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山眾峰終年雲霧繚繞，望之如夢如幻，隻有極少數幾座山峰地勢高絕，立於雲海之上，方見晴朗澄澈。

    軒緲峰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淩虛道宗的主峰，山上因其靈氣充沛，珍奇異獸花草眾多，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福地。

    此時在山腰處，一個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正邁開大步往山上行去。

    不遠處，一個年輕道童緊隨其後，一邊加快腳步一邊還氣喘籲籲的叫道：“師父，你……你慢點！”

    男子身形稍緩，扭頭看了一眼這個不成器的弟子，沒好氣地訓斥道：“讓你平時不好好練功，走個路都這麽慢！”

    小道童欲哭無淚，心道師父您說的倒容易，可誰走路還運轉靈力啊！不過這時候卻沒法把這話說出口了，委實是太累了。

    趁機追上自家師父，小道童拽緊了男子衣角，這才緩口氣道：“師父說的是，弟子以後注意就是……但您可真不能找道首師叔啊！”

    道童自然就是被搶去三炷天香的靈風，從煉香房出來後，他便跑來向師父認錯，本以為既然是那位前輩任性胡鬧，自己應該沒有多大責任，誰知師父聽過後二話不說就要來找掌教，這下靈風慌了，眼看事情越鬧越大，越發不敢讓師父走了。

    肥胖男子伸手拍了一下小道童的腦袋，罵道：“屁話，你師父我掌管道宗藥坊多年，還能不知道輕重？可這次事情既然是在你手上發生的，你就難辭其咎，而我作為你的師父，出了這樣的疏漏，去向道首認個錯，這事兒興許還能有個轉圜的餘地，難不成把你扔出去任憑人家處置？”

    靈風這才明白師父是為自己著想，心下感動的同時嘴上仍是不以為然道：“不過就是拿錯焚香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再說那位前輩硬要拿走，弟子又怎麽攔得住……”

    男子搖搖頭，“你啊，還是沒明白這件事的嚴重程度，焚香試煉你也經曆過，我且問你，若是給你加上一炷天香，你會如何？”

    靈風想想自己燃盡地香的艱難，心虛的沒有回話。

    “還有，你說是天香是被那位前輩搶去的，可也不想想，人家什麽身份，道首難不成還去教訓她一頓為你開脫？最後倒黴的還不是你小子！”

    靈風苦著臉，低頭不語。

    就在這時，遙遠天際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聲，持續了一陣後漸漸隱沒。

    男子抬頭望去，臉上出現一絲凝重，“這種威壓……”

    再看靈風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他笑了笑，自語道：“看來你這位小師弟也不簡單呐！”

    不等靈風再說什麽，他吩咐道：“你現在回去，給我抄十遍《藥坊戒律》長長記性，看來以前對你確實有點太過嬌慣了！”說完，大袖一揮轉身離去。

    靈風還在奇怪剛才的震動和那位剛入門的小師弟有什麽關係，沒想到噩耗突然降臨，等反應過來男子已經走遠了，不過這次卻不敢追了，隻好耷拉著腦袋往回走。

    男子走到山頂道首府，整整衣襟，輕輕推開“踐道悟虛”匾額下的紅漆大門。

    院內布置清幽，一口泉眼汩汩向外冒著活水，幾尾青魚歡快遊曳，青石板鋪成的路徑兩側，枝葉繁茂。小徑盡頭是一處房屋，簡約素樸。

    男子在屋前站定，恭敬道：“玄煉峰李富田求見道首師兄。”

    “富田啊，進來吧。”

    一個平淡的嗓音適時響起，仿佛對來人早有預料。

    李富田進屋後向坐在蒲團的一個背影行過禮後，抬眼看到對麵牆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道字，筆勢渾厚，圓潤平和。他亦是識貨之人，立即讚道：“師兄這幅字豐厚遒勁，骨力洞達，當為上品。”

    人影站起，轉過身來。

    從麵容上看，這人俊逸出塵，如同剛剛遊學歸來的青年書生，隻是鬢角兩縷白發染盡風霜，平添了幾分滄桑。一雙眸子由於遍閱風塵而顯的有些漠然，嘴角略微勾起時才讓人有了些許親近之意。

    餘修鶴指了指這個一進門就送上了一頂高帽的師弟，笑道：“多年不見，富田也學會開玩笑了。”

    李富田汗顏，看來之前給這位師兄留下的印象太過方正了，今天的求情有點不太好辦呐。

    “師兄，我是為了……”

    餘修鶴擺擺手，“那件事我已知曉，那不過是護宗師叔的一個玩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李富田皺皺眉頭，“可是。”

    餘修鶴笑道：“我明白你的考慮，但這件事情不宜節外生枝。”

    “剛才焚香台那邊的動靜你應該也感應到了。”

    “可那孩子？”李富田遲疑道。

    “他沒事。”

    李富田如釋重負，隻要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結果就還好說。如今看來道首是不打算把這件事擴散出去，既然如此，他也隻好順水推舟了。

    “但憑師兄定奪。”

    肥胖男子告退之後，餘修鶴看著牆上的“道”字，輕聲道：“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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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艾跟著沈幽夢離開入虛峰峰頂時，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通過了焚香關。

    從入虛峰下來的時候，小道姑不見了蹤影，而沈幽夢則帶著範艾從繞膝階另一側來到了一片繁盛茂密的竹林，一棵棵竹節挺直修長的遍布四周，蒼翠欲滴。

    沈幽夢緩步慢行，輕聲說道：“這裏原本是宗門內一位前輩由劍道轉入念道前用以精研劍術的場所，最早共十萬餘棵，後來經受劍氣澆灌日久，竹林竟自行通靈，成為劍陣，數目也變為九千九百九十九棵，威力非凡。”

    “淩虛道宗也有劍修麽？”範艾疑惑道。

    “當然有，那人應該已經與你說過了，當今修真界共有劍修、體修和念修三類修士，其中念修與天道相契，體修固精煉體，劍修與劍合一。可既然同是修真，三脈在修煉過程中就並非涇渭分明，互相借鑒古已有之，比如體修以劍修鑄劍之法打磨己身，劍修又以念修念通天地來培育劍靈等等，因而即便是武帝山、海神宮這樣體修聚集的地方也不會把其他兩脈拒之門外。”

    “淩虛道宗雖說以念修之法為主，可多年以來也出過不少體修、劍修的驚豔大才，畢竟兼收並蓄方是大門大派源遠流長的立身之本。”

    範艾點點頭，這就如同開門迎客，成天光惦記著如何把別家店鋪擠走，而不發展壯大自身的生意是做不長久的。

    一陣微風拂過，沈幽夢挽了挽吹亂的發絲，繼續說道：“前麵不遠就是第三關：真人像。”

    “若說第一關和第二關分別是測試入門者的心性和根骨，那麽這第三關則玄妙許多，可以說是各憑機緣，須知運之一事雖說不可捉摸，卻也是修道之人的依憑之一。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通過了第一、二關，你已是道宗弟子，所以在這裏，平常心即可。”

    範艾總算鬆了口氣。

    說話間，兩人已進入竹林深處。

    原本越來越密不透風的竹林前方出現了一片空地，一棟竹樓占據了其中一大部分，周圍插滿了一人多高的去根竹節，不知是何用處，僅在門前留了一條可供一人通行的小徑。

    “苦雨師兄可在？”

    竹門吱呀一聲向外推開，從屋內走出一個表情木訥的中年道人，一身注定與整潔無緣的道袍勉強掛在身上，亂糟糟的頭發中白色明顯多過黑色。

    名苦臉更苦的道人近前僵硬行了一禮，“沈師妹。”

    沈幽夢見怪不怪，回禮後言道：“這是本次要進行試煉的弟子，名叫範艾。”然後對範艾同樣介紹道：“這是負責開啟真人像的苦雨道人，修為高深，你日後見到不可怠慢。”

    道人臉色平淡，看不出心中想法，“師妹與這位小友，請隨我來。”

    繞過竹樓，範艾這才看到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兩人半高的真人像。

    石像通體潔白，下方基座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符籙，上方雕刻的是一位曆經滄桑的老者，老人神情漠然麵向西方，一身道袍似在迎風擺動，大袖之中雙手背在身後，淵渟嶽峙。

    隻是不知什麽原因，臉上雙眼微閉，未免顯得神韻不足。

    沈幽夢望著石像感慨萬千。

    淩虛子。

    正是眼前這位不怒自威的老人憑借一己之力，不僅創立了偌大一個淩虛道宗，更是完善修正了不少修煉上的殘缺陋習，三大修煉體係由此分門別類，得以各自開花結果。

    石像立於此地，見證了淩虛道宗這一千多年所經曆的風風雨雨。

    苦雨道人示意範艾在石像麵前站定，自己走到石像背麵，神色肅穆，緩緩伸出右手中指臨空作符，迅速結成的靈符圖案與眾多符籙上的繁複紋路一般無二，苦雨將其穩穩推入基座，輕喝道：

    “請老祖歸！”

    竹林中狂風大作，烏雲驟至，一片昏暗中，潔白石像威嚴莫測，尤其是原本一雙無神眼珠處光芒四射，竟欲睜目！

    一道白光從層層烏雲中直射而出，照向茫然無措的範艾，他忽覺臉麵一熱，抬頭望去，與石像投來的眼神對個正著，那眼神似乎蘊含頗多深意。

    沈幽夢抬頭望向白色光柱，按照以往慣例，光柱的出現總會伴隨著老祖的一次饋贈。

    “靈氣種子！”沈幽夢喃喃道。不出所料，光柱內出現了一顆米粒大小的光華。

    顧名思義，靈氣種子是點燃道根的最佳燃料，這恰好是身無道基的範艾目前最需要的，聯想到之前焚香關鬧出的動靜，這樣的獎勵倒算是情理之中。

    靈氣種子沒入範艾頭頂。

    “這是……”

    靈氣種子之後，竟然還沒有結束，緊接著又落下一把刻滿通體黝黑的符刀，白光照耀下刀身的晦澀經文有如精致花紋，熠熠生輝。

    範艾盯著握在手中的符刀嘿嘿傻笑。

    光柱忽然劇烈顫動。

    “還有？”沈幽夢有些失態，往常早該退散的光柱在範艾這裏已經不僅僅是獎勵，而更像是不加掩飾的偏愛，這要傳出去，足以讓所有經曆過第三關的人嫉妒到發狂！

    還好，看起來光柱的任性終究是有限度的，莫名顫動之後，總算緩緩消散。

    沒人知道，此時範艾的腦海中悄悄浮現出一行字：

    三才煉體術。

    再看那石像的嘴角，仿佛多了一絲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