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倦了才放手的嗎”。

    方宜盯著她淡笑的麵容看了許久，才開口：“……在家的時候，我沒為我爸媽做過一頓飯，在這裏我變著花樣做給他；這兩年我的工作不比他閑，可屋裏屋外他從沒操過心；他跑業務，我知道什麽樣的鞋子符合他公司的規定，又穿著腳舒服……；逢年過節我給我爸媽買什麽，都會給他父母帶一份……。我從不知自己如此宜室宜家……”。

    她喝了口咖啡頓了頓，轉頭望向窗外，遠處一棟高樓正在修建。

    每個城市似乎都一樣，每天都在拆遷、每天都在重建，有時變化快的甚至讓人來不及辨清它原來的模樣和方向。

    她回過頭輕笑了下，像是自嘲的繼續道：“他曾說一起打拚，在這座城市安家的，可如今連日常開銷，都不會過問一句。而這樣的日子還能撐兩年多，不過是我依著自己對他的喜歡，而他仗著的也不過是我對他的喜歡和我們之間的感情。可現在能給我們彼此支撐的這份感情，我終究還是要不動了。”

    “……”

    “你也一樣，若以後找對象，一定要從精神層麵、物質層麵綜合考慮，別總對感情孤注一擲，我們是得每天在乎柴米油鹽的小市民，很多時候，經濟一旦出問題，各種各樣的矛盾便會源源不斷。”

    “……嗯”

    “敷衍吧，你就”，方宜嫌棄的口吻中帶著濃濃的無奈。

    安若看著她的表情裏已少了剛來時的沉鬱，眼睛裏染了笑容：“不管做什麽樣的決定，以後的日子隻要你覺得舒心就好”。

    “…… 我會的，今天謝了。”

    “……”安若淡笑。

    “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反正我這該倒的已經倒的差不多了，也沒那麽堵得慌了。至於給你添的那些堵，你就擔待著吧，誰讓我心情不美麗。”

    ……

    “明天我送你”，咖啡廳外，安若望了眼漸沉的夜色。

    “算了吧，明早7點的票，我們直接過去”，方宜感覺冷風直往脖子裏鑽，拽了拽圍巾，抬頭看了看安若總是單薄的身影，鼻子有些發酸。她解下圍巾係在安若脖子上，緊緊地抱了抱她道:“怎麽總是穿的這麽少，照顧好自己”。

    安若望著圍巾竟像個被拋棄的孩子有一瞬的無助，答了聲好。

    揮了揮手，不消片刻，她的身影便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那種再次失去的無力感壓得她有些窒息。

    她記得，她常帶她去家裏，吃過伯父每天早晨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買回來的由於隻是好吃但不怎麽營養，而被伯母絮叨半天卻忙著準備餐具的早點，因為她倆愛吃。背過她送的被自己故作嫌棄的一模一樣的書包，用過一模一樣的文具盒。

    她記得，她常被她拽著去校園的報亭裏裝模作樣的看報，因為她喜歡的男孩子常去那兒，然後兩人一起補作業到很晚。可直到畢業，他們的狀態也隻是那男孩子會時不時“偶遇”同樣來看報紙的她。

    她還記得，她出門前總要折騰很久，衣裙、襪子、鞋子、腰帶、背包、耳環還是耳釘，甚至每一根頭發絲的方向她都要糾結半天，然後讓自己一遍一遍的等，直到自己忍無可忍不發一言的開始盯著她，她才會在10秒內迅速搞定，拽著自己出門。

    她還記得，她和一群同學一起翻看她畢業留言冊上班主任給的評語：“性格開朗，做事幹練，時間觀念強……”時，她問她：“這個真不是你濫用班幹部職權奉承班主任寫的吧”，她特無恥的回答：“到你麵前裝有好處嗎”。

    她還記得：“……”

    她仰起頭望了望夜空，轉身也把自己隱在了一片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華燈初上，色彩斑斕的燈光將城市裝點的華麗異常，可能是沒了陽光下的直白，城市的夜晚似乎從來都比白天來的漂亮，更能迷幻人的眼睛。

    如果說白天的人們似是被攝了魂魄、毫無靈氣、卻裝扮精致的人偶，那麽此刻便若吸食了毒品之後的亢奮，城市至此滿血複活。鮮活的絕對會讓傳說中一向清心寡欲的諸佛心驚，倘若佛真的存在。

    夜愈是深沉，愈是深刻。

    而她，貪戀夜晚的城市，無人的、喧鬧的，她都貪戀，因為那時它是活的。