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萬丈情絲已寸斷

    這答覆仍是一句莫測高深又簡練，不多說一個多餘的字的話，東方慧極想發現對方停身之所，但那聲音似遠又近，答東又西，使人無法捉摸。

    東方慧隻好又道：“第二，殺死誌哥哥的凶手是誰？”

    “這個……當然天齊教主是元凶，他手下的爪牙隻能算是幫凶！”

    “天齊教主的本來麵目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這問題恕我不便答覆，我想武林中恐怕還不會有人知道。你說第三吧。”

    東方慧幽幽地道：“第三，誌哥哥的遺體現在何處？”

    “前麵疏林之中，那一堆新土便是，與他同一遭遇的共三十一人之多，被籠統埋在一處！”

    東方慧身形搖搖欲倒，但她已沒有淚，因為淚已流盡了，虛弱地道：“就在前麵林中？”

    失魂人道：“不錯！”

    東方慧淒然道：“他死狀很慘嗎？”

    失魂人道：“不，正好相反，很安詳。他是被毒死的，天齊教以上體天主為標榜，在教中依教規處決人時，不流血，不殘肢！”

    東方慧心中暗暗冷笑，天齊教明明是一個狼子野心，慘無人道的邪教，卻非要標榜仁義，實在是自欺欺人的假仁假義行徑。幽幽地道：“我要去看他最後一眼。”

    失魂人道：“姑娘，依我看不必了。”

    東方慧固執道：“不！”

    “我還有句話再告訴你，你必須以替他報仇為重，不可糊塗輕生！”

    “這點我明白！”

    “再就是以你現在的武功，連教中的黃衣高手恐怕都對付不了，更談不上報仇，所以建議你回家再練好武功！”

    東方慧心頭一震，喃喃地道：“回家？這一點我慎重考慮！”的確，她雖然仗著護身寶衣，不懼掌指刀劍，但自身武功卻算不上高明，比起高手如雲的天龍教，實在是米粒之珠。

    失魂人道：“好，你可以走了，我也該走了！”

    東方慧幽幽地道：“前輩，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不能報的話，隻待來生結草銜環以報了！”

    沒有回音，想是失魂人已經走遠了。

    小叫化東方慧走後，五丈外的一塊怪石之後，鬼魅般地冒出一個人影。幽幽一歎之後，自言自語地道：“我這樣對嗎……不！這樣做是對的，雖然我傷害了一顆癡情的心，但總比預見將來發生的悲劇好得多。”說完，那人影又似幽靈般的消失。

    東方慧施展輕功，快步奔進疏林，果見一堆略見隆起了新土，方圓三丈。

    東方慧暗自淒然忖道：“這就是誌哥埋骨之所了！”眼前一黑，她栽倒在那堆新土之上。

    久久之後又告悠悠醒轉，嘶聲道：“誌哥，數日之隔競成永訣，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風吹荒林衰草，發出一片悲淒的沙沙之聲，像是與這癡心女子同聲一哭。

    她伏在那堆新土之上，過度的悲哀使她全身麻木，她像是癱瘓了，她在忍受著戳心刺肝的痛楚，她沒有哭，隻是嘶啞的微微抽搐，呼喚！

    “誌哥！誌哥！你聽見我的聲音嗎？……”句句斷腸癡心語，使人不忍卒聽。

    “誌哥，我要再看你一眼，讓你的容貌在我的心板上更清晰些……”

    “我要為你做一個墓，不，是我們兩個人的，待我為你報了仇之後，我就來和你—起死！”

    她搖晃著站起身來，定了—會神，開始掘開那堆新土。

    一尺！兩尺！

    ……

    五尺之後，屍體出現了，橫七豎八，亂堆在—起。

    她翻揀著每一具屍體，枯澀紅種的雙眼，使她幾度認錯了屍身。最後，她找到了！她把他的軀體翻轉，麵目如生、死狀安祥，隻少了一口氣。

    她輕輕地撫著他的臉，淚水徐徐滲出，滴在他冰冷僵硬的麵上！紅的，那不是淚，是血！她的淚早已流盡了。

    “誌哥，誌哥，為什麽不回答我？誌……哥！”

    “誌哥，你知道我偷偷地愛著你嗎？你知道我心中早已矢誌終身相屬了嗎？誌哥，你回答我呀！為什麽不開口？”

    “你不知道，我是女子之身呀！誌哥，我愛你！從我們第一次偶遇後，我就難以忘掉你……天幸老天讓我們重逢了，我滿心歡喜，可是……”

    “你知道，一定的！你的靈魂一定有知！你是恨女人……可是求你別恨我！誌哥，當我倆在鬼堡之前，江灘石上結盟的時候，你曾答應，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拋開我……現在，人間天上……可是你仍須守住你的諾言！”

    “誌哥！我悔恨沒有早告訴我是女兒身，但我怕失去你呀！”

    “誌哥！還有你的仇……啊！我不願說，我愛你，這就夠了！”

    字字血淚，句句斷腸！聲如杜鵑啼血猿哀鳴，讓人心碎。

    韓尚誌平板的臉孔一如他生前的冷漠，隻是更蒼白些。

    東方慧抱起韓尚誌的屍身，慘白的唇瓣印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誌哥，我幻想著有一天我倆互相依偎，喁喁情語，現在……如願以償了，可是，你……已不再睜眼，你冰涼得可怕！”

    她抱著他僵直冷硬的屍體出了土穴，把土還原。然後，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向那她方才停身的山崗。

    她揀了一處平陽之地，把他的屍身輕輕放下。淒聲道：“誌哥，就是這裏，你滿意嗎？”

    她抓下頭上既髒且亂的假發，露出如雲秀發，抹去了臉上的藥膏，一個美如天仙的麵龐出現了，接著，她褪下破爛的外衣，出現苗條的身段。

    “誌哥，這就是我，這就是你的慧弟。你看呀，為什麽不睜開眼來！誌哥，你曾說我的名字有點像女人，我原本就是女人呀！”

    “誌哥，小叫化從此死了，世間再沒有小叫化其人，我要以本來麵目出現江湖，我活下去的目的是要為你報仇，我要天齊教付出百倍的代價！江湖中沒有人認識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出過江湖，這是第一次，但我易了容！”

    “我該叫什麽？……未亡人！對，未亡人，我是你的末亡人！”

    —陣喃喃低訴之後，她開始以掌力劈墓穴，片刻工夫，已掘成了一個徑丈的深坑。然後她把韓尚誌的屍身，平放在坑底的一側，空下了另一邊，喃喃地道：“誌哥，這一邊是我的！”

    她凝注著韓尚誌冷僵的麵龐，一目不瞬。這是最後一麵，以後時間會把屍身改變成枯骨。她必須要把韓尚誌的麵貌深刻記憶在心中，永不忘懷。

    西邊天上彩霞抹，天，已接近夜的邊沿。

    東方慧再一次吻了韓尚誌的麵龐，如果不是為了報仇，她真想就此和他同眠不起。

    “誌哥，別了！但我向你說再見，不久，我就來永遠陪伴你！”

    她艱難地出了墓穴，尋到幾塊石板，小心翼翼地堆砌好，蓋上，然後覆土！

    墓前，她堅了一聲墓碑，用大力金鋼指，並排刻上：

    “冷麵俠韓尚誌，小叫化東方慧之合塚”十五個大字。

    她笑了，是慘然的笑！

    紅霞已收，夜幕低垂。

    東方慧拜倒墓前，眼角再度滲出了血水，祝禱道：“誌哥，別了！你英靈有知，保佑小妹早日替你了此血仇，實現同墳之願！”

    祝畢，她站起嬌軀，淒聲高吟道：“萬丈情絲已寸斷，莫教空山泣杜鵑……別了，誌哥。”苗條玲瓏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