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魔現
字數:5394 加入書籤
驚疑中忙推門而出,住處雖然僻靜,卻不至於連個人影也看不到,平日裏總有一位下人在走廊上侍候著。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都和自己一般喝多了?
天已大亮,周圍卻靜得詭異。
然後,神識中出現了一道身影。當“看清”這身影的樣子時,他幾乎以為神識出現了問題。
走廊盡頭的偏房內,一位年輕的下人斜躺在牆角,雙目圓睜、神色驚恐,頸上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鮮血染紅了地麵。
這是本該守在走廊的那人,竟在房中喪命,且死狀如此淒慘。
他大驚失色,忙跑去查看,尚未趕到時,神識中又出現了兩具屍體!在院子最邊緣的那間廂房當中,兩位中年男子並排躺在牆角,同樣的驚恐神色,脖頸同樣被洞穿。
血液早已流盡,發黑的血跡似在述說著死前的恐懼,他忽覺一陣毛骨悚然。
一種極度恐懼的預感襲上心頭,再也顧不上查看屍體,忙向院外跑去,同時神識瘋狂地展開,他要知道木銘是否無恙。
當神識終於延伸進另一座院子時,他忽然失去了奔跑的力氣!全身迅速發冷,以至再難挪步。
木銘與田清荷的新房就在那院子當中,而此刻院內正橫七豎八地躺著七八具屍體,每具屍體的頸間都有一個同樣的血洞,泗流的血液將整個院子染得一片猩紅。
房門半掩,他立即收回了神識。
立在廊下,他多麽希望這隻是一個平靜的清晨,轉過身,木銘可能正向他走來。
這難道不是一處夢境?
這為什麽不是一場夢!
他發瘋一般怒吼,瘋狂地衝向木銘所在的院落,沿途又發現數具屍體,卻已無關緊要,他隻想見他的師弟!
神識所見的一切終於呈現在眼前,一股衝天的悲哀在胸間迅速凝聚,新房門口,他一跤跌倒。
額頭撞上了門板,房內死寂,他忽然失去了爬起的勇氣,腦脹欲裂、胸悶欲裂。
直到數息之後,他才鼓起勇氣,將房門輕輕推開,然後朝內望了一眼。
紅燭早已燃盡,大紅的賬幔低垂,兩雙紅色的婚鞋正靜靜地並在一處。
如果沒有方才所見的一切,這該是多麽溫馨的場景?
師……弟?”
他嚐試著喚了一聲,聲音竟已嘶啞。
無人應答。
師弟。”
他又喚了一聲。
仍舊無人應答。
一股撕心的疼痛終於暴發,他掙紮著爬起,慢慢走至床前,然後顫抖著撥開了賬幔。
隻瞧了一眼。
兩位新人安靜地躺在那裏。
如同熟睡一般。
那熟悉的、迷人的麵容仍是那麽生動。
但他終於落下淚來,兩人早無氣息。
賬幔再次合上,他踉蹌著後退,開始不斷狂吼:這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惜無人能夠回答,木府內外,死寂一片。
他瘋狂地在木府穿行,檢查了每一個房間、每一處角落,木正坤夫婦、丫頭、下人、仆婦、甚至昨夜留宿的賓客,竟無一人幸存!除一對新人以外,所有人都是頸間一口血洞!
這是多麽殘忍的手法!
他不斷怒吼,卻已發不出一絲聲響。
他走出木府,發現街上空無一人,周圍寂靜得竟如同木府!一股無邊的恐懼再次將他襲倒!
意識崩潰。他已無勇氣去對麵的人家或臨街的店鋪中查看、亦不敢將神識展開,跌跌撞撞中,他焦急地向著白家跑去。
轉過彎,在街邊的一處角落,他看見了縮成一團的白小葉。
白小葉頭發散亂、滿手血汙,拚命地蜷著顫抖的身體。她將自己死死地縮在牆角,雙目呆滯無神。
秦先仿佛看見了那個倔強的阿雅,心中一陣絞痛,忙一把將其拉到懷裏,任其驚恐地尖叫、任她瘋狂地掙紮。
等白小葉徹底安靜下來,他已是渾身狼狽,待要問上幾句,她卻隻是流淚。
白老頭必已遭遇不幸,但沒有親眼見過,他總存著萬一的希望,於是帶著白小葉回去看看。白小葉早已綿軟無力,他便將其背著,迅速趕了過去。
木門大開,門上一片淩亂的血色手印,院中更有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帶血的鞋印,血跡已經發黑。
臥房中,白老頭側臥在床,頸部洞穿,頭顱以十分詭異的角度斜耷著,床沿、地麵滿是半幹的血跡。
白小葉再次發出驚恐的尖叫,秦先忙退了出去。
街上,忽有幾人遊走。
秦先一一靠近,發現均與白小葉一般,因驚嚇和悲傷過度,已經神智渙散、雙目呆滯。好在當彼此相遇之後,能憑著本能相互靠近,於是被秦先聚在一處,一起領到了鎮外。
其它鎮子的人們趕來,當看到海口鎮的慘象之後,全都在驚恐中飛速逃離。當夜幕降臨時,鎮外已聚起了上千之眾,卻無一人敢入鎮內。
包括白小葉在內的二十餘位幸存者,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目標,隻是全都陷入或呆滯或癡傻的狀態當中,根本無法交流。而秦先則被有意無意地冷落在一旁。
秦先明白,因為自己是外來者,且是一名修士,若論慘案的元凶,自己的嫌疑最大。
但也許是慘案對人們的震撼太過強烈、也可能因為鎮民對修士有一種本能的畏懼,所以暫時並未有人站出來質問秦先,隻是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而同時,秦先也在懷疑,這場慘禍是否自己所為?
以凡人的能力,如何能夠在一夜之間犯下如此慘案?
而當他如此想的時候,驀然發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不時地從自己身上掃過,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肯定,他就是元凶。
這些目光灼熱而沉重、且漸漸生出一種怨恨,他很快無法承受,於是離開了眾人,在白小葉依戀、乃至惶恐的目光下,再次回到鎮上,走進了木銘的新房。
一對新人並肩而眠,膚色已然發灰,但神情仍同此前所見一般,平平靜靜。
他卻難以保持平靜。
這便是木銘?剛剛踏入修行之路的師弟?昨日他還那般鮮活,今日卻已是一具死屍?
此後再不會活過來麽?不能說話、不能行動、不能陪著自己到處走動了?
他永遠地離開了麽?他要消失了?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明明隻有一十六歲、他本還有數十年可活、他已娶妻、他本來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這一切都中斷了、結束了嗎?
是誰這麽殘忍?
而死亡又是怎樣一種概念?
永遠也見不到麽?
他伸出手,輕輕地觸了觸木銘的手臂。
冰冷、僵硬。
他猛然縮回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可恨的,竟然不是夢!
如此血腥、如此殘忍的場景,竟然不是夢境!
究竟是誰?
難道真是自己?
他舉起手,仔細地觀察著。
如果是自己的手臂製造了那些血洞,為何一絲血跡也未留下?
如果真是自己製造了那些血洞,血洞周圍為何察覺不到一絲靈力波動的痕跡?
這裏有鎮民近千,如果真是自己所為,損耗的靈力必定非常巨大,可為何身上不見一絲異狀?
他心中一動,難道另有修士藏於附近?
難道竟是將自己打落山崖的那個“王升”?
想到此“王升”,他咬牙切齒,如果真是此人所為,兩人間的血仇實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可為何他要放過自己?
為何木銘與田清荷的死狀與別處不同?
漸漸冷靜下來,他慢慢意識到,或許關鍵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