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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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山的西南方,有一座石山,光禿禿的黑岩壘成的,山倒不高,但沒什麽草木,因此在鬱鬱蒼蒼的群山之中顯得突兀。

    石山頂上,赤心懶懶的躲在一個朝北的裂隙之中,好讓日頭曬他不到。

    不遠處一個石隙裏,一株渾身赤紫色的異草頂著烈日長的正盛,這草約莫一尺來高,如同一棵野蘭相似,中間抽出一條莖來,上麵掛著五六個龍眼大小的赤色果實。

    微風吹過,那果實搖晃,散發出一股香甜味兒,令人聞之心怡。

    赤心伸出舌頭,往外舔了舔,眼中露出一絲渴慕的光來,不過想到大老爺的手段,又將心中的心思按了下去,更加將眼睛狠狠的盯住周圍,生怕出了一絲意外。

    “這兩日就該熟了吧?”

    赤心心中思量著,大老爺三個月前在這裏發現這株紫葉龍珠,便吩咐他在這裏守住,交代一定等這仙藥成熟,方才連果實帶植株,一齊采回去。

    這幾日裏果實總算開始熟透,陣陣香甜氣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山中的野物,都做了赤心的果腹之物,直將周圍的野物都吃了個七七八八,周邊有些機靈的才知道厲害,再不敢上這裏來窺探了。

    這幾日吃得口爽,太陽又熱,赤心盯了一會,感覺有些昏沉,不覺眼睛慢慢閉上。

    忽然,一個人音在耳旁想起,激得赤心猛地抬起頭來,正看到一對男女,立在那株紫葉龍珠前。

    一個身穿黃衫的女子道:“這紫葉龍珠十年才熟一輪果,今日竟然正好撞上一株熟透的,也是造化。”

    青衣男子道:“窮荒人跡罕至,雖然靈秀不及洞天福地,但也生長許多奇花異草,這龍珠采了,正好送到劉師叔那裏為師妹煉上一爐駐顏丹。不過......”

    黃衣女子疑道:“不過什麽?”

    青衣男子笑道:“不過這靈物生長這裏,沒有被山裏的鳥獸禍害掉,說明定有惡獸守護,你看。”

    赤心見了這男女居然想要采走仙草,登時心中是又急又怒,再管不得許多,衝將出來,張開一張血盆大口,便要噬人,卻忽然看到男子手中忽然憑空現出一柄亮晶晶的寶劍來。

    “哎呀,死也!”

    劍光凜冽,直刺得赤心腦皮發麻,登時心中一股凶焰盡數泄去,身子一縮,卷起一陣妖風,望山下便跑。

    “這蠢物倒也機敏。”

    那男子笑道:“不過這妖蛇一身好皮毛,我取來為蘋師妹做一支劍鞘。”

    說罷,劍光一閃,往那赤心的後腦刺去。

    赤心沒開智的時候便喚作“草上飛”,靈智打開之後吸取天地靈氣,身法自然更加飛快,隻是說話間便到了山下。

    不過那劍光更快,眨眼便刺到了赤心的後腦皮上,劍氣甚至刺破了鱗片。

    “我命休矣。”

    正在赤心想要舍棄肉身,遁出元丹的時候,一道青光飛了出來,將那劍光擊碎,保下他一條性命。

    “道友手下留情。”

    柳之化身法如電,趕了上來,道:“貧道柳之化,這畜生是貧道派在此地看守靈藥的童子,不知道為何惹怒道友,引來殺身之禍?”

    柳之化如今拜了虛靈道人做老師,學來一身道士打扮,張口閉口也是道士的做派,倒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那青衣道人盯著柳之化看了兩眼,見柳之化似是女冠,但身量很高,不輸男子,身上穿的法衣渾然無縫,手持寶劍,極有氣度。

    柳之化這些時日學了虛靈子的劍術,在周圍遍尋五金菁英,也鑄了一口寶劍,喚做天晶,但此劍靈性遠不如躍鳶,因此這回出來,還是從陳羽那裏拿了躍鳶劍充門麵。

    不過柳之化衣冠氣度雖然了得,但修為實在有些不耐看,那男子看了兩眼,便將她看穿,笑道:“貧道隻看到仙藥在這裏天生地養,卻不曾看到這裏有什麽禁製便是貴派設下的。想來若是真個是貴派之物,不將它栽在藥圃之中悉心照料,卻放在這裏受雨打風吹,卻是為何?”

    柳之化見這道人過來便否認靈藥的歸屬,心中便有些惱怒,但她修道日淺,且看這道士氣度,不是好給的,想到修道之人不拘法理,動輒shā rén,便將一口氣忍住,道:“原來是無主之物,隻是日前貧道在這裏看到,便著童子守護了,本也可以說是天生地養的。既然道友喜歡,這株紫葉龍珠便讓與道友吧。”

    柳之化說完,轉身領著赤心要走,避下這樁糾葛。哪知她要避下,那裏卻不如意,那道人道:“道友留步,貧道修道有年,頗知道觀氣之術,我看這蛇妖身上帶著魔氣,怕是妖魔一流,不如我為道友除了這樁禍患。”

    赤心身上被陳羽種下魔念,柳之化這是知道的。原本她與陳羽兩人都見到這男女道人,但想到陳羽修得魔道,可能不容於道門,故此不出麵,隻讓柳之化出來,就是免得惹來麻煩。

    不料這道人眼尖得厲害,居然一眼看出來赤心身上的一絲魔念。

    柳之化道:“此是我門中家務,不勞道友了。”

    那道人道:“此何言哉?如今天下魔亂,修道之人以除魔為要,既然見了道友惹上魔怪,便不能不管,道友還是不要推辭了。”

    柳之化正要再說,那道人冷聲笑道:“道友一推再推,看來早與魔道深有瓜葛,我聽說魔道惑人,甚為厲害,看來道友也是為魔所惑了。那便怪不得長衝子冒失了!”

    說罷,掌中飛劍長吟一聲,竟然向著柳之化刺去。

    柳之化沒想到這個長衝道人行事如此乖戾,她一再忍讓,此人竟然還是斷下shā shǒu,心中也不由得惱怒,斷喝一聲,手中躍鳶劍反飛而出,流星一般迎上道士飛劍。

    躍鳶劍是虛靈道人的隨身之劍,靈性非常,當日在陳羽麵前因為無人主持,落了下風,但如今柳之化修習霖山劍術數月,已然入了門牆,役使起這飛劍來,卻是異常淩厲。

    卻見躍鳶劍虛空長嘯,上下翻飛,似一道流光,又似閃電,短短時間已經與那長衝道人的飛劍撞了數百次,竟不落下風。

    “好劍!”

    那長衝道人見這躍鳶劍這般淩厲,不驚反喜,撫掌道:“這樣好劍,落到庸人手裏,不是蒙塵了麽。”

    說罷,使了個訣,吐出一口真氣,似一道白光,繞在飛劍上,那飛劍得了真氣滋養,頓時寒光大盛,當下如風馳電掣,一下便將躍鳶劍壓在下風。

    柳之化畢竟修行時日不長,操作飛劍又十分耗神,這裏鬥了片刻,便覺得頭腦昏沉,有些不支了,又看躍鳶劍被壓在下風,知道不是對手,連忙掐動劍訣,撤回飛劍。

    “走的掉麽?”

    那道人見柳之化要撤劍,伸手拿出一個圈兒來,往那飛劍一扔,便將飛劍套在其中,掙紮不已。

    柳之化見套走了飛劍,大驚失色,連連掐動劍訣,催著飛劍掙紮。隻是那圈兒頗是一件寶物,飛劍掙得厲害,它便鬆上一些,飛劍氣弱,它便收緊,如同溜魚一般。

    不多時柳之化隻覺額前冒汗,頭腦昏沉,差些便要支撐不住。

    隻是她知道,若是此時棄劍,非但躍鳶劍落到那長衝子手中,她少了飛劍傍身,萬萬是逃不開身的。

    這時節已經是進退兩難。

    那長衝道人卻是不急,隻用圈兒套著飛劍,慢慢損耗柳之化。

    便在長衝子勝券在握之時,忽然聽見身後師妹一聲嬌叱,長衝子回頭一看,不由大驚,怒道:“好妖魔!”

    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虛空之中忽然飛出一兜魔火,飛到那一旁觀陣的蘋師妹的麵前,迎頭便燒。

    長衝子的師妹於道法一途自然是極有天分的,但因她資質實在太好,人又生得嬌俏,故此門中的弟子多有殷勤送給她,因而於道法反倒生出慢心來。平常倒也沒有什麽,道法劍術都是一學就會,十分能討師長喜歡,但這生死關頭,道術有沒有印在心中,卻顯出差別來了。

    陳羽修習魔法,最善觀察人心的變化,所選發難的時間正是長衝子勝券在握生起自滿心和蘋道姑生起歡喜心的一刹那,因此魔火到了麵前,兩人方才反應過來。

    蘋道姑眼見魔火到了麵前,其中無數嚎叫的虛影都看的真切,不由得嬌叱一聲,手中的龍形劍眨眼出鞘,一道劍光便已經劈在了魔火上,登時將一團魔火劈散,露出後麵的陳羽來。

    蘋師妹見劈散了魔火,心中大喜,暗自道:“這妖魔手段也自尋常,看我降了他,也在師兄麵前顯露一些手段。”

    想到此,身隨劍走,便向陳羽殺去。

    這邊長衝子才回過頭來,一眼看到蘋道姑竟然手執飛劍,直愣愣往一團魔火之中衝殺進去,頓時大駭,道:“師妹小心!”

    哪裏知道那蘋道姑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如燕雀搶於榆枋,人便已經撲到了魔火之中。

    “看劍!”

    長衝子哪還顧得上與柳之化的爭鬥,連掐劍訣,便將飛劍往陳羽身上刺去,想了個攻敵必救的方子。

    卻在此時,那團魔火如煙霧般收起,嗖的衝進蘋道姑的七竅之中。

    蘋道姑忽然一聲厲叱,竟然手持長劍,飛到長衝子的飛劍麵前,挺劍便擋,口中嗬道:“妖魔休走!”

    當啷!

    龍形劍和飛劍鬥了一記,那蘋道姑被長衝子的飛劍一下擊飛,扔出去四五丈,狠狠跌落在地上。

    但她身子一挺,躍將起來,懷中掏出一麵銅鏡,手中掐訣,將那銅鏡往天空一拋,道了個“給”字。

    那銅鏡頓時大放紅光,當中飛出一條火龍來,卷起焚天煮海的騰騰熱浪,就向長衝子纏去。

    這火龍焚天鏡乃是師父臨出門前賜下來給蘋道姑護身之物,沒想到竟然著落在自己身上,長衝子道了一聲糟,再顧不得其他,手一揮,將金鋼圈喚了回來,才把火龍圏在其中。

    蘋道姑眼見火龍與金鋼圈相持不下,口中嬌喝,又將飛劍喚出,與長衝爭鬥。

    那邊躍鳶劍得了自由,柳之化手中掐訣,便要趁亂上前再鬥,不料陳羽閃到旁邊,道:“這蘋道姑和長衝子都厲害,我那一絲魔念撐不了太久,快走。”

    柳之化聽了,一看果然蘋道姑慢慢被長衝子壓在下風,漸漸不支起來,若非是長衝子有所顧忌,不敢使狠,估計早就敗下陣來,連忙收回躍鳶劍,與陳羽一道往洞府之中飛奔而去。

    不多時入了洞府,才啟開陣勢,卻見陳羽悶哼一聲,臉色忽然一陣赤紅,而後又蒼白如紙,跌落在地上,半刻才道:“那長衝子煉化了我留在蘋道姑身上的魔念,殺過來了。”

    忽然卻見遠遠一團雷雲飛馳而來,落到霖山上空,無數雷蛇便似下雨一般轟了下來,頓時天地一色雪白,隻轟得山上山下土木紛飛,亂石穿空,無數霖山之上的生靈都遭了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