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中秋 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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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城,是一座山城,四周皆是樹。
樹有高有底。
到了秋天,都會染了薄薄的霜,染上霜後,葉會變紅,接著,漸漸零落。
今日是中秋節,此時已是入夜。
渝州城南,坐落著一棟全城最為豪華的宅院。
琉璃瓦,花雕梁,到處點綴著流蘇,月光下,碧閃碧閃的,甚為耀眼。
二樓的綠紗軒窗,忽然打開了。
將窗推開的是一雙如玉潤滑的素手,手的主人正靜靜地凝望著遠方。
嘣嘣嘣”
城中鬧市的煙花,將深邃漆黑的夜,照得明亮,且五光十色,熠熠生輝。
城中千家萬戶都在慶祝中秋佳節,團圓賞月。
她卻孑然一身,宛若是這歡鬧聲中的棄兒,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淚水開始一滴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衫上。
但梨花帶雨,將她更襯托得嬌媚,頭上那柄朝陽五鳳掛珠釵上,粒粒閃耀的掛珠,隨著涼風,微微搖動。
她看了一陣圓月,又回到案台前,繼續抄著什麽文章。
仔細看去,似乎是佛經,似乎是那篇給予祝福的《金剛經》。
樹影扶疏,皎月仍在照人。
忽地,一個黑影在夜空中飛快閃過,如一道青光,但又要比青光更快些。
那個黑影直奔,那間紗窗開啟著的二樓。
那黑影從窗口躍入房中,房內燭台映照,那黑影是個極為英俊的少年。
少年的臉,有些蒼白,他站著的位置,恰好對著案台。他正麵朝向案台,看著坐在案台前的佳人,眼裏盡是愧疚和思念。
他開口說道:“若兒妹妹……”話剛開始,卻已是哽咽難語。
李若兒將手中的筆猛地放下,把頭撇向側旁,冷冷的道:“什麽也別說了,你走吧,咱們已是陌路人了。”
這是他三天來,第一次聽到李若兒講話,她的聲音是那麽柔婉和潤。
以前,這個聲音隻會對自己說一些甜膩的話兒,可是現在,卻是一塊冷冷的堅冰。
蕭開問道:“你要嫁給皇帝?”
李若兒點了點頭。
蕭開又問道:“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李若兒道:“你忘了我吧,你活你的,我活我的,咱們各不相幹!”
她一直在逃避蕭開的眼睛,說話也有些顫抖。
蕭開的淚水開始滑落,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
李若兒聽得“嘭啪”一聲,知道那是有人倒地的聲音,當即回過頭來,見到蕭開撲倒在地上,又瞧見他臉色蒼白,驚得花顏憔悴。
她急忙奔過去,跪在地上,想扶起蕭開。
小開哥哥,你受傷了?”
蕭開抓住李若兒的手,忍著身上創傷的疼痛,說道:“好妹妹,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做不成夫妻,但是我一樣能照顧你。”他雙眼看著李若兒,眼裏皆是乞求。
李若兒道:“可是……”
蕭開道:“你爹爹讓我照顧你,我是絕不會食言的,難道你忘了我們的諾言嗎?”
李若兒想起了在西安時,第一次與蕭開鬧別捏的時候,在月夜柳畔河邊,自己曾說過非他不嫁,他也成說過非自己不娶。那時候,自己依偎在他懷中,是多麽的美好快樂。
李若兒心中想道:“自己不能嫁給他,但隻要每一天見著他,聽他說說話,那也是極好的。”
蕭開道:“好妹妹,可以麽?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滋味,如果你受到欺負了,那是比殺了我,還要令我痛苦的事情,你可知道麽?”
李若兒看著蕭開的眼睛,那是一雙英氣逼人,卻又柔情似水的眼,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靜了一段時間之後。
李若兒道:“好,我跟你走!”說得決然,沒有一絲拖遝。
蕭開顯得有些激動,如果是在從前,他一定會摟住李若兒,可是現在,卻沒有這個勇氣,他微笑道:“好妹妹,我們走,別留在這鬼地方。”
此時,蕭開已無力再施展誇父逐日神行,隻得牽著李若兒的手,直接走下樓梯。
到了前院,遠遠見到一個人,立在庭院中間。
皎皎圓月下,見那人是個光頭番僧。
仁青措,你想幹什麽?”
蕭開一手輕輕抓著李若兒的手腕,一手卻狠狠地握住劍鞘。
仁青措雙手合十,慈眉笑道:“阿彌陀佛,傳言蕭施主得胡仙翁真傳,是使拳掌的好手,怎麽,何時竟開始用劍了?”
蕭開劍法確實不怎麽樣,之所以帶著逍遙劍,是因為那是他父親的遺物,他舍不得離身。
蕭開道:“我隻是拿著劍,但不一定使劍,對付你,也用不上我這逍遙劍。”
仁青措道:“蕭施主,未免太過狂妄了吧,你現在深受重傷,我即使不用雙手雙腳,你也打不過我。”
蕭開笑道:“那也未必!”
仁青措道:“既然如此,老衲就來領教一下,蕭施主的高招。”
蕭開知道要想離開這裏,非得打贏他不可。
他將逍遙劍遞給李若兒,說道:“若兒妹妹,幫我拿著這逍遙劍。”
李若兒道:“小開哥哥,你身上的傷……”
蕭開道:“不礙事。”
說畢,他深吸一口氣,用任督二靈力,調動內息,踏了八卦方位,卻不進招。
仁青措見他不出招,疑惑道:“你怎麽不進招?”
蕭開的仙翁掌法,後發製人,威力巨大,但先發製人,就不那麽厲害了。
但此刻,他知道,如果繼續這麽拖延下去,錦衣衛來了,自己更難脫身。
於是一招左右逢源,攻向仁青措。
蕭開此時受了重傷,又是先發製人,是以,出招速度不僅慢了許多,而且威力也甚小。
仁青措見了,微微一笑,將身子一側,躲過了蕭開發來的招式,然後,從側旁,以肩部擊蕭開的肩部。
這一擊之力,運足了內勁,力道極是剛猛。
哢”地一聲,蕭開的肩膀竟然脫臼了。
仁青措笑道:“哈哈哈,蕭施主,我可守了信譽,沒動手腳。”
蕭開輕輕一拍,脫臼的肩膀立馬回了原位,又擺了招式。
仁青措驚訝不已,他沒想到蕭開竟然那麽快就將肩膀接上。
雖是吃驚,卻仍掩以微笑道:“蕭施主果然好本領!”
蕭開道:“雕蟲小技,不值一哂!大師,這次你進招吧,莫要謙讓!”
仁青措冷冷的道:“好大口氣,真是找死!”
說著,凝神揮動右掌,掌心運足內勁,對準蕭開胸膛,如迅雷般,襲了過去。
蕭開反應亦是敏捷,身子微微左撤,然後,伸右手抓仁青措右手手腕陽溪、太淵、神門三穴。
重傷所擾,出招緩了些許,但是蕭開抓的穴位卻絲毫不差。
雖是有傷,但五根手指鈞如鐵鉗一般,嵌在陽溪、太淵、神門三處學道上。這三處穴道,乃是內勁匯集掌上的必經之處,如此捏抓,不異於封死穴道。
這恰如截斷湍急流水,下流之水當即失去了水勢,緩慢了起來。
仁青措揮出的右掌正是這下流之水,沒了內勁,立即綿綿然,已無半分勁力。
他不由一驚,伸出左手想要隔開蕭開之手,他將右臂會拉半分,再瞄準了方位,猛然出有掌,拍擊蕭開右手手肘。
蕭開這一招,是仙翁掌法的最後一招,叫做雙爪擒龍。所謂雙爪,自然是左右雙手。蕭開右爪已出,那麽另一爪,必然是左爪。
果不其然,蕭開的左手,對準仁青措的左手抓了過去。
仁青措知道蕭開抓的穴位極狠極準,手出到一半,就換了方位,攻向蕭開腰間。
蕭開重傷在身,出招緩慢,仁青措變招,他卻無法撤防腰間。
啪”
一掌打到了腰間,蕭開飛向側旁,撲倒在地上。
同時仁青措的掌勁,激蕩著蕭開的丹田肺腑,加之適才揮招動作幅度較大,創口迸裂。蕭開一時暈了過去。
李若兒俯身想要扶起蕭開,見到仁青措往蕭開走來,臉上帶著殺氣。
李若兒神色慌張,當即將逍遙劍橫在胸前,右手將劍拔出劍鞘。
惶恐道:“你……你別過來,否者,我就殺了你!”
仁青措雙手合十,鞠了一躬,說道:“還請若妃娘娘讓開!讓老衲殺了這造反的賊子。”
李若兒道:“我不是什麽娘娘,你也別想殺他!”
仁青措道:“李姑娘不是接受了聖上的封號麽,怎麽就不是了?”
李若兒道:“在西安時,他不是說好不強迫我的麽,我……我現在又不想當什麽娘娘了。”
仁青措道:“聖上微服西安,元宵佳夜,邂逅姑娘,新月之下,對你坦露心意。可你以和蕭開有婚約,拒絕聖上,現如今,婚約已毀,且錯在蕭開,姑娘又何必如此,聖上又何曾強迫了?”
李若兒啐道:“什麽不強迫啦,皇帝不好好當,一連三五個月,跟著張文禮到我府上鬧事,這不是脅迫與我,又是什麽?”
仁青措朗朗大笑,說道:“姑娘怎可以揶揄聖上,聖上對姑娘那是一往情深,朝思暮想,隻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麵而已。自從得知,商雅萱殺了你爹爹以後,聖上時時刻刻想要為姑娘報仇,為了保姑娘周全,可是下了旨意,八百裏加急,送到馬大人手中,說好了,隻要姑娘願意,就立即封姑娘為貴妃,這可是地位僅次於皇後的,姑娘可不能辜負聖上的一片心意啊!”
李若兒無可辯駁,她知道皇帝朱祁鎮對她好,朱祁鎮雖然偏信宦官,可是卻是個風流倜儻、才華橫溢之人,元宵那夜,作詩聯對,風華閃爍耀眼。要不是她與蕭開有婚約,心裏眼裏隻有蕭開,她也許會喜歡上朱祁鎮。
仁青措又合十鞠了一躬,和聲勸道:“還請娘娘讓開,讓老衲將你仇人的兒子除去,以報這殺父之仇。”
李若兒柳眉一蹙,將劍指著仁青措,嬌叱道:“你別過來,否者……否者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仁青措哈哈笑道:“姑娘眉宇含病,為極陰之軀,不適合練武,姑娘不會武功,豈能阻得了老衲?”
說著,仁青措就身軀欺將上去,右袖一拂,想要將李若兒的劍拂去。
卻不料,這凝聚著千斤力道的袖子,往李若兒劍上拂去時,竟絲毫感覺不到劍的存在,隻覺得一股柔勁晃晃到了前胸。
嗤”
一聲輕響,仁青措半隻袖子已經落地,逍遙劍劍尖刺進了他的前胸。
劍是那麽快,隻在彈指轉眼間,就已刺中。
仁青措臉色如灰,驚駭道:“你……你會武功,怎麽可能?你的劍居然那麽柔,那麽快!”
鮮血從創傷處汩汩流下。
仁青措推了一步,趕緊點了胸前幾處穴道,止了血。
他心中更怒,也顧不上眼前之人,乃是要成為皇帝貴妃的,他神色募然一凜,陡然發招,意圖將李若兒斃於掌下。
李若兒見他如虎狼般凶狠,頓時失了方寸,不知如何運劍抗擊。
就在這時,“噝噝噝”,從庭院幽暗處飛來三枚暗器。
百蝶針!”
仁青措見了,驚恐不已,連忙躲了開去。
仁青措往那幽暗之處指去,惡狠狠的道:“你究竟是何人,怎麽也會這穿花百蝶針?”
那幽暗處,一人緩緩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