後千餘騎士都是一聲大吼，已然紛紛躍下了馬來，隻是片刻，二十人一列，五十人一排，已是齊齊的陣列開來。

    “天地鑄人兮，五行合——！”千人大陣同時一聲高唱，轟然聲中已齊齊向前一步。

    “我鑄精魂兮，五心合——”千人又是一聲高唱，悲愴蒼涼，暮雲四合。

    “意由我鑄兮，五髒合——”千人向前踏的一聲邁步，高聲悲歌，昂首闊步，刷的一聲，已是人人拔劍在手。

    鬥雲破暗暗的心驚不已，不由的身子微微一動，已暗暗握住了拳頭道：“好陣法，這歌聲，與天地合，與精魂合，與五髒意誌相合，渾然歸一，千人一心，竟然隱隱猶如挾帶無窮大道妙旨而來，幾乎要壓的我不能呼吸了。”

    如此聲勢下，如此渾厚氣魄下，如此一往無前精神下，任由誰站在了他對麵，都會不覺自慚形穢起來。

    鬥雲破心意搖蕩，幾乎道心不穩，雖然凝神守一，可是仍舊不由自主的就總是想到：“如此千人無怨無悔，氣壯山河，他們同心唯一，大步行來，那麽，我所修持之道究竟是對是錯，又究竟對幾分錯幾分，或者，他們這樣，才是更好的選擇。”

    敵人境界麵前，自家心境散亂，正是修道大忌，人靜而我不能靜，以人之靜而破我之靜，我靜不能靜而隨人之靜亂轉，如此心緒紊亂，氣機紛紛，鬥雲破呃的一聲，已不由自主向後微微一退。

    千人大陣仍舊慨聲高歌，雙目凜凜，如歸如赴：“我鑄神劍兮，五金合——！”

    千人刷的一聲，一同高舉寶劍，氣勢衝天，凜然直射鬥牛。

    “好陣法，好聲勢！”鬥雲破強自凝定心神，卻不由得又是向後一退。

    “神劍有靈兮，人劍合！”第一排二十名劍士人人橫劍一舉，頓時已然一片光明耀眼，寒森森劍光直照的周遭一片徹骨無聲。

    鬥雲破長吸一口氣，雙拳緊握，已然是如臨大敵，如此渾厚慷慨大陣，一個分神，那便立刻萬劫不複了。鬥雲破看一眼身邊仍舊睡的鼾聲如雷的不問天，斜斜向前邁過一步，這樣不動聲色的一步，卻早已將不問天護至了滴水不透的境地。

    “劍光將出兮，頭顱合——！”最先一排的劍士手中神劍忽然一轉，雪寒鋒刃已自向自己頭顱直抹了過去。

    但聽淩空嗤的一聲，二十道鮮血噴湧而出，鬥雲破尚且未及反應，二十個頭顱已然衝天直飛了起來。

    “啊，你們！”鬥雲破神色一陣大變，已然幾乎跌倒了過去。

    “劍光將出兮，頭顱合——！”第一排的人已紛紛倒下，第二排的人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一般，仍舊雙目凜凜有神，仰天慨然高歌中，手中神劍又是猛然一下倒轉，隻聽噗嗤聲響，飛血四濺中，二十顆一往無前、無怨無悔的頭顱又已直飛了出去。

    “劍光將出兮，頭顱合——！”第三排的劍士已然大聲高歌，氣衝雲天般大步而來。

    “慢，我我、認輸了！”鬥雲破臉色蒼白如雪！“噗通一聲已然跪倒在地，一切境界道法早消散的一幹二淨，十數年來苦修的心境更是蕩然無存，心亂如麻，熱汗、冷汗亂流中再也知道自己頭中究竟是在想的什麽了。

    “父親，你，你！”玉勾連同樣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嗬嗬，一千人中，我隻用區區四十條人命就活擒了天下聞名的鬥雲破，倘若當真大殺一場，沒有一二百條人命，絕對休想拿的住他。懂了麽？這就是牛的價值，他的確應該被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