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朽木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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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之世對諡裁牢也是早有耳聞,按他所想,牢裏該是冤魂凝聚,鬼聲嚎叫,混沌不堪的樣子,僅是在牢外他都得靠命光才能堪堪壓住心中的恐悸,不想開了牢門,裏麵竟是一片祥和,牢裏幽深僻靜,雖久不得光而顯得有些昏暗,但踏入之時猶如進了自家許久不入的地倉一般親切,灰塵盡伏於地麵,多年積攢的冤魂像是沒發現有人新入一般,圍成一個環形不為所動,當中之人一襲白衫正襟危坐,竟然壓得住這數千年的怨氣。

    “常聞函夏太子為朽木,在下今日所見,方知寥寥雜人之談,不可信也。”文之世揖手道,“殿下如此之氣度,深感佩服。”

    “閣下過獎了,這牢裏冤魂,隻是不服天道故而夜夜悲鳴,我與他們同受天道所累,相見之時便如故友,不受其礙倒是正常。”少年似乎隱入萬千鬼影之中,不得身形:“聽聞此牢千年天道所縛,許進不許出,如今閣下踏命光而來,我怕是又有機會破一天道。”

    “哦,那你可知我今日所來何事?”

    “我一階下囚,當日衣冠堂皇之時對朝政都充耳不聞,現在哪能知道什麽。”

    文之世對少年的期許不禁低了幾分,他原以為建元皇帝深謀遠慮怕這少年與常玖公獨處謀劃些什麽,現如今看來這人之時有些獨特法門,上不得台麵,不過建元帝這謹慎的性格他也是清楚,並未多想。

    “嗬嗬,陛下乃仁慈之人,深知夏朝殘虐無道因此滅國,故而決定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現如今大夏已亡,如果你能坦言你所知的大夏機密,或能保自己個平安。”

    “我能知道的,我那些哥哥弟弟知道的比我更多,大人看起來比我年長不了多少,已然能腳踏命光,想來是尚書(建元帝)身邊的紅人,來這鬼地方找我且不提審,想知道什麽不妨明說。”

    “我問了,你會答嗎?”

    “你在這問,我回答不了,見諒。”函夏太子也有些想不通,怎麽這新皇帝就派了這麽個蠢貨過來見自己,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需要找一死囚過問的秘密,在死牢裏麵死囚會說麽?他連死都能接受,又有什麽接受不了。

    文之世也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不禁有些納悶,以自己多年的涵養來看,問出這麽沒意義的話實在是有失水準,而且明明是自己處於上位,竟然用這種求知的語氣問一個死囚,縱然他曾經是一朝太子,但現在自己可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比這個明天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的人高了不知多少。

    “我看殿下不像是憨愚之人,為何會得一朽木的稱號?”

    “良禽擇木而棲,我這麽多年你看可有人依附過我?這不正說明我是個朽木。”函夏太子也有些傷感,他知道他的回答必須恰到好處,既不能讓人感覺自己過於愚笨,那樣沒有價值恐怕連一線生機都沒有;又不能顯得自己過於聰明,大周的這個新帝謹慎小心,自己如此絕境都不敢讓老師常玖公來見自己,既然如此自己隻能更加謹慎。

    “那是眾人不識貨,你的那些哥哥弟弟平日裏倒是一呼百應,如今朝承帝一倒,全入無家可歸的幼鳥一樣束手就擒,現如今死的死跑的跑,還能聞名於世間的也就是你這個朽木太子了,現今陛下識出來你的潛力,給你個證明自己大夏血統的機會,不知道你可願意?”文之世這個話可謂是狠毒,先是貶了夏朝其餘皇子,而後又假意給函夏一個效忠的機會,但是這機會確實證明自己的大夏血統,一旦函夏認了,恐怕有死無生。

    “大夏?我在宮廷之時,累受屈辱,早想推翻暴政,如今大夏亡了,我又得償還他們的餘孽,這大夏血統不要也罷。”函夏太子深諳其道,況且大夏滅亡與他的關係不可謂不大,他說他想覆滅夏朝,識相得人也是信的。

    “哦?那我算是知道函夏太子為什麽被稱為朽木了,縱使你有些小聰明,縱使夏朝待你不善,但你終歸是一朝太子,竟有欺宗背祖的想法,不忠不孝,有違天道,是為朽木。”文之世文如刀片,刀刀要命。

    “如你之言,吏部尚書世受皇恩,最後竟然聯合諸多關外軍起兵作亂,自二十國歸於天道宮,分封以來,這是第一個造反的人,天道有常,難道還能變化?”

    “此言差矣,亂天道者,並不是建元帝,而是朝承帝為首的夏朝昏庸無道之人,建元帝此舉乃是肅清朝綱,明正天道,順天意和天理,有何不妥?”

    “起兵謀亂,非一朝一夕可成,你別告訴我幾十年前尚書一家就看出來夏朝會亂?”

    “並不是建元帝起兵謀亂,而是朝承帝所為有悖天道,受到天道懲罰,而建元帝不過是奉天承運,為天選之人,是如此,而夏亡。”

    “天道會變嗎?”

    “不會,四時更替如常,則天道如常。”

    函夏太子無語,他幼年時母親早逝,無處可依,每日在宮裏閑逛,發現了許許多多好玩的事情,比方說每日日出日落皆有不同,四時節氣不盡一致,再比如口口聲聲天道的官員欺壓宮女仆役,由此而得出所謂的“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完全是胡扯,這個世界隻有窮的越窮富的越富,天道有異,或者說天道完全是因人而異。

    但是,他還不能站出來反對天道,那無異於螳臂當車飛蛾撲火,天道宮治下數千年間沒有大的戰火,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官僚祖輩相傳,貴族與平民之間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安寧的過了幾千年,如今雖然大夏被滅,但天道依在,還不是時候。

    更何況,他雖不怕死,但並不想死,心中有大抱負,大理想,身邊有所念之人,難以釋懷。逢源公主小他兩歲,原名陸源,年方二八,聰慧多智,身如唐傘,貌美難言,是宮中僅有的一個不會歧視他的人,也是他能平靜這麽多年的原因,即便是默默的坐在石頭上看看月亮,也會令他心境祥和。這逢源公主也是慘,她是朝承皇帝結拜兄弟暨肆大將軍陸晉的女兒,這將軍本來陪同朝承帝征戰天下,功勳無數,本該卸甲頤養天年,結果邊關禍亂,帶著倆兒子出征全都戰死沙場,朝承帝心中有愧,冊封他的女兒為逢源公主,地位自然高不了哪去,而且無依無靠。兩人一樣慘的境遇更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本來吧慘就慘了,將來函夏太子主動讓賢,然後把逢源娶了去個小城當個城主過日子也是美滋滋,但是朝承帝竟要將逢源公主聯姻出去,而聯姻的對象正是砍了她爹她哥的關外王子,這麽蠢的事情也隻有朝承帝幹得出來,難怪他成為第一個被推翻的皇帝。

    “怎麽樣,考慮好了嗎,陛下厚恩,而且你還有個好老師,若盡心盡力,說不定還能全身而退,做一個普通人;當然你要謝絕,不僅你會死,你的那個mèi mèi逢源恐怕隻能繼續她的聯姻之路了。”

    函夏太子不喜爭鬥,用現在話來說就是個宅男,但若是有人要毀他這一方青石,一汪清泉,一燭月光,一襲佳人,他也不得不拿起板磚拚搏一下。隻是他有些無奈,有這麽兩撥人要毀他的清閑,一個是夏,結果他現在在給夏還債;一個是周,然而他馬上要為周賣命,無法,誰讓他們都是領導。搖搖頭站起身,言簡意賅:“走吧。”

    察覺到函夏太子要離開,周邊萬千鬼魂竟呼嘯而起,霎時間這地底密閉之處竟有狂風迎麵,函夏太子笑道:“我今日先給諸位證明下此處能出去,以鎮雄心。”言畢,室內又恢複了平靜。

    文之世暗暗稱奇,引渡道“請把。”

    “我手無縛雞之力,大人不會是想著我能走出這天牢吧?”函夏太子用一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文之世,他知道,他可以被扔進來躺出去,但如果走進來再走出去,恐怕還不如在牢裏苟活幾日。

    “失慮了。”文之世並未多疑,抱著函夏太子出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