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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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七枚靈石碎裂之後,秦先的修為剛剛恢複到煉氣四層,自覺傷勢已無影響,便停止修煉,將剩下的靈石分出一半,去了木銘的房間。
木正坤、潘琴音等早在等候,見秦先出現,忙齊齊迎上,秦先笑笑示意眾人不必著急,走至床前,附在木銘耳邊隻輕語一句:“師兄的修為恢複了。”
原本處於彌留狀態的木銘,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雖無力,卻射出一種光彩,那是對生的渴望。
潘琴音見狀,忙將早早備好的一碗稠粥端來,親自喂給兒子,激動得熱淚直流。
木銘無事,秦先才注意起房中的其它幾人,其中一位高材高大、麵相稍有些凶惡的中年男子,料想必是田清荷的父親田宗耀,在其身旁那位少年,該是其子田清竹。而與田清竹相近的另一位稍微高大些的少年,當是鎮上最大的酒樓天涯樓的少主人戚揚了。
雖都是第一次見,秦先卻早聽人說過,此時隻覺個個熟悉,根本不用介紹。
但看來看去,總覺得少了一人,便慢慢踱至木府門外,果然在圍觀的人群中看見了白小葉的身影。少女雖藏於人後,但臉上的關切之色最重。
很快,木府的一名夥計走來,先向秦先揖了一禮,才向門外眾人道:“多虧了秦先生援手,也托了眾位的福,我家少爺已經見好了,老爺高興,晚上請大夥吃酒!”
眾人一片歡呼,白小葉眼中的淚水亦在此時落下,但笑容輕綻,顯出一種寂寞的美。在周圍的歡呼聲中,她默默離去
秦先望著這熟悉的背影,心中再次一陣疼痛。
不知阿雅如今怎樣了?穀口鎮已是怎樣一番光景?
在秦先的幫助、以及名貴進補之物的滋養下,木銘隻用了一天多的時間便恢複如初,然後急迫地按照秦先所傳的方法,依靠靈石開始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修煉。
當第一絲靈力入體、當那種既陌生又興奮的刺癢從體內傳來時,他的驚喜之情絲毫不比當初的秦先少,而當第一次脹痛傳來時,那種疼並快樂的表情,也讓秦先感到一種安慰。
這是種複雜的情緒。
理智上,他不應帶木銘踏入修途,不僅為了避免給身邊之人帶來災禍,更因為一旦走上這條路,便意味著要與親人、朋友分離,此後長路漫漫、吉凶難料。
但在情感上,他不忍,不忍拒絕木銘,不忍使木銘如此庸庸碌碌地困死山中。
而情感之所以能夠戰勝理智,僅僅是因為,潛意識裏他覺得事情的發展仍在掌控之中。
夜裏,秦先又做了那個奇怪的、殘忍的夢。
夢中,他修為高深、但任性妄為,先是與同門衝突失手擊殺對方,慢慢地竟發展到與所有宗派為敵而遭到圍殺。所幸大難不死,且得到一部稀世奇功,修習之下,修為再度突飛猛進,最終殺盡天下群修,傲立於蒼穹之上。
那血腥的一幕幕,雖在夢中,卻有身臨其境之感,憤怒、恐懼、快意、甚至痛苦、寂寞,全都是那麽真實,以至夢醒時,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木銘在修行上很是用心,秦先預計,當第二枚靈石完全碎裂時,其就可進入煉氣一層, 接著再耗費兩枚靈石、外加一顆聚氣丹,達到煉氣二層應該不是問題。到時兩人就可以進山尋找出路了,或者至少找一找靈草之類。
這一住就是半個月,半個月來,秦先常隨著木銘四處遊走,更有田清竹、戚揚相隨,幾人很是投機,相熟之後,秦先便漸漸顯露出一絲本性來,那偶爾發作的少爺脾性直令幾人瞠目結舌。
白小葉繼續回避,田清荷漸顯矜持。
一切都是那麽平靜而愜意。
但在夜裏,秦先漸漸生出一種恐懼,他不願入睡,夢中的場景已經到了可以亂真的程度,使他多次在夜半驚醒。
同時,他又有所期待,因為夢中所修的蓋世功法已越來越清晰,他懷疑那就是不久前見過的《離念化神訣》。他有預感,如能得到這部功法,便能找到離開此地的關鍵。
木正坤的憂色越來越重,因為兒子要離開了。木家的香火難道要就此斷絕?一番考量,隻得厚著臉皮求到田家,欲將婚期提前。
田宗耀暴跳如雷,將其趕出了田府。
但是翌日一早,鎮上便有田清荷自縊未遂的傳聞。
木正坤再次前往田府相商,田宗耀拗不過外表嬌柔、內心堅貞的女兒,隻好同意,最終將婚期定在一個月後。
一月時間轉眼即過,木銘早有了煉氣二層的修為,比起當初,又添幾分俊朗、幾分空靈。木府上下一片喜氣,張燈結彩、大備酒席,準備第二日迎娶田清荷。
是夜四更,秦先猛然自夢中驚醒,隨即提筆疾書,《離念化神訣》終於被他自夢中強記下來!
很快,整篇功法便呈於眼前,他激動得甚至沒有細瞧,便依著所述之法修習起來,而尤其感到驚喜的,是這功法似與煉氣入門有著某種聯係,修習起來絲毫不覺生澀,於是很快便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醒來時已近正午,秦先精神飽滿,暗歎《離念化神訣》神異不凡,雖然耗掉了三顆靈石,但修為卻神奇地恢複到了煉氣六層!
午後,迎親的隊伍去田府娶親,田府盛情款待,直留到黃昏方讓回返。
華燈初上時,木銘終於牽著頭頂紅綢的田清荷跨入禮堂。
作為師兄,秦先亦在堂中高坐,因今日飲酒過多,已有幾分醉意,朦朧中隻見木銘俊秀非常、而田清荷豐姿傾城,一時竟有些癡了。
他想到了周淩雨、想到了阿雅。
然後,他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個令他在事後心頭狂跳的舉動——他的神識伸出,在田清荷麵上迅速地掃了一下。
粉嫩中泛著嫣紅,笑容甜蜜而迷醉,此刻的田清荷竟是那般嬌豔欲滴!其動人之處絲毫不比阮如玉遜色!
想到阮如玉,渾身頓時一陣躁熱,再抬眼,身前的一對璧人竟成了自己與周淩雨!
霎時間,如有無數悶雷在心頭轟鳴,視線跟著一陣模糊!
他明白,自己已經醉了,木府的酒果然是好酒!
伸手在額間一點,一股清涼之意透過指尖迅速流遍全身,他清醒不少。
但才一凝神,剛剛平靜的心緒再次劇烈地波動起來——正在拜堂的竟是木銘與周淩雨!且兩人臉上的神情是那樣專注、那樣陶醉。
吵鬧的樂聲、嘈雜的人語瞬間遠去、連周圍的身影也都消失,麵前隻剩下恭敬下拜的一對紅衣新人,以及黑暗中另一道孤單的身影——那不是白小葉,而是阿雅。
阿雅、周淩雨,她們不該是自己的少奶奶麽?怎麽出現在這裏?又怎會嫁給木銘?
霎時間,那種時空錯亂的恍惚感再次將他淹沒,一切都顯得虛幻起來、毫無真實之感。
而理智又在不斷強調:“看錯了,看錯了,都是自己的酒量太小!”
於是臉上泛起笑容,在禮畢之後,麻木地送出了早已備好的賀禮。
再往後,意識徹底模糊,在人群的簇擁下,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仿佛杯中有個知己,可以放心將自己托付。
這一覺睡了很久,久到秦先在夢中都覺到了漫長。夢境仍是那般真實、那般血腥,而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並未抗拒。
長久以來,當處在這樣的夢境中時,他總下意識地與“那個自己”保持一些距離,他能看見他遭遇的一切、能感受到他想的一切,但自己與“他”是有區別、有界限的,就好像在看另一個自己演一場戲。
而這一次,也許是在美酒的作用之下,他竟無力保持自己,並且放肆地與“他”融合一體,他的舉動便成了自己的舉動、他的想法也成了自己的想法,再不分你我。
於是,這場夢便成了自己的一場戲。
這感覺很奇妙,夢醒時竟有種暢快淋漓之感!
院中靜得出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他皺了皺眉,隨即展開神識。
周圍五丈,不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