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飄花夢醒塵緣盡

    柳傑擲下人頭，收起劍，撲向江湖第一秀身邊，跪了下去，悲呼一聲：“娘啊！”喉頭

    便哽住了。

    江湖第一秀雙眸緊閉，麵如金紙。

    陸金嬋哀叫道：“大哥，娘……沒救了嗎？”

    柳傑仰起淚臉，顫聲道：“是我的錯，我不該把褚無忌交給娘看管，娘如果不治，我還

    有什麽臉活在天地之間！”說著，拔出宇文冬梅給他的那柄切金短劍，抵住自己的心窩。

    陸金嬋哭叫道：“大哥，你不能這樣……”說著，轉向昊天一怪道：“小兄弟，我娘還

    有救嗎？”

    昊天一怪雖是人小鬼大，古怪精靈，但此刻也張口結舌，顯然大事不妙。顫聲道：“流

    雲功斷氣破元，如果陸地神仙那老邪在此，隻有看他有沒有辦法了！”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夫早已在此！”

    眾人聞聲大震，齊齊轉目望去，果見桃花汀主人陸地神仙宇文一，站在三丈之外，誰也

    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

    由於江湖第一秀命在須臾，柳傑等在極度悲痛中，沒有人照禮數向他行禮，隻迫切地望

    著這被目為天下第一邪的怪物。

    陸金嬋著急問道：“師祖，您有辦法嗎？”

    陸地神仙意外地眼角噙起了老淚，半晌才開口道：“老夫沒辦法！”

    一句話，等於宣告江湖第一秀死亡，在場的，相顧失色。

    陸金嬋第一個先哭出聲來。

    柳傑咬牙目注陸金嬋道：“金嬋，我追隨娘走了之後，我的遺體要隨娘送回大別山下故

    居，連同父親與家人的骸骨，一並安葬，你必須辦到。”斷腸哀語，令人不忍卒聽。

    陸金嬋哭叫道：“大哥，你死我也不要活了！”

    柳傑瞪眼道：“金嬋，不許你這樣，否則娘和我都不會瞑目。”

    就在此刻，白玉嬌突地上前凝視著柳傑道：“弟弟，你真的要死？”

    柳傑不假思索地道：“是的！”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白玉嬌身上，這令人莫測高深的一代妖姬，立即吸引了在場者的

    注意，剛才，她是被忽略了。

    白玉嬌微現迷人的笑靨，道：“弟弟，我鄭重問你一句，你真的愛我嗎？”

    此時此地，這種情形下問出這句話來，的確使人異常尷尬、哭笑不得，陸地神仙的白眉

    皺緊了，所有在場的，全瞪大了眼。

    柳傑心中因為母親即將撒手人寰，無心去想尷尬不尷尬了。窒了片刻，硬著頭皮道：“

    姐姐，我愛你，姐弟之愛，不過，我現在要隨我娘走了！”

    白玉嬌嫣然一笑，隨即正色道：“弟弟，憑你這句話，值得我付出任何代價，現在，負

    起你娘，我們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去。”

    柳傑顫聲道：“做什麽？”

    白玉嬌道：“不要問，我不願意你死，明白嗎？”

    柳傑深深一想，收起切金短劍，道：“好，我去！”

    陸金嬋驚聲道：“大哥，你真的要去？”

    柳傑點頭道：“是的，此地的善後，你張羅著處理。”

    陸地神仙對柳傑為人越發厭惡，冷冷地道：“讓他去，不要擱阻他。”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早已斷了香火，浸在夜色中，巍巍巨影，顯得有些陰森。

    在廟內的西廂裏，透出了昏黃的燈火。

    燈光映照下，一雙男女對坐，一個豐神俊逸，一個美似天仙，他倆，正是柳傑與白玉嬌

    。

    暗間裏，有張木榻，榻上橫臥著一個黑衣婦人，她，正是柳傑的親娘，江湖第一秀。

    她傷在褚無忌臨死反噬的“流雲功”下，被帶來這人跡不至的破廟，白玉嬌要救治她。

    柳傑朝暗間瞥了一眼，道：“姐姐，你能救我娘？”

    白玉嬌一反常態，幽淒地一笑道：“弟弟，我能。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抉擇。

    ”

    柳傑有些茫然地道：“為什麽要這樣說？”

    白玉嬌苦苦一笑道：“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一直以我的天生麗質而自豪，但我沒真正愛

    過人，也沒被人真正愛過，人們視我為妖魔，而我，的確也靈魂不潔。想不到在垂暮之年碰

    上了你，你說過你愛我，我體味得出你與任何人不同，你沒有邪念，是內心之愛，而非欲。

    所以，我值得為你這樣做。”

    柳傑皺眉道：“我還是不太了解姐姐的話意。”

    白玉嬌道：“你就會了解的，現在，讓我多看看你！”

    似水眸光，照在柳傑的麵上，充滿了無比的yòu huò，柳傑麵熱心跳，但母親躺著待救，他

    沒有半絲綺念。似乎，在頻頻接觸中，他已經感覺到白玉嬌不是傳說中那種女人，對別人不

    知道，至少對他是如此。反常的言詞，怪異的舉動，使柳傑困惑而不安。

    久久，白玉嬌收回了目光，幽幽起身，道：“弟弟，我現在開始療傷，你滅了燈火，在

    外麵護法，不許發生任何幹擾。”

    柳傑點點頭。白玉嬌再次深深注了柳傑一眼，輕歎了口氣，進入暗間。

    柳傑懷著狐疑的心情，滅了燈火，到房外守護，

    時間在死寂與不安中流逝。

    遠處傳來了雞鳴與犬吠，顯示天快要亮了。

    “弟弟，大功告成了！”房內，傳出了白玉嬌的呼喚，聲調是顫抖的，而且十分異樣。

    柳傑急急奔進房中。

    暗間裏，白玉嬌的聲音道：“弟弟，你先不要進來，先聽我說……”

    柳傑發急道：“那是為什麽？”

    白玉嬌以低喑地聲音道：“希望你以後能想念我！”

    柳傑一聽話風不對，一頭衝了進去，隻見母親還靜臥在床上，白玉嬌卻背著身站在牆角

    。

    柳傑心頭疑雲大盛，驚聲道：“姐姐，到底怎麽回事？”

    白玉嬌以淒涼的聲調道：“飄花夢醒塵緣盡，天南地北，願常相憶，我要走了！”

    柳傑直覺地感到情形不對，不遑深思，彈步上前，扳轉白玉嬌的身軀，目光觸處，驚叫

    —聲，連連後退，全身都麻木了。

    麵對的，是一個滿臉皺紋的白發老太！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白玉嬌會變戲

    法？轉眼紅顏成白發，誰能相信？

    柳傑在發抖，激顫，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玉嬌淒厲地一陣狂笑，道：“弟弟，這就是我甘願所作的犧牲，酬謝你的情。為了救

    你母親，為了不讓你自戕，我付出數十年賴以駐顏的體內精元，還我真實年齡。人，不能永

    遠違反天地之造化，我……該走了，你後悔闖進來，破壞了你的美好記憶嗎？哈哈哈哈……

    ”淒厲的笑聲仍在蕩漾，人影已穿窗逝去。

    白玉嬌為了酬知己，付出了最大的犧牲。

    柳傑木然成癡，久久才回過神來，脫口大叫道：“姐姐，你仍然是我的姐姐，在我的心

    目中你沒有分毫改變。”他瘋狂地奔了出去。

    天色已經泛亮，東方呈現曙光，但白玉嬌已沒了蹤影。

    柳傑呆立著，他的心又一次破碎。

    但，與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是為了與宇文冬梅之間的情愛幻滅，這一次是承受不了白玉

    嬌為他所作的犧牲。為什麽他這一生要遭遇這麽多不願之事？

    “孩子，你怎麽了？”是江湖第一秀溫和的聲音。

    柳傑突地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幼兒，哇地哭出聲來。

    一月之後，陸府廢莊，有了生氣，經過修茸整頓，麵目改觀。莊後，隆起了巨塚。莊內

    ，作了水陸道場，超度當年為玄天教所害的亡魂。

    恩仇已了的柳傑，卻是終日喪神失魄。自古英雄皆寂寞，他是寂寞的，在與母妹生活了

    一段時日之後，他叩別娘親，踏上征途。去找尋破滅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