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瑤和芸芸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裴老低頭若有所思道，“嗯……小蒼，芸芸，你們先幫我把他抬到屋裏再說。”

    孟小蒼應聲，趕緊幫助裴老和芸芸把男人抬進屋裏，放在床上。

    裴老翻開男人的眼皮，發現他的瞳孔也已經變成了紫色。

    裴老眉毛皺了一下，接著拿起男人的胳膊，將紗巾取下，發現紫黑色的血液仍然在汩汩朝外流出，男人的身體也時不時伴著抽搐，裴老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一些。

    裴老沉吟片刻，撥開男人的另一隻胳膊的衣袖想看看有沒有傷口，卻突然發現男人手腕處戴著一塊火紅色腕表。裴老定睛一看，輕呼一聲：“這是……”

    “火龍族引路時針。”蕭雨瑤在旁邊沉聲道。

    “嗯……看來……你們這救命恩人的來曆不簡單啊，”裴老語重心長地說，“小蒼芸芸，準備手術用的東西，記得把藥屋最頂部黑色的檀木罐拿來，快去準備吧，瑤瑤，你來幫忙。”

    “好！”蕭雨瑤應聲。

    裴老拿來一個燈油小碗點上火，一把三寸左右的鋒利彎刀在火苗上來回遊走，這時小蒼和芸芸已經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了。

    裴老把男子的衣服褪下，手握小彎刀，三下五除二將傷口處的膿血處理幹淨，蕭雨瑤在一旁非常利索地幫忙止血上藥，裴老看在眼裏，心中暗暗一陣讚歎。

    蕭雨瑤作為靈蝶家族的長女，年紀輕輕，國色天香，可最讓人欽佩的卻是她的醫學才華，是一個典型的明明可以靠顏值，卻非要靠才華的女孩子。

    蕭雨瑤自幼跟隨自己學習，到13歲時自己就已經沒什麽可以再教給她的了。醫學和植物學注重的都是博聞強記和動手實踐，這和她自己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裴老將檀木罐打開，濃濃的藥味把小蒼芸芸熏地後退了幾步，站在原地的蕭雨瑤也被嗆得不住地咳嗽。

    裴老從檀木罐裏舀出一小碗藥水，順著杜小白的嘴灌了進去。不出片刻，杜小白麵部的紫色漸漸退去，驚厥也少了很多，胳膊上血也止住了，隻是依然沒有蘇醒。

    “老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蕭雨瑤問道。

    “我剛才為他服下了解除屍瘋毒的藥。瑤瑤，噬魂花我照顧多年，非常了解它的秉性。這個男子手臂上的傷口雖然嚴重，但那隻是皮外傷，並不足懼。噬魂花喜歡陽壽未盡的魂魄，其實是喜歡他們身上的精神氣。怨氣越大，精神力散發的越多，中毒也就會越深。然而，因為你的坐轎塗有家族特製的花香用來防禦噬魂花毒，所以他吸入的噬魂花屍瘋毒非常少。這理應讓他更加安全才是，可他出現了昏迷和驚厥，這是噬魂花毒中毒的第三階段的症狀。屍瘋毒，分成大概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也是最輕的階段，症狀是暈眩神誌不清；第二階段是發瘋發狂，也是大部分魂魄被花吃掉的階段；第三階段是昏迷抽搐紫血擴散。他隻吸入了很少的花毒，卻很快進入了第三階段，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我也沒有什麽頭緒，暫時隻能幫他驅掉屍瘋毒。”裴老答道。

    “老師，我看這個男人有點瘦弱，會不會和他自己的體質有關係？”蕭雨瑤奇道。

    “現在初步判斷，他的情況，確實應該是和他自己本身有關，其他的我也不好說，如果想要真正弄清楚，咱們還需要做更多的檢驗。師傅這裏的器材不全，隻能由你帶他回靈蝶堡進行化驗才行。”裴老繼續說道。

    蕭雨瑤默默點頭。她的目光再次移到男子手腕的火紅色腕表上，眉頭又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正在蕭雨瑤沉思的時候，一個小姑娘推開屋門走了進來。

    小姑娘一頂大草帽遮住了半個臉，一身蓑衣，沾滿了泥土。由於草帽遮住了雙眼，小姑娘沒注意屋內的情況，旁若無人地走到牆角，開始脫下蓑衣。待她把草帽摘下後，露出了頭上兩個頑皮的小羊角辮兒，以及稚氣未脫的紅潤臉蛋兒，看起來，仿佛和小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芸芸眼睛一亮，大聲喊道：“孟小霜！”

    小姑娘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發現是蕭雨瑤和芸芸，於是興奮地一聲尖叫，連忙跑到二人身邊，拉著二人的手就開始跳來跳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屋裏床上還躺著一個半裸男人。

    裴老把臉一板，道：“你這個孩子，看到大小姐別沒大沒小的，大小姐好不容易來一趟，趕緊向她取取經，別整天就知道出去遊山玩水。”

    孟小霜吐了吐小香舌，“師傅，看您說的，什麽叫遊山玩水啊，我今天是去後山采藥，還發現了一種沒見過的草。孟小蒼，快去門外把我藥籮拿來。”

    一旁的孟小蒼嘟了嘟鼻子，轉身出屋將藥籮拿了進來。

    “淨說瞎話，那後山，還有為師不認識的草嗎？”裴老一臉的不相信。

    “老頭兒，你這是經驗主義，要不得喲~喏，你看！”小霜從藥籮裏拿出一株紫紅色的草來。

    裴老接過草來，仔細端詳片刻之後，眉頭緊皺，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怎麽了老師？”蕭雨瑤看出了裴老的憂心忡忡。

    裴老輕歎一口氣，說道：“瑤瑤，其實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跟族長稟報，你來得正好，我把事情告訴你，還麻煩你回去轉告族長。”

    “……好，老師請講。”蕭雨瑤知道裴老很少這麽嚴肅，不禁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麽事。

    “小霜，你過來，師傅很高興你沒有貪玩，但是師傅告訴你，這其實是一株我們認識的草，這個草叫斷齒蘭。”裴老轉身對著小霜說道。

    “斷齒蘭？斷齒蘭不是綠色的嗎，更何況這一株的紋理比斷齒蘭多的多呀！”孟小霜睜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

    “很可惜，這個的確是斷齒蘭，斷齒蘭正如它的名字所言，它根部的刺好像斷掉的牙齒一樣，長相非常獨特，整個陰間隻此一樣。不過……它以後還能不能繼續被稱為斷齒蘭就不一定了，因為它已經變異了，”裴老看著手裏已經變異的斷齒蘭說，“而且，我覺得，以後陰間還會陸續出現越來越多變異的花草。”

    一眾人聽完裴老的話，麵麵相覷，還是蕭雨瑤最先反應過來：“老師，我不是要懷疑您的判斷，可是陰間多少年來，植物、藥材、甚至河水水質都沒有變過啊！”

    裴老歎了口氣道：“瑤瑤，為師沒有十足的把握，是絕對不敢妄言的。我有很充分的證據，你們跟我來。”

    眾人跟著裴老走出屋子，蕭雨瑤扭頭看了看依然躺在床上的杜小白，為他輕輕蓋上了一張毯子，接著轉身出屋，來到了院裏。

    “這顆，這顆，這顆，還有這顆，都有變異的症狀，”裴老用手來回指著一側牆邊下的花草說道，“這些都是不太起眼的花草，所以可能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它們都有三個顯著的特征，周身變成紫紅色，葉莖變粗，紋理增多。”

    裴老又指著另一側牆下的花草說道：“還有那些花，也正在變異的路上。”。

    “這些已經變異和正在變異的花草，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給它們澆灌用的水，都是忘川河的河水。”裴老沉聲說道。

    眾人啞口無言。

    裴老接著說：“小霜今天發現的斷齒蘭，生長在靠近忘川河的僻蘭山上，根莖吸收的也是忘川河的地下水。我想，或許過不了多久，僻蘭山上的很多花草，都會顯現出變異的特征的。”

    “老師，那你有沒有進行過檢驗，這些變異的花草，特性變了嗎？”蕭雨瑤追問道。

    “完全變了。變得非常離奇。基本都擁有了一定的毒性。有幾種花毒性還變的非常大。這些花草，肯定是不能再用來製作藥材了。而且，昨天我對忘川河的河水做了檢驗，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事情，”裴老眉頭緊鎖，“忘川河的水裏含有雲茸。”

    “雲茸？”蕭雨瑤大驚，失口喊道。

    裴老沉重地點了點頭。

    小霜在一旁問道：“師傅，雲茸是什麽東西，怎麽從來沒有聽您說過。”

    裴老輕撫著小霜的額頭，說：“為師沒有教過你們，是因為這個雲茸本就不是陰間的東西。雲茸這個植物對生長環境要求極其嚴苛，需要極低的溫度，它隻能在天界最高峰仙霧峰的峰頂才能采到。據說能登上去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極其稀有，而且它的藥性非常獨特，特點極其鮮明。它的藥性之一就是，如果在別的藥品裏加入雲茸這個成分，藥品可以變得無色無味，再苦的藥也便於入口。倘若是在毒藥裏加入雲茸，毒藥也會變得不易辨識，完全可以殺人於無形。”

    聽到裴老的話，所有人再次沉默了。陰間的河水裏有了天界才有的植物成分，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

    蕭雨瑤此時眺望遠方，黛眉緊皺。芸芸小霜她們還沒意識這個事情的嚴重性，可是作為靈蝶家族未來的掌門人，她的心裏已是陣陣寒意。

    靈蝶家族是陰間最大的醫藥家族，陰間所有的藥品和醫者幾乎都出自於靈蝶家族。這些藥品又幾乎全部依靠陰間的花花草草為原料來製作。而這些花草，百分之八十左右吸取的都是忘川河的河水。如果忘川河的河水受到汙染，那靠忘川河河水生長的所有花草都會受到侵襲，恐怕不能再用來製作藥材。那麽，靠醫藥為生的靈蝶家族定會遭受打擊，到時候，家族的命運該何去何從？整個陰間的生靈又怎麽治病存活？而水質裏含有隻有天界才能生長的雲茸，難道……是有人故意在忘川河裏投的毒嗎？

    裴老靜靜地看著蕭雨瑤，沒有說話。

    裴清澈自幼在陰間長大，今年已經接近五十歲了，被家族人尊稱為裴老的他從未婚娶，一輩子癡迷於養花辨花拾草認草，技藝十分精湛，被人稱為陰間四大才子之一，人送別號“花癡”。雖然聽起來有點不雅，卻也是極為貼切。

    裴清澈眼看著蕭雨瑤從丫丫學步到亭亭玉立，教她學更種知識，待其如親生女兒一般。可他畢竟隻是大家族裏小小的一份子，從未碰到過這種可能左右一個大家族命運的事情，甚至，是左右整個陰間的事情。

    “老師，這邊僻蘭山已經受到了影響，我在想，什麽時候會影響到聖母山……”蕭雨瑤的眼神望向遠方，那是聖母山的方向。

    “……”裴老被蕭雨瑤的話問得一窒，轉念回過神來，瞬間讓他不寒而栗。

    自己隻顧著自己身邊的花花草草，怎麽忽略了那聖母山……僻蘭山山的藥草如果不能用，那的確會影響整個靈蝶家族的命運。沒有藥材，也會影響陰間人的生存，但興許還能找到別的解決辦法，來替代以前的藥材。可是自己忘了，聖母山也是忘川河流經的區域，如果聖母山下的水源受到影響，那不僅自己培育種植在聖母山上的百壽草，還有天然生長在聖母山上的聖母蓮早晚都會受到影響。百壽草雖然是奇物，但並非不可或缺，可那聖母蓮是鎮壓地獄大門的神物，若是它被汙染，那囚禁在地獄裏的那些……這到底會影響多少人……

    裴老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要回去一下！”蕭雨瑤是個非常果斷的人，她知道，這個事情她也做不了主，那就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裴老，這幾盆已經變異的花我要帶走，屋裏的男人，先拜托你好生照顧了。”蕭雨瑤利索地吩咐道。

    “你去吧，這裏有我在。”裴老應道，接著回頭吩咐小蒼小霜把花都搬到蕭雨瑤的轎子上。

    “小姐，那我呢？”芸芸急急問道。

    “你先留在這裏，幫老師照顧好屋裏的那個男人，晚些時候會有人來接你們回城，”蕭雨瑤說完，轉身上轎，突然想到了什麽，又扭頭回來說道，“如果他要走，你們別攔著；如果他不走，我定會給他有所安排。”

    說完，蕭雨瑤轎簾一遮，嗖然離去。

    而此時在屋裏的杜小白，已經睜開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