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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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康宮門口,皇上的儀仗在宮門外停著,還有幾個宮女像是坤寧宮的人,看來皇上皇後都在。柳錦寧自覺地站在院裏等著,這個時候她進去不合適,思索著要不要先回去。



    屋內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怒吼,“朕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年賢妃是怎麽死的!”柳錦寧心裏疑惑,又是賢妃,看來這個已經過世的賢妃在皇上的心裏還是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人都死了這麽久了,還能讓皇上發這麽大的火。一個更大的疑問在柳錦寧心裏紮了根,賢妃究竟是怎麽死的?



    皇上的吼聲過後,屋裏安靜了許久,不時傳來太後的低聲細語,聽不真切。又過了一會,柳錦寧覺得還是先會宮吧。腳才剛剛邁出一步,門口的人開口傳柳錦寧進去。整理了一下儀容,柳錦寧緩步向屋內走去。



    柳錦寧挨個請過安,然後坐到一旁,心裏思趁著要不要開口請旨出宮,就聽見太後在問話。



    “竹安最近在幹什麽呢?”太後麵色平靜溫和,儀態萬千,完全看不出剛才屋裏發生了爭吵。



    “回皇祖母,兒臣今日閑來無事,又重讀了一遍《詩經》。”柳錦寧撒了個小謊。



    太後點點頭,“嗯,沒事看看書也好,隻是不要隻在意裏麵情意纏綿的地方,女孩子太重情愛會傷到自己的。”太後話是對柳錦寧說的,卻似乎另有所指。皇上聽見並不為所動,皇後則低下頭抿了抿嘴唇。太後又問,“看到哪了?”



    “看到七月這一篇了。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皇上看了看劉錦寧,沒有說話。太後有些不悅,沒想到又回到祭祀這個話題。屋裏的氣氛一下凝重下來。



    “兒臣知道逝者已逝,生者當如斯。但是想到父母九泉之下苦寒,哥哥仍在外不隻所蹤,兒臣如果不去,恐怕父母魂魄要忍凍受餓了!”柳錦寧說的悲切。



    太後仍舊不悅也不表態,皇上卻同意了,“是該去看看!朕派一副儀仗跟你同去!”皇上似乎下定了決心。太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強忍著怒火。皇後仍舊低頭不語,似乎無論什麽結果她都默認了。



    柳錦寧卻不想接受皇上的恩賜,“皇阿瑪,兒臣並不想帶儀仗過去。寒衣節本就是給陰間親人送衣物過冬的,如果大張起鼓,隻會驚擾過世親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寧。不如親手燒一捧黃紙,寄一件寒衣,讓親人感受我們的思念就可一了。陰陽有別,各自安心就好了,何必苦苦糾纏不放。”柳錦寧察覺出剛才屋裏的爭吵,許是皇上要大辦寒衣節賢妃的祭禮,而太後不同意吧!逝者如斯夫,終究活著的比較重要。



    皇上看著柳錦寧若有所思,“竹安難道不想風風光光的祭拜你的父母?”



    柳錦寧搖搖頭,“不想,如果懷念就放在心裏好了,形式是最不重要的東西。而且兒臣想著,他們大約也是想我安靜的生活下去,不被已經發生的苦難困住不前的吧!兒臣隻願每逢清明寒衣,可以給父母燒去黃紙寄去一點相思,不願他們再為了我而牽掛不寧。”這些也是她心裏的真正想法。



    太後點頭微笑,“哀家覺得竹安的話很有佛語感悟。以後哀家再去英華殿禮佛,一定要帶上竹安。皇帝,佛語說一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皇上的麵色平靜了不少,若有所思。太後又對柳錦寧說,“寒衣節那天坐馬車出宮,多帶兩個隨從早去早回。”



    柳錦寧跪下謝恩,退了出去,她知道皇上太後他們還有話要說。回到永寧殿,滿地黃澄澄的落葉,趙偉言正在清掃,隻是前麵剛掃過,後麵的又落了下來。柳錦寧輕笑,“不用一直掃了,每天早晚各掃一遍就行了。”



    趙偉言卻不敢應,“宮主,這是奴才份內的事,如果清掃不幹淨,是會被責罰的。”



    “我不說誰敢罰!古詩雲:留得殘荷聽雨聲,我們就不能留得落葉賞秋景嗎?”轉身回到屋裏,吩咐王嬤嬤準備寒衣節祭祀要用的東西,王嬤嬤聽了即傷心又高興,開始著手準備祭拜用的物品。



    轉眼到了寒衣節那天,柳錦寧一早就出發了,隻帶了王嬤嬤一個人就出宮了。



    郊外半山上,柳錦寧第一次來給父母上墳,由王嬤嬤帶路,一步步艱難的向上走著。馬車不能走山路停在山腳等著。終於到了地方,柳錦寧早已累的氣喘籲籲,貼身的衣服已經汗濕了。半山腰一處背山麵水的平坦開闊地,鎮遠將軍及夫人之墓就坐落在那裏。柳錦寧在看到墓碑的一刻,就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出來,想著母親的日夜陪伴,父親的諄諄教誨,往事曆曆在目卻又恍若隔世。王嬤嬤也是老淚縱橫,強忍著眼淚勸解著柳錦寧。柳錦寧漸漸止住哭泣,仍舊抽噎不停。



    “父親母親,女兒在宮裏生活的很好,你們不用掛念女兒,隻是以後出宮不易,不能時常來看望你們。明年清明女兒再來看你們。”郊區本就偏遠,就算清晨很早就出發,現在日頭也已經有些偏西了。這裏人煙稀少,再晚怕不安全,隻能趕緊走了。柳錦寧清掃了墳上的荒草,燒完祭品就回去了。上山時出了一身汗,現在深秋寒冷山風吹過,柳錦寧不住的打了幾個噴嚏,怕是想著涼。主仆兩人快速下了山,坐上馬車離去了。身後荒山孤塚,一片淒涼。



    回到永寧殿,已經暮色昏黃,宮燈初亮。中午就在馬車上隨便吃了點幹糧,現在已經饑腸轆轆了。晚膳很快準備好,是王嬤嬤事先準備好的餃子,墨畫在小廚房煮熟了端過來。柳錦寧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好膩啊!怎麽都是肥肉?”



    王嬤嬤笑道,“十月一,油唧唧!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快吃吧,還有好多呢!”



    柳錦寧連忙擺手,“我是不吃了,剩下的你們吃吧,太膩了!”柳錦寧吃餃子就睡了,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天,她確實太累了。王嬤嬤他們也吃了餃子各自睡下了。後半夜柳錦寧被一陣腹痛驚醒,下床就往外跑,是又吐又瀉。如此反複折騰幾次,天已經大亮了。王嬤嬤夜間就要去請太醫,柳錦寧不肯,別的太醫她不想要,又不忍心半夜吵醒魏蒹葭,就一直忍著。墨畫清早就到太醫院等著,魏蒹葭一到太醫院就被請過來了。等到魏蒹葭到了永寧殿時,柳錦寧已經躺在床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魏蒹葭號了脈,又詢問了柳錦寧昨天的飲食,已經心裏有數了。食物是沒有問題的,所有人都吃過了。大約是在山上受了涼風,晚飯過於油膩,再加上一天疲累,才導致腸胃不適。



    “寧兒,你感覺如何?”魏蒹葭輕生詢問。柳錦寧點點頭示意自己還行,不防頭暈目眩右一陣惡心,張嘴想吐奈何胃裏已經空空,幹嘔了幾聲什麽也沒吐出來。魏蒹葭拍了拍柳錦寧的後背,心疼的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躺著吧,等會藥煎好了再叫你。放心吧,沒事的!”



    藥很快熬好了,晾涼後魏蒹葭一手摟著柳錦寧一手端著藥,慢慢的喂她喝下。誰知道喝完藥剛躺下沒一會,柳錦寧突然表情痛苦猛的翻過身,把藥都吐了出來。眾人神情慌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魏蒹葭仔細觀察了一下吐出來的藥量,感覺柳錦寧還是喝下了一些,才放心的勸下眾人。又過了好一會,柳錦寧倒是沒再拉肚子,也不再嘔吐了。魏蒹葭這才放心,安頓好柳錦寧,吩咐不能喝清水,就親自跑到小廚房,給柳錦寧做點吃的。



    王嬤嬤也過來了,“魏醫士,要不給公主熬點小米粥吧?”



    魏蒹葭卻搖頭,“不行,公主現在太虛弱了,小米粥吃了腸胃也受不了。”



    王嬤嬤急了,“這可怎麽辦,不吃點東西怎麽能行呢?”



    魏蒹葭拿出一隻碗,“你別急,我正在弄,有麵粉嗎?”王嬤嬤連忙找出麵粉,遞給魏蒹葭。魏蒹葭倒出小半碗麵,加入少量的清水,攪拌成比較稠糊狀。吩咐王嬤嬤燒開水,魏蒹葭繼續攪拌著麵糊,浸泡在清水裏。水燒開了,魏蒹葭把泡在水裏得麵糊攪拌一下,倒入開水中,不停的攪拌,一鍋清湯麵水,王嬤嬤一臉茫然,她活了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做飯的,吃這個跟喝清水有什麽區別?魏蒹葭也顧不上解釋,用勺子盛出一碗麵湯,端著進屋去了。



    柳錦寧喝了麵湯,竟然沒有再吐了。到了晚上柳錦寧雖然還在拉肚子,但是不在惡心嘔吐了,也稍微有了點力氣。魏蒹葭留在永寧殿過夜,一夜安穩過去,第二天魏蒹葭仍舊做了麵湯,柳錦寧一整天就隻喝麵湯跟藥,不過已經好了很多了。也不拉肚子了,精神也好了很多了。等到了第三天,魏蒹葭吩咐可以正常吃飯了,隻是仍舊要清淡。午間皇後來看望柳錦寧,看見柳錦寧麵色還有些蒼白,人也瘦了一圈,很是心疼。



    “怎麽這麽不注意保養身體呢?以後可要注意了,不但飲食要注意,也可以做些鍛煉,強身健體。”皇後沒什麽心機,說話也比較直接。



    柳錦寧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有說話的精神了,“多謝皇額娘關心,兒臣會好好保養身體的。等好些會去向皇額娘平安的。”



    皇後安慰道,“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太後也想來看看你的,隻是進來天氣越發寒涼,太後不敢出門才作罷。”



    “讓皇祖母掛念了。”柳錦寧微笑。皇後怕打擾柳錦寧休息,說了會話就走了。



    當天晚間魏蒹葭安排好柳錦寧,便抽空去了一趟壽康宮。給太後請了脈,又做了推拿,才又回去永寧殿。回去的時候想起柳錦寧的腸胃已經恢複差不多了,就想去禦藥房拿點白果回來,準備第二天給柳錦寧煮白果粥。



    禦藥房在乾清宮東南角,去的時候走的是宮裏的主幹道,一路燈火通明。回來走的是直接通向永寧殿的小路,亭台樓閣很多,路上很多黑燈瞎火的地方。魏蒹葭眼看著天已經黑透了,四周廖無人煙,不由加快了腳步。



    前麵就是雨花閣了,雨花閣是個佛堂,除了白天有人打掃,夜晚根本沒有人。魏蒹葭老遠就看見這裏一片漆黑,臨近了更覺得陰森的嚇人,用力摟緊了懷裏的布袋。經過閣樓側麵,隱約聽到似有異聲。嚇得魏蒹葭立馬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凝神靜聽。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恍惚有喘息的聲音,不知道是人還是什麽動物。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shēn yín,還說了一句話。雖然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麽,但是讓魏蒹葭聽出了聲音的來源,就在雨花閣裏麵。魏蒹葭雖然未經人事,但也隱約聽人說起過,知道是有人在裏麵tōu huān。心想大約是哪個宮裏的宮女,還是快些離開的好,避免撞見了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繼續前行準備離開。



    屋內的人好像察覺的到外麵有人,聲音戛然而止。待過了好一會,魏蒹葭走遠了,雨花閣的窗戶才打開一條細縫,露出一隻眼睛看著魏蒹葭的背影,旋即又關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