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長袍抬起頭，見是一位麵容和藹的青袍長者，又看了看長者手中遞來的小錦囊，瞬間有一點小激動，急忙站起身來，伸手接過錦囊，恭敬地回道：“老人家，您請說。”

    “不知道你在這裏多久了，我想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在這裏等人？”裴清澈說道。

    “老人家，我來這裏已經有多半天的時間了，早些時候，的確有一個姑娘好像在這裏等人，不過當時她身邊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後來他們就走了，乘坐的是一艘黑蜂獅船，我記得可清了，那種船，我現在可是坐不起……”黑衣長袍回道。

    “原來已經走了……”裴清澈默默念道，他看著黑衣長袍身邊仰頭呆呆望天的魂魄，又問道：“你們領路人的工錢不是挺高的嘛，黑蜂獅船的船票也不是很貴呀，怎麽這也坐不起嗎？”

    黑色長袍將帽子取下，露出一張剛毅的臉龐，看起來大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左眼眉心處有一條長長的疤痕，穿過左眼，直抵左耳根部。他輕輕一歎，說道：“不瞞您說，幾個月以前，別說黑蜂獅船，就是金石鷹船也坐的起。可是有一天，我們隊長突然說，接上麵命令，所有領路人工錢減半。老人家您給評評理，我們這些做苦力的，沒有別的手藝，所以那是敢怒不敢言呐！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接著幹，現在隻能盼著工錢漲回來的那一天。這船呐，現在也隻能等著坐那免費的白牛蟻船了！這真是便宜沒好貨，您說我在這都等了多半天了，還不見一艘白牛蟻船來……”

    “啊？怎麽能一下子減那麽多工錢？你們夜狼族不是常年給冰蛾族提供皮毛嗎，據說那冰蛾族可是出手很闊綽的……”裴清澈奇道。

    “老人家，您是不知道，我們族裏那些靠打獵供皮毛的，現在都快吃不上飯了！近幾年，很多動物都幾乎變成了怪物，跑得比以前快，反應也比以前快，那些常年打獵的，收成比以前少一半那是燒了高香的。按理來說，物以稀為貴，東西越少應該越值錢不是？可是不知為什麽，那冰蛾族反而給的錢更少了，我就日了鬼了，奸商啊！現在世道這麽亂，我看都是被那些冰蛾族的奸商害的，尤其是他們武家的小女兒武瑩瑩，小小年紀，那可是奸商中的戰鬥機啊……”黑色長袍越說越來勁，頭上青筋暴起，刀疤處更是充了血，仿佛要把那武瑩瑩撕碎一般。

    “年輕人，消消氣，消消氣！”裴清澈連忙安慰道，“現在世道也不是太亂，生活還是很美好的，有機會可以去我的院子種種花養養草，年輕人要經常陶冶一下情操，不要總說一些什麽日了鬼的鬼話……”

    “老人家，我不是不尊重您，我還真沒有那個功夫啊，您是不知道，現在這世道真的不是一般的亂，我剛聽說，噯，老人家，我跟您說了您可別跟別人說啊……”黑衣長袍左右來回張望，確定無人偷聽後，一手擋住嘴巴，趴在裴清澈的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可是才不久聽人說的，在五年前，人間很離奇地死了三萬人，這三萬個鬼魂可還在人間飄著呐，據說陰間和天界的大領導都可生氣了，你說這麽傷天害理的事都能發生，那些當官的得多混亂啊，到最後不還是難為咱們老百姓嘛……”

    裴清澈半信半疑地看著口若懸河的黑衣長袍，插嘴問道：“年輕人，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啊……”

    黑衣長袍撓了撓頭，又撓了撓屁股，雙眼望天冥思苦想，姿勢和旁邊正發呆的魂魄如出一轍，不一會突然兩眼放光，大聲說道：“那個人好像叫什麽小白！”

    裴清澈微微張開嘴巴，心中不禁暗道：這年頭怎麽那麽多人叫如此騷氣的名字啊……

    此時，在裴清澈的家裏，杜小白一個噴嚏，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由於身上的毒還沒有完全散盡，他始終發著低燒，剛才送走了裴老，杜小白一直在呼呼大睡。

    這一個沒有來由的噴嚏，不僅把他從夢中震醒，受傷的胳膊也被震得生疼生疼。他抹了抹鼻子，覺得喉嚨裏仿佛冒著煙，於是批上芸芸為他準備的灰布長衫，走出屋子找水喝。

    裴老的家很簡單，三室一廳，裝飾古色古香，看到這些，不知為什麽杜小白想起了七爺，這兩個老頭的裝修風格確實很相像。

    小蒼和芸芸不知道去哪了，杜小白找遍了兩間睡房和廳堂，都沒有水。

    剩下最小的屋子裏布置非常簡單，地上是十幾株奇形怪狀的花草，旁邊一副架子上擺放了很多褐色瓦罐，還有一張靠在牆邊的桌子。

    桌子上隻有兩個同樣大小的透明瓶子。一個瓶子蓋著蓋子，裝滿了透明液體，另一個則沒有蓋子，裏麵的透明液體隻裝了多半瓶。

    杜小白先打開有蓋子的瓶子聞了聞，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他搖了搖頭，擰上了蓋子。

    接著他又拿起另外一個沒有蓋子隻有多半瓶液體的瓶子，聞了聞，沒有什麽味道，心想應該是水，口渴至極的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些下去，感覺舒服一點之後，又回屋睡覺去了。

    過了一會兒，芸芸和小蒼從外麵進了院子，兩人用扁擔挑個一大桶水，穩穩地放下之後，小蒼拿起一個葫蘆瓢開始給院中的花草澆水。芸芸在旁邊擦著汗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給忘川河下毒，這下可好，以後隻能跑那麽遠去芷水溪抬水回來用了。”

    小蒼小心翼翼地給一株渾身長滿了刺的植物澆了幾滴水，才起身回道：“師傅說，幸虧有我和小霜，要不他吃水都有困難，最近師傅的身體也不大好，半夜裏我們常常會被他的咳嗽聲弄醒。”

    芸芸咦了一聲問道：“裴老的身體不是一向很好的嗎？”

    小蒼搖了搖頭，重新拿了一個小桶開始往裏盛水：“兩個多月以前，小霜不知為什麽一直吐個不停，家裏剛好沒有藥材了，師傅就讓我照顧小霜，他自己到靈蝶堡去買藥，結果他碰到了柳姨……”

    芸芸站定奇道：“你是說柳佩惜阿姨？”

    小蒼點了點頭。

    芸芸眨了眨眼睛，疑道：“她貴為石象族第一夫人，平時不是很少出門見人，一直住在石象堡裏麵嗎？”

    小蒼繼續往小桶裏舀著水，說：“師傅說，柳姨那天蒙了麵紗，隻身一人偷偷到靈蝶堡的一個三流醫生那裏去看病，正巧被他撞見了。結果師傅發現柳姨臉上都是紫青淤傷，問她怎麽回事她也不說，師傅打那回來以後，身體就開始不好了……”

    芸芸還是有點難以置信，驚歎道：“堂堂石象族第一夫人，曾經受人萬千敬仰的四大才子之一，柳佩惜，竟然一個人偷偷跑到靈蝶去看病？還是到一個三流醫生那裏！這……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芸芸小蒼，”二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喝止，二人聽音識人，正是蕭大小姐。

    “人後少嚼舌根。師傅的事情，他自會處理好。”蕭雨瑤瞥了一眼他們二人。

    小蒼和芸芸頓時感覺到一股壓麵而來的氣場，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

    他們都很熟悉蕭大小姐的行事風格，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少管別人的私家事。這種處事態度完全繼承了靈蝶家族的生存態度，說好聽一點，叫各掃門前雪，井水不犯河水。說難聽一點，就是你們玩你們的，我玩我自己的。

    這種行事風格雖然極具爭議甚至被很多人嗤之以鼻，但是正是這種超然的作風，讓靈蝶家族屹立在陰間上千年的時間，任憑其他家族東升西落陰晴圓缺，靈蝶始終巋然不動，穩如聖母山。

    “那個男人呢？”蕭雨瑤問道。

    “他一直在發低燒，現在應該還在睡著吧，小姐，他的恢複速度真的好快，已經能下地走路了，裴老都大吃一驚呢！”芸芸眉飛色舞地說道。

    “恩……老師和小霜呢？”蕭雨瑤左右看看，不見小霜和裴老的蹤影，於是又問道。

    “小霜幫師傅送東西到石象堡去了，師傅……他倒是沒跟我們說要去哪裏，不過小白叔叔說，師傅是給我的一個師姐送信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小蒼撓了撓頭，回道。

    “小白？叔叔？師姐？”蕭雨瑤用手支著擁有完美弧形的下巴，問道，“小蒼，你是叫裏麵那個男人叔叔嗎？”

    “是啊！”小蒼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瑤瑤姐姐這麽問。

    旁邊的芸芸笑出了聲，摸了摸小蒼的頭，說道：“裏麵那個男人啊，叫杜小白，他說也可以叫他小白，小蒼是看他麵相老，所以才叫他小白叔叔。本來小蒼和小霜還打算叫他哥哥呢，他們三個名字多像啊，中間都是‘小’字。”

    蕭雨瑤這才明白過來，旋即說道：“不對啊，小蒼，你叫我們姐姐，又叫那個男人叔叔，那我們不是也得叫他叔叔？”

    小蒼的眉毛一挑，雙手掐腰，奶聲奶氣的說道：“江湖輩兒嘛，隨便叫嘍~”

    蕭雨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指輕輕一點小蒼的額頭，說道：“好你個江湖輩兒，就你會說！”

    小蒼衝著蕭雨瑤咧嘴一笑，露出嘴裏的一顆豁牙。

    蕭雨瑤看他如此模樣，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她從小蒼手裏接過小水桶，帶著二人一起進了屋裏，絲毫沒有再問一句關於小蒼忘記回答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