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送走了祁玉堂，客棧外的風雪忽然停了下來。

    稀薄的月色從殘雲中投下，照在白雪皚皚的院落裏，舉目四望，盡是一片清明。

    我抬頭，望著夜空中逐漸露出原貌的明月，心中一片惆悵……

    以後，恐怕是喝不著回春樓的雪花釀了……

    我環著手，朝空中哈出一口氣，躊躇了半晌，終究還是順著方才祁玉堂離開的痕跡慢慢的向前走去。

    雪地裏的月光很亮，照著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裏，但走的也甚是艱難。

    也不知自己向前走了多久，待到我精疲力盡的回過頭時，客棧已經成為了一個小點。

    臉已經被凍得通紅，一團一團的白霧不停地從嘴中呼出。我看著眼前的客棧，又轉身看了看身後那一望無際的馬蹄印，停了會兒，終究還是轉身朝著身後那條路走去……

    “停下吧……”

    一直跟在我身後江月明說道：“你會凍死的……”

    我回過身，見江月明一身黑衣站在月光下，兩邊的鬢角隨風而動，依舊是那麽的好看。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望了江月明一眼，雪地裏的月光映進他的眼簾，眼睛明亮而又清澈。

    我神色平靜，淡淡的轉過身，繼續抬腳向前走，身體卻猛然向後一傾，倒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江月明的胸膛很暖和，不同於陸瑤風那種帶著清香的溫暖，江月明的胸膛帶著一絲血腥。這讓我想起了他初見時的樣子，一身血意，誰也阻擋不了他的妖孽模樣。

    “回客棧吧……”

    隨著身後胸膛的起伏，我聽見江月明在我耳邊緩緩說道。

    “江月明，你有抱過我姐姐嗎？”

    抓住我的手明顯一鬆，身後的胸膛微微顫抖，片刻之後，江月明緩緩的離開了我，一股冷意又侵襲來……

    江月明一步步後退，等退到我們兩之間有了足夠的距離，便開口問我道。

    “你記起來了？……”

    一輪明月懸掛在我們兩人之間，月光流瀉，漸漸地在我們兩人之間築了一堵牆。我站在牆外，看著牆裏的江月明臉色明明暗暗，笑了，道：“最近又沒有吃什麽靈丹妙藥，記憶怎麽可能會恢複。”

    “是你舅舅告訴我的，他和我做了一個交易，籌碼便是宋莊主告訴我的身世。”

    我語調輕鬆的說著，全然一掃方才的陰霾。

    “交易，你和他做了什麽交易？”

    江月明陰柔的臉恢複平靜，緩緩開口道。

    “不要對你舅舅這麽疏遠嘛，宋莊主好歹為了你的性命，特意拉下老臉來求我護你。”

    “多事……”

    江月明冷臉一哼，神色裏倒也說不什麽疏離。

    我笑嘻嘻的走前，拉過江月明的手，輕快地說道：“走吧，姐夫，我們回客棧！……”

    江月明見我來牽他，原本要躲，但聽到我的話，右手卻僵硬在原地，任我牽了過來。

    “你叫我什麽？”

    “叫姐夫啊……”

    “你，你叫我姐夫？……”

    江月明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眼神嘲諷，仿佛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月明笑出了聲，接著便是一長串的笑聲回蕩在這雪地之中，顯得無盡的淒涼苦楚……

    江月明從我手中抽出右手，茫然的看著四周，妖孽的臉不知是哭還是笑，跌跌撞撞的向後退著……

    像是被丟棄了一般，江月明眼眶裏充滿了淚水，眼神不停地朝著四周找尋著，最後放棄的垂下了頭。

    一滴淚從江月明低垂的臉滴落，瞬間融入了雪地。江月明就這樣看著雪地，不曾抬頭，片刻之後，江月明咧起了嘴角，說道：“你叫我姐夫……”

    殺意！……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江月明閃電般的出手，掐住我的脖子將我狠狠的按倒在了雪地裏……

    月亮皎潔如許，我躺在冰冷的雪地裏，拚命的抓住眼前的江月明。

    江月明的眼神裏殺意太過於強烈，讓我覺得我今晚也許真的會命喪此地。

    空氣裏的寒冷終是變成了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割著我，讓我血流不盡，哀傷不止。

    痛楚、絕望開始湧心頭，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卻被人緊緊的扼住了喉嚨。

    漸漸的，眼前的視線模糊了起來，隻剩下灰蒙蒙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頸間的手猛然一鬆，大口大口的空氣湧了進來。

    我睜開眼，後怕的摸著自己的脖子，然後大口大口的喘氣。

    江月明背著月光站在我麵前，大片的影子籠罩著我，我看著他的雙腳，見他要過來，連忙向後一退。

    “為什麽不動手，死在我手裏也可以嗎？……”

    江月明站住不動，冷冷的在我頭頂說道。

    我看了看手中的那根簪子，頂部銀色的花朵在雪地裏熠熠發光。

    這是陸瑤風替我選的，今天出來的時候穿的是女裝，我想著既然穿女裝就不要用那根木頭簪子了，雖然自己長得不漂亮，但穿女裝的時候也希望自己能扮的漂亮些，於是順手就將這跟銀簪子插在了發間。

    方才被江月明掐住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了這根簪子，等摸到簪子狠狠地攥在手間的時候，我卻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江月明的淚滴落在了我臉，濺起的水花讓我眨了眼……

    他在哭……

    一邊哭著，一邊扼殺著我，但那神情卻不是扼殺著我，而是扼殺著自己。

    因為他在痛恨自己，痛恨那一切的陰險、卑鄙、險惡……

    就像是身的一層汙泥，明知道肮髒不堪，卻也掙脫不了。

    那是他自己一手一手抹去的，他需要這些東西來保護自己，直到自己目的達成的那一天，方能洗盡汙穢，再生為人。

    如今的他，不能死，也不能活。

    終是入了魔……

    “何必要殺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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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頭看著江月明，說道：“更何況這個死人還有人希望他活著……”

    月色還是那般純淨，江月明站在雪地裏，麵無表情。

    我無從感知他現在的心情，也不知如何與他繼續談下去，今日的試探，隻能到此為止。

    江月明不為所動，我隻好苦笑著從雪地裏爬了起來。

    還未等我站穩，江月明轉過身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我在他背後看著，看著他步伐緩慢，全然沒有了方才的矯捷。

    等走過了幾步，江月明忽然停住，用我聽得到的音量說道：“離開陸瑤風，他不是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