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客棧裏，氣氛微妙。

    脫離鉗製的李牧半倚在桌旁，大口喘息。

    燁瞳站居左，赤眸轉動，漫不經心的打量著橫空出世的黑衣大漢。

    閻無道在右，雙手背後，青袍下擺無風自動。

    褚匡仁於大堂中央昂然站立，後麵是臉色陰晴不定的連英。

    其餘人等神色各異。

    範艾從小丫頭那裏得知，原來褚匡仁竟是以一個教書先生的身份進入了徐府，若不是一個流淌著陰謀的夜晚，在小丫頭險些被害的緊急情況下，恐怕整個許府上下沒人會知道當時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褚先生”竟是一名身手不弱的高手。

    至於這個高手有多高，想來那夥功敗垂成的shā shǒu和現在看起來心驚膽戰的李牧深有體會。

    褚匡仁看起來好像沒有速戰速決的打算，反而是雙手抱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仿佛剛才說出“你們一起上吧”的狂傲言語的人並非是他一般。

    青袍人剛從大漢那裏吃了個暗虧，雖不見miàn jù下的表情，但想必也不願第一個率先出手。

    連英自袁、柳二人走後就一直沉默不語。

    赤眸少年臉上漸漸露出不耐之色，他不屑的看了連、閻二人一眼，然後氣息一變，兩臂張開，周身紅焰纏繞，如同引下九天玄火，氣勢驚人。連空氣都變得沸騰起來，接著他低吼一聲，兩腿蹬地，卷起一股熱浪向黑衣大漢撲去。

    “火龍出海。”

    褚匡仁神色一肅，右手背後，左手五指張開，不緊不慢的畫了一個渾圓，輕輕向前一推。

    狂風大作。

    眾人隻覺臉上一熱，下意識轉頭掩麵。

    砰砰之聲隱隱傳來，剛開始還很遙遠，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聲音越來越響，間隔越來越短。

    在鋪天蓋地的火焰中，兩道身影衝出門去。

    一聲怒吼傳來，青袍人和連英同時眼神一亮，緊跟著飛奔而出。

    範艾心底震撼，在小丫頭一臉執拗下扶著她走出客棧。

    天色昏暗依舊，非但沒有因為剛下過小雨而稍顯晴朗，反而越發陰沉。泥濘的空地上，依稀可見四道人影騰挪閃避，間或熱浪、金光和森森鬼泣，雨幕竟是阻擋不了分毫。

    範艾有些奇怪，怎麽其他三人聲勢浩大，而褚匡仁那邊卻不見絲毫動靜？

    高手決鬥難道不應該是你來我往，威風八麵麽？

    這也難怪範艾疑惑，雖然他天資聰穎，但畢竟是個初涉武林的菜鳥，所知不多的大俠軼事還是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自然不懂真正的高手對決講究一個“無所不用其極”，即把自身優勢發揮到極限，藉此讓對手無處可躲。無論是燁瞳、閻無道還是連英，皆是自身功法有成的驚才豔豔之輩，再加shàng mén中長輩悉心教導，無不是深諳用“極”之道。他們的招式聲勢逼人尚在其次，關鍵在於形成有利於自己發揮的“域”，此範圍內則無往不利。

    不過可惜，他們碰到的是褚匡仁，也不知他是怎麽修煉的，身上一絲氣息不露，卻能安然遊走於三人苦心營造的“槍林”、“鬼池”和“火海”中，反倒是他們彼此間互相掣肘，攻勢漸漸難以為繼。

    他們越來越感覺到這名該死的黑衣大漢根本不是在跟他們比武，分明是在戲耍三人，不然光是以他的敏捷身法就早能脫身而出了。

    最先出手的燁瞳對此已然察覺，他一臉不甘的停住身形，眼中厲色一閃，咬破雙手食指，，用染血的食指在左右雙掌上分別畫出兩個晦澀難明的圖案，輕輕覆在緊閉的雙眼之上。

    轟隆隆。

    一個霹靂響過，褚匡仁和青袍人、連英有所感應，同時望向燁瞳的方向，神色凝重。

    褚匡仁收起最初的不以為意，眯眼望天，喃喃道：“有點意思了。”

    連英一改先前的瀟灑從容，氣急敗壞道：“燁瞳，你給我住手！”

    赤眸少年如上古神祗般屹立在漫天閃電中，不言不語，不管不顧。

    “神道，天幕。”

    少年睜開血紅雙目，殺意燃天。

    嘩······

    範艾目瞪口呆地看到一道雷電交織的瀑布從天而降，向黑衣大漢迎頭澆下。

    人影被滔天雷海吞噬。

    “褚叔叔······”

    小丫頭痛哭出聲，想要衝過去卻被範艾緊緊拉住。

    早已躲在一旁的青袍人默然。

    “這樣的招術應該不是玄火門所有吧？”閻無道輕聲問道。

    “不錯，那是我門中一位先輩所創秘術，可惜無人能用。”

    “所以你就把他交給了玄火門？”

    不等連英回答，閻無道繼續說道：“恐怕這才是玄火門被你拉過來蹚這趟渾水的原因吧？”

    連英閉口不言，顯然被言中。

    “我隻是沒想到那個瘋子會在這個地方用出來！”連英惡狠狠道。

    “你更沒想到的是此招威力會這麽恐怖吧？”閻無道哂然一笑，miàn jù下的表情不用看都知道滿是嘲諷。

    連英沒說話，隻是麵無表情的看了看範艾的方向。

    範艾扶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小丫頭，滿心黯然，他原本還打算讓褚匡仁教他武功呢，可如今······

    察覺到連英的注視，範艾心頭沉重，緊了緊抱著小丫頭的手臂，抿緊嘴唇默念道：“褚大叔，多謝你挺身而出，接下來我拚了命也會保護好小丫頭的。”

    燁瞳半跪在地，滿臉血汙的臉龐透著一股蒼白，顯然這一式“天幕”耗費了他不少的精氣神。

    他緩緩抬起頭，艱難望向仍在翻騰的“巨浪”，眼神熠熠。

    “哈，哈哈哈······”

    終於抑製不住的猖狂大笑。

    聽到笑聲，青袍人難得與連英看法一致，歎息道：“真是個瘋子。”

    連英走到範艾麵前，“我們該走了。”

    他努力牽動嘴角，很想得意的笑一聲，可想到今天的一波三折和渾身疲憊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範艾突然瞪大眼睛。

    “那是······”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一邊搖了搖神情恍惚的小丫頭，一邊指著遠處，有些語無倫次。

    連英渾身巨震，僵硬轉身望去。

    大幕退去，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若隱若現。

    “褚大叔！”

    範艾驚喜叫道。

    小丫頭的眸子又蓄滿了淚水，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怎麽可能！”

    連英和閻無道心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驚駭莫名。

    反倒是燁瞳表現的鎮靜些，他淡淡地笑了笑，一臉如釋重負。

    “你果然還活著······”

    緩緩走近的壯碩身影頓了頓，“你也讓我很吃驚。”

    褚匡仁此時的樣子有些淒慘，原本合身的黑色布衣如今隻能起到遮擋重要部位的作用，雨水落在淩亂的長發上嗤嗤作響。

    然而光著臂膀的他更顯粗獷，褪去了慵懶懈怠的眼眸精光暴射，像一把久已塵封的絕世神兵，重新降臨世間。這才是真正的褚匡仁，誰又敢說能夠勝過此時鋒芒畢露的他？

    此等狂人，猶如上古魔神。

    燁瞳站起身，和大漢對視一眼，“來日再來比過！”

    “好，我等你！”褚匡仁一絲戰意倏忽而逝。

    少年轉身離去。

    “連某也就此告辭。”連英一臉微笑道，仿佛仍是初見時一名濁世佳公子。

    隻是心裏怎麽想就不知道了。

    青袍人亦是拱手，悄然離去。

    人群退散。

    褚匡仁來到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麵前，笑意溫醇，“我回來了。”

    徐夢嵐使勁點頭，恍若回到了那個夢魘般的無人依靠的夜晚，也是這樣，大叔回來了，她就安心了。

    褚匡仁向範艾輕輕點頭。

    範艾嗬嗬傻笑，身子有些搖搖晃晃。一道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舉手揮了揮像是要趕走什麽，然後睜大眼睛望向天空。

    褚匡仁和徐夢嵐被他這個動作逗笑了。

    “哈哈······咦，褚叔叔，他這是怎麽了？”嗓音清脆。

    “嗯······他好像是，醉了。”一個醇厚聲音不確定道。

    雨過天晴，人欲醉？

    （寫完才發現，貌似這章叫做“裝逼遭雷劈”更貼切，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