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xìng yùn兒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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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哪兒?”
範艾迷迷糊糊醒來,感到頭痛欲裂。
“你總算醒了。”
一個如釋重負的聲音傳來,範艾睜眼看去,依稀所見是小丫頭徐夢嵐。
“我去叫褚叔叔過來。”不等範艾出聲,徐夢嵐丟下一句話就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
此刻已是晨曉時分,屋內一片大亮,遠處的雞鳴犬吠之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範艾聽來卻不覺得喧鬧,反倒有種熟悉的祥和。
他正盯著屋頂有些發呆,一陣腳步聲傳來,大漢跟在徐夢嵐後麵走進來。
想到自己昨天莫名其妙的暈倒,範艾想要起身感謝一下這主仆二人,卻發現自己肩膀以下竟然毫無知覺。
“這是怎麽回事?”範艾吃驚叫道。
徐夢嵐有些猶豫,看了看褚匡仁,大漢隻好說道:“應該是你昨日誤吞‘醉宴石’的緣故,這石頭乃是天地間為數不多的靈物,又沾染了酒仙飛升時的氣數,本就仙氣十足。再加上這幾千年來不斷吸收珍奇酒品,這其中無論哪一樣進入凡人體內都不啻於一場災難。”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這樣應該感到慶幸?”範艾不可思議道。
大漢聳聳肩,意思不言自明。
“你也不要太擔心,既然你現在已經醒了,總會有辦法的嘛!”徐夢嵐瞪了一眼滿臉無辜的褚匡仁,輕聲安慰道。
“可是······”
範艾現在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一方麵確實慶幸自己沒有因為一塊破石頭而送了性命,另一方麵又實在無法接受自己成為癱瘓的事實,正要再無力地辯駁兩句,視線所及恰好看到徐夢嵐略顯憔悴的麵容,想到剛醒來時她就在身旁,一下子心又軟了下來。
他本就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盡管遭遇這樣的打擊,但還是很快就恢複過來。冷靜下來之後再一想,不由地疑竇頓生。
“那我是怎麽醒過來的?”
褚匡仁本以為範艾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後一時必定難以接受,說不定做些傻事出來,沒想到這麽快他就調整過來,讚賞之餘不由地嘖嘖稱奇。
“你能醒過來還得多虧褚叔叔,昨日見你暈倒後,他及時出手將還未擴散的仙力暫時封印起來,這才免得你一直昏迷下去。”徐夢嵐看到範艾不再自怨自艾,笑道。
看著一臉無所謂的褚匡仁,範艾有些發窘,明明是人家救了自己,可自己非但不感激反而大喊大叫,說一聲不知好歹都是輕的了。
“多謝兩位。”
範艾全身上下都不能動,隻得伸著脖子點頭示意。
徐夢嵐看的有趣,咯咯笑了出來。
褚匡仁也咧開嘴角。
眼下身體已成這個樣子,範艾也知道多思無益,他扭頭看向窗外,輕聲道:“既然如此,勞煩兩位派人將我送回永安縣葫蘆街客棧,我在那裏長大。”
盡管說的平穩,但還是有些許黯然從言語裏溢了出來。
“你真的要回去?”褚匡仁摸著下巴問道。
“嗯。”範艾輕輕閉上眼睛。
“好,那你還我酒來!”
範艾睜開眼睛,看見褚匡仁向他伸著手,一副認真的表情。
“你能把那塊石頭從我身體裏取出來麽?”
“不能。”
“那你能不能再去一趟關外?”
“不去,太累。”
範艾看著分明就是耍無賴的褚匡仁,一時間無言以對。
深知自己這位老師脾性的徐夢嵐卻漸漸品出了味道,“褚叔叔你就別賣關子了,難道你有辦法······?”聲音裏已然掩藏不住一絲雀躍。
褚匡仁微笑道:“我確實沒辦法取出這小子身體裏的石頭。”
不等範艾和徐夢嵐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接著道:“可我的一位朋友應該知道。”
徐夢嵐喜極而泣。
範艾先是怔了一下,隨後睜大眼睛問道:“褚大叔你說的是·····真的?”嗓音微微顫抖。
褚匡仁笑著點頭。
範艾長呼出一口氣,這件事峰回路轉的太快,簡直讓他如墜夢中。前一刻他還心如死灰,嘴上雖說讓二人把自己送回客棧,可心裏卻不願再拖累那對可敬可愛的夫婦,而是做好了找個角落自生自滅的打算。後一刻卻發現天無絕人之路,世上還有人有辦法讓他不用再像個廢人一樣活下去。世事之翻覆多變由此可見,尤其是於他而言。
不知不覺間少年已淚流滿臉。
褚匡仁看著眼前這一雙哭得如同淚人一般的少男少女,心底亦是充滿感慨。不在生死間打個轉兒就不會明白陽光、呼吸、至親之人常在這些明明觸手可及卻遺忘許久的xìng yùn,他也是不久以前才明白這個道理。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徐夢嵐急不可耐道。
“那······就勞煩褚大叔了。”嘴上說的矜持,可眼神裏的急迫卻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這個不急,我還有些事想要向你了解清楚。”褚匡仁沒有理會徐夢嵐的催促眼神,緩緩說道:“我想知道,為什麽‘醉宴石’會一直追著你不放?還有,這樣一件奇珍進入你的身體其中蘊含的仙力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你撐爆,這在我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範艾一臉茫然。
褚匡仁微微皺眉,他從昨日就感到奇怪,在青袍人施展秘術‘冥回’時,無論是‘醉宴石’本體還是赤眸少年借眼中玄火試探青石的小手段無不是一清二楚,可偏偏在範艾這兒失了效用。當時在場之人除他之外,青袍人和赤眸少年應該也察覺到些許端倪,再加上自己刻意的淡定表現,才有了後來二人那一記聯手試探。這之後,青石幾次三番奔範艾而去,那連英想必也反應了過來,若不是自己後來強行出手打斷了他們的計劃,恐怕範艾的處境就更不妙了。這其中曲折褚匡仁沒有必要與範艾細說,但如今既然決定幫人幫到底,他總得弄清楚這少年到底是什麽來路。
可現在看來,他竟然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此事關乎他的身家性命,何況從他的表現來看應該也不是說謊······難道他真的一無所知?
“會不會是因為範艾非常喜歡喝酒,所以那石頭才?”徐夢嵐歪著腦袋好奇道。
“那豈不是天下所有的酒鬼都有機會得到‘醉宴’了?”褚匡仁無奈道,“大凡這種天地奇物都擁有不弱於人類的靈智,豈會無緣無故地哪個酒鬼肚子裏去安家落戶,何況你看這小子像個能喝酒的麽?”
範艾赧顏笑道:“褚大叔說的不錯,我酒量確實一般的很,記得有次老板非要讓喝酒,結果隻喝了一杯我就不省人事了。”
徐夢嵐泄氣道:“那還能是什麽原因啊,反正我是猜不到了。”
褚匡仁突然說道:“範艾,你過去可曾有過什麽特殊的經曆?”
“特殊的······”
範艾皺著眉頭回憶道:“好像也沒什麽,未被客棧收留時我還在四處乞討,那時整天饑一頓飽一頓,還經常挨打,以至於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不過有個小叫花比我還慘,或許因為他的原因我覺得自己不是最倒黴的······後來進了客棧,幹娘看的心疼,經常抓方子讓我泡藥浴。那方子裏也不知都是些什麽藥,一開始泡的時候渾身難受的要命,不過好歹在客棧裏能吃飽,再加上我感覺的出來幹娘是真關心我,所以也就逐漸堅持下來了。老板大概是心疼抓藥的錢,每抓一次藥都要讓我泡好久,好在後來我已經習慣。”
除了說到小叫花和老板夫婦時的時候滿臉笑意外,範艾始終是以一種平靜地口吻訴說著,好像自己不曾涉身其中。
徐夢嵐看著他靜默無言。
大漢對這少年的淒苦身世已經有所預料,所以並不感到驚異。
範艾疑惑道:“難道是那藥浴的作用?”
大漢摸著下巴微微搖頭,“相傳很多出世的仙家洞府在給門下優秀弟子築基時,會揀選珍稀藥草為其易經洗髓,奠定修道根基。俗世王朝中根骨不凡的皇族亦有此例,比如那位戰功煊赫的臨淵侯便是如此,一身武道修為深不可測,這與其幼年曾在武帝山‘淬化池’中修煉不無關係,但除了那幾處傳說中的洞天福地外我不認為有什麽地方具備這樣苛刻的條件。”
褚匡仁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隻得將歸功於範艾天賦異稟。
隻是這等天賦委實驚人,大漢瞥了一眼懵懂的少年,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範艾卻沒想那麽多,於他而言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天之幸,再多就是妄想了。而且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擺脫癱瘓在床的尷尬境地,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商議已定,一行人下午便出發。
大概是有望恢複的緣故,往日的伶俐聰慧又回到了範艾的身上,他委婉的表示為了不耽誤對方行程,兩人派人送他過去就好。然而撇開一臉不快的小丫頭不說,就連之前隻知道埋頭趕路的大漢都一反常態的堅持親自帶路,範艾隻好口中唯唯。自從目睹雨中那場震撼的比鬥之後,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這位不拘小節的粗豪大漢了,於是接下來在小丫頭的堅持下閉目養神之餘,他索性向大漢請教起了武道修煉之法。大漢也幹脆,盡管範艾身體恢複與否尚且難說,可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思,對其所提出的問題有問必答,不僅讓範艾大開眼界,連一旁性情跳脫的徐夢嵐都受益匪淺。
這一日,距離大漢出發前所說的夢幽穀還有不到十裏的路程。
“褚大叔,依你先前所言,世間武道萬千,大致可分為體修、念修和劍修。然而煉體者以體融念,自成小天地,衍生造化。意念者意通天地,拋卻後天凡胎,成就元神飛升。與這二者相比,劍修不過借助外物,怎能恃行無忌?即便是神兵在手,如何比得上拳出山崩的體修和念動劫生的念修?這我就不甚明了了。”
聲音從一架造型古樸的車廂傳出,嗓音稚嫩清亮,卻有種說不出的嘟囔難明。
發問的正是躺在徐夢嵐睡榻上“鳩占鵲巢”的範艾,約莫是平躺的久了,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氣息不足。
依舊駕車的黑衣大漢嘴角含笑,“不錯,體修和念修中的大神通者,動輒便是力拔山河、念摧五嶽之舉,委實霸道。然而我若告訴你,就在百年前,這座天下還是劍宗一枝獨秀的局麵,你作何感想?須知當時聚鼎宗和青元宗亦是體修、念修雲集的鼎盛時期。”
範艾微感驚訝,經過褚匡仁這幾日的細致講解,現在的他在武道見識已遠非昔日可比,自然知道那號稱臻至巔峰便“鼎聚三花”的聚鼎宗和傳說“一點青元,生發天地”的青元宗是何等威勢,然而即便如此,仍曾屈居劍宗之下?
他思索片刻,喃喃道:“莫不是劍修‘以劍為體,寄念成神’?”
大漢大笑,這幾****在與範艾二人一教一學當中驚異地發現,這少年的悟性之高竟是他生平罕見,很多在修行之人看來無甚新意的問題上對方往往能舉一反三,問出的問題又讓人無不是心癢難當,忍不住一吐為快,如此這般下來,難怪他酣暢如斯了。
聽到大漢的笑聲,範艾知道自己所想無誤,盯著車廂頂部繁複美觀的圖案,他輕輕呼了口氣。
褚匡仁其實並沒有談及具體應該如何修行,隻是帶他掀開了修行路上波瀾壯闊的冰山一角,盡管如此,範艾還是被震撼的無以複加,真正接觸到這一層麵後他才知曉,為何之前大漢對所謂的江湖嗤之以鼻,實在是二者距離猶若天壤。夏蟲言冰,坐井觀天,不外如是。
江湖求逍遙,修仙觀自在。
這就是大漢讓他看到的風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