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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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校裏開始準備期末考試了,這是一年一度的大考。最新的通知說,今年又是全市的統考,就是說,考試的成績要全市的排名,這是馬虎不得的一件事情。因為林西平是第一年參加工作,上級領導的眼睛一直在觀察著他們的動向,看這些新分配的大學生是不是忠誠於黨的教育事業,是不是安心於本職工作,要看工作的表現,就隻有通過他們這次的教學成績。
林西平所教的班級是庾陽鎮上同年級人數最少的,又是山裏的孩子,自然是實誠聽話,加之周校長實行了畢業班上晚自習的政策,學生的學習成績直線上升。因此,對於這次的勝利,林西平有十成的把握。他是初來乍到,隻要打好這關鍵的一仗,就為他今後在庾陽教育上的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因為這是良好的開端,他從事教育工作的第一步。他知道,他沒有其他的本事,隻有將自己置身於教育戰線上,將根深深地紮在教育這一片沃土之中,他才有立足之地,立身之本。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教師油子,站在教師的崗位上,不以學生為根本,不以教學為己任,去幹與教學無關的事情,去貽誤人家的子弟。
他就是抱著這樣的思想從事教學工作的,他的學生也順利地通過了這一次嚴峻的考驗。他所教的班級科目,於全鎮平行班第一,全區第一,全市第三。
眼下又是快到放暑假的時候了。一天,他的若鳳從廠裏回來,很歡心地對他說:“你活動活動,調到鎮上的學校去吧。”
“地生人不熟的,倒教人如何活動,找誰辦呢?”西平很是難為情。
“唉,找誰?自然是找你們的教委主任。我們的家在庾陽鎮上,為生活的方便,也是為了工作的方便嘛。”
“我如何與他說去?”
“以你今年這麽好的成績,你到教委直接與他說去,先看看他的風向。”
“求人的事,總覺不好意思的。”西平搖搖頭.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咱們有困難嘛,快去!”若鳳催促他道。
林西平皺著眉頭來到教委見汪主任。汪明海汪大主任正在他的辦公室,很高興地接待了他。對林西平一年來的工作大加讚賞,愛情、事業雙豐收!並鼓勵他繼續努力,為庾陽的教育事業再立新功。林西平自然心裏是高興的,他的一年的辛勤勞動,總算有了一些精神上的滿足。他在內心裏感激那所小學校裏的所有的老師和同學們,他們善良的用心與積極的配合,才有如此的收獲。
林西平內心是激動的,竟差點兒把這次找他來的主要意圖給忘了。最後,他看出汪明海像有事情外出的樣子,就插了一個空兒,吞吞吐吐地將自己工作與生活的障礙說給他。
汪明海立刻就正起臉色,“你在那裏工作好好的,怎地想起這檔子事兒呢?”
“這……我的家安在鎮上,為了工作生活都方便的……”林西平結結巴巴地說。
汪明海思索一番,態度又和藹起來:“每年的暑假,總有很多人心裏波動,到這裏找我調換工作單位。我也很為難啊,請你理解我,西平!不過,你師專畢業,有學識水平,學生的考試成績不錯。因此,你的事情我會考慮的。”
“讓您老多操心!”林西平感動地說。
汪明海對西平點點頭,匆匆離去了。
回到家裏,林西平將拜見汪主任的經過說與若鳳聽,李若鳳鼻孔裏“哼”了一聲,說這事有了門徑,隨即讓西平到銀行去取兩千元現金給汪主任送去。
“你這是幹什麽?拿這些錢給他,不把他嚇壞才怪!現在全國上下正在反腐倡廉,誰還敢幹這樣的事情?我的教學成績不錯,我要用我的成績說話,用我的成績征得領導的重視。人家現在正賞識我呢,我可不能做這樣的傻事讓人家低看咱呢,他說考慮考慮,說不準就同意了呢。在這節骨眼兒上,我做出這等事情來,好事也要辦砸了啊!我剛剛起步,以後在庾陽教育工作的時日還長,教我將來如何做人啊!”
“嘖嘖嘖!天底下竟然還有你這樣的傻瓜死心眼。庾陽地麵從來沒有生出過包拯包青天,你沒聽人說,無論哪一個機關的樓頂上掉下一塊磚頭來,就要砸死幾個貪汙受賄**分子!他給你說考慮考慮,你以為考慮你的學識水平,還是考慮你的教學成績?他是在考慮你點給他的毛票!”
“你怎能用企業人的思維看待文化人?”西平反駁說。
“都是人!… …好了,我無法用我們的生活做賭注,反正這事我心裏已經有數了。”若鳳沒有爭辯下去,隻讓西平按照她的計劃行事。
天黑的時候,李若鳳買了西瓜甜桃,帶著林西平徑往庾陽鎮機關小區教委宿舍樓走去。
此時正是三伏天,天熱逼人。人們散在樓下乘涼。機關小區的夜晚是熱鬧的:打牌的,下棋的,煽扇子拉家常的,調弦弄琴的……在明亮如白日的燈光底下盡情去做自己愛好的事情。
“就這樣進去,我好緊張啊,若鳳!”林西平拽住她的衣襟小聲說:“那裏有幾個人我是認識的,我們的小學教研員也在。”
“我們先在外麵等一陣子吧,等他們回家以後再說。你這膽小鬼,一點也不大氣。”
他們停住了腳步,就在大門外的寬闊的公路上徘徊以伺時機。
燈光下的人們酒醉一樣的爭辯亂叫,哪有一點困意?
“也不知道這些大人老爺們什麽時候才肯回家休息!”林西平這樣煩躁地想。
李若鳳更為可憐。她挺著大肚子站在那裏,任憑亂哄哄的蚊子輪番前來挑戰,她也並不敢狠狠去打,生怕這響聲出來引起人們的注意。
“反正今天來了,就一定把事情辦成!”李若鳳堅決地說。
也不知道時間是過去了多久,李若鳳終究是耐不住了。她往前走了幾步,打眼罩往汪明海的樓房望望,見他家客廳的窗子裏還亮著光,便知道他的家裏是有人的。“再晚了領導就要睡覺了啊,我們得趕快進去!”若鳳說著,又看看樓下的人們漸漸的稀少,尤其是小學教研員沒有存在那裏。他們相互地握手對了暗號,舉起身子往教委宿舍樓上去了。
林西平跟在李若鳳的後麵,腿慌心跳,拿那眼睛四下裏亂瞅,覺得那些人的審視眼光裏都帶有一種鄙夷色彩。他的那顆心跳得更厲害了,腳步似乎更淩亂了,他真想自己能有一套隱身的法子,迅速避開這些無聊的眼睛,讓他一下子飛到汪主任客廳的沙發上,並讓親愛的汪主任立刻就將他調到鎮政aa府駐地的學校裏來。
這不過是他的癡心的妄想罷了,倘若他有這樣的本事,怎能跑到那樣偏僻的小山溝溝裏去了呢?
而走在前麵的李若鳳卻是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旁若無人,讓林西平不得不佩服她的巾幗膽識。
在汪主任的門前按了幾遍門鈴,並無人理會。林西平的尷尬煩躁隨即上來了,在原地方打了幾個轉轉歎了幾口氣以後,在心裏又埋怨起若鳳來:“唉!看人家連門都不開,想必是人家討厭我們這號人呢?都是你!傷我的自尊,毀我的人格啊!”
他用眼睛鄙夷地瞪了若鳳一眼,若鳳更無一絲的煩躁在臉上,仍是無事人一般,並且又去按下門鈴,如是再三。
當最後的一遍門鈴按過之後,門開處站著一位很醜陋的中年婦女,用嚴峻的目光掃視了他們幾遍,帶著不高興的強調問:“你們找誰?”
“汪主任在家嗎?”若鳳問,“我們有點事情求他幫忙。”
“不在,外出開會去了,有事待他回來再說吧。”那婦女說著,就將房門虛掩起來。
“同您說一下也好,”若鳳說,“等汪主任回來煩您轉告他好嗎?”
那婦女停了一停,見他們一個文質彬彬,另一個大腹便便,勉強向他們點點頭,說:“進來吧。”
他們進得屋來,就在沙發上坐下來,林西平將水果放在他們的茶幾上。李若鳳很嫻熟地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紅塔山”牌香煙,也放在茶幾上麵,那婦女看了,說:“拿煙幹什麽,老汪是不抽煙的。”
若鳳笑笑,便將自己的情況和當前麵臨的困難都說與她聽了,老汪老婆滿臉堆笑地說:“你就是西平?老汪前幾天老誇獎你呢,會教學,教得好!”這讓林西平感到很是高興。可是,談話的不久,她又皺起眉頭來了,說老汪也有他的困難:每年這樣的時候,很多的教師要求到鎮上來教書,還有新分配的,托關係,找門子,很多上級的領導也打電話進來,老汪很撓頭,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家,所以就幹脆不再調動,新分配的查缺補崗,你們這件事恐怕不好說啊。
“讓汪主任盡量解決我們的困難吧,實在解決不了,先讓西平在庾山幹著,等有機會再說啊。”若鳳說,說話的語氣很是輕鬆。
他們站起來辭別汪夫人出來,兩人什麽話也沒有說。到家裏林西平埋怨若鳳說:“我說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啊。”若鳳卻詭秘地對他笑道:“走著瞧吧,這事一點也不難辦!”
“你怎麽知道的?”西平納悶問。
“他收下我們的錢了,肯定要為我們辦事。”若鳳問:“傻瓜,汪老婆子往臥室出來進去好幾次,你竟沒有發現什麽?”
“你發現什麽?”林西平不解地問。
“哼!汪主任根本就沒有出門!他一定是躲在臥室裏呢。汪老婆子聲稱汪主任不抽煙,那煙灰缸裏怎會有冒煙的煙頭?他讓他老婆外麵應付,自己藏起來了!這是下等儒官的慣用伎倆!”她回過頭反問西平說,“你讀的書哪裏去了?”
“你是自作聰明啊!”西平不示弱說,“唉!但願如你想象的那樣!”
果然不出李若鳳所料,汪明海其實就一直躲在屋子裏。等到林西平夫婦離開以後,他便匆匆從裏麵跑出來,坐在沙發上神情悠閑拍著他的幹腿,對著他的老婆,從鼻孔裏擠出一句話來:
“哼!這倒是一塊肥肉。”
他老婆瞪起圓圓的眼睛,楞楞地問:“怎麽說呢?”
他輕蔑地看了老婆一眼:“哼!我早給你說過,去年畢業分配到庾山去的那個高材生林西平娶的是大德毛紡廠的二廠長李若鳳!”
“啊?她就是李若鳳?”老汪太太驚訝地說。
“具體的說,她就是大德的財神老爺,不過現在不行了,耿文德吃了林西平這小子的醋,將她下放到車間裏去了。不過,隻是暫時的,耿文德隻是出出惡氣罷了,要真心整治李若風,李家兩兄弟也是不好惹的。”
“多帥氣的小夥子啊,怎就沒睜開眼睛找這樣的人啊!”
“他是色迷心竅!”汪明海鄙夷地說,“不過,這小子也是怪可惜的,堂堂一表人材,又有出眾的才華,唉!......咳!誰管他的閑事,關鍵是今天他對我有多少表示!”
他將那半拆開的煙盒放在左手裏,用拇指與食指很熟練地一拆,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頓時就明亮起來了:“嗯,這還差不多!”
汪老婆子湊過來,汪明海伸手遞給她:“數一數,是幾個數?”
老婆子歡笑地嘴角流下贓涎,抖得厲害的手數到最後,笑米米地說:“兩千塊。”
“嗯,不錯!”他從鼻子孔裏放出長長的一氣。“這個數對我是抬舉了,林西平今非昔比,看在各處的人情麵子,今年暑假他完全可以到鎮一中來上班了!”
“老頭子,咳!如果都象二廠長一樣懂事就好了!”
“當然!不懂事的就該離我遠一點!”他眯起眼睛很驕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